第70章 在星際養崽的第七天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當維嘰把蘇斷第一次抽出來的血全部喝完的時候， 眼上的膜已經全部褪去， 眼眸的顏色變得湛藍而美麗， 嘴裡完完全全地長出了四顆白生生的小尖牙， 身體也大了一圈。

　　蘇斷給它抽了新的一管血當做下面半個月的儲備糧，因為維嘰的體型增大了， 食量也跟著增加， 所以這次蘇斷抽了四百毫升。

　　因為他血液的治病功效，維嘰的消化問題稍有改善，但能吃下的東西依舊不多， 主要還是得靠著他的血攝取能量。

　　對於他第二次抽出來的血液， 維嘰表現出來了超乎尋常的亢奮，不僅把用來喂血的小管子舔得一乾二淨，還因為太過急切，用兩顆小尖牙卡嚓一聲把管子咬碎了。

　　——嚇的蘇斷趕快白著臉掰開它的嘴看裡面有沒有受傷。

　　幼崽的口腔是很柔嫩的，被玻璃片劃破可就難辦了。

　　直到檢查了兩遍， 又用指尖在裡面探了探，確定沒有傷痕後，蘇斷才鬆了一口氣。

　　不過莽撞的幼崽還是要教訓的，蘇斷拎起黑毛球的兩隻短短的前爪， 讓它站在桌面上， 嚴肅地教育它:「不能亂咬東西， 受傷了怎麼辦？」

　　幼崽「啾啾」兩聲， 討好地用尾巴蹭蹭他的手背，湛藍的獸瞳裡也泛起可憐的意味。

　　維嘰進步的很快，現在基本上已經能聽懂他說話了，做錯事被訓了還會賣乖裝可憐。

　　就像現在這樣——

　　見蘇斷臉色還是沒有緩和，幼崽就抽出一隻爪子，和另一隻一起抱住蘇斷的手，用毛茸茸的臉頰在他手上小貓崽一樣輕輕磨蹭著，細細的黑色鬍鬚拂過手背，喉嚨裡還發出「咪嗚咪嗚」的可憐叫聲。

　　——維嘰的學習能力很強，迄今為止已經差不多把整個孤兒院裡所有幼崽的叫聲都學會了，還能在合適的時候活學活用。

　　雖然知道幼崽是故意露出讓他心軟的樣子的，但這一次蘇斷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能抗拒住幼崽的親近和撒嬌，猶豫數秒後還是彎起指尖勾了勾維嘰的小鬍鬚。

　　維嘰立刻抱住他的指尖開始磨蹭。

　　無奈地教育完家裡的幼崽後，蘇斷掏出小本本，把這件事也像以前維嘰的那些壞事一起，記在了上面。

　　維嘰還沒有識字，所以對蘇斷記錄他黑歷史的事情依舊一無所覺，還在單純地因為眼前好聞的獵物態度軟化而滿足著，開始了日常給小獵物舔舔舔做標記的活動。

　　蘇斷記完小本本後，問了一句系統維嘰剛剛的異樣。

　　他一直都是定時給維嘰餵食的，應該不至於把它餓到，剛剛怎麼忽然那麼兇猛？

　　對此，系統的解釋是:「是因為您的血脈已經覺醒完全了，血液也變得更加美味了，宿主。」

　　「……是哦。」蘇斷這才想起來這件事。

　　他自己對於那個所謂能讓自己變得更美味的血脈覺醒其實是沒什麼感覺的，自己也沒有聞到什麼特殊的味道，但是維嘰的反應卻很大，以至於有點讓他沒反應過來。

　　仔細想一想，這半個月裡維嘰確實是一天比一天粘他了，還會反覆地在他手腕、脖頸這些血管明顯的地方徘徊，他以為是維嘰的性格原因，現在想想應該也和他在不斷成熟的身體有關。

　　看來獸人的嗅覺系統和非獸人確實是不一樣的。

　　這樣的話，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系統，能幫我在星網上買一瓶氣味遮蓋劑嗎？」根據系統介紹，美味的普蘭特族位於所有獸人的食譜上，只不過因為其血液對於洛塔族而言有著「藥」的功效，所以洛塔族才對他們最為執著罷了。

　　要是被什麼莽撞的獸人聞到了他身上的那股味道，說不定會帶來什麼麻煩。

　　系統說:「宿主不用擔心，洛塔族氣味的遮蓋效果很強，治癒目標已經用它身上的氣味把您的味道全部覆蓋了。」

　　氣味覆蓋……指的是維嘰整天在他身上舔舔舔的行為嗎？

　　蘇斷抬起手腕聞了聞，依舊沒能聞到系統口中把他覆蓋的洛塔族的味道，或許是潛移默化了太久，已經察覺不到自己被一點點包圍了。

　　喝了已經完全成熟的他抽出的血液後，維嘰因為在殼期過長而導致的消化問題改善的很快，對於孤兒院裡提供的各種食物已經不會出現排斥反應，按理說他已經完全可以停止抽血的行為，只用正常的食物喂維嘰就行。

　　但蘇斷沒有停，還在堅持定時給維嘰投喂血液，即使頻繁的抽血已經影響到了他的身體狀況，也沒有停止過。

　　——因為在維嘰喝下第三管新抽出來的血液時，一直停留在零絲毫不動的治癒值忽然漲了一點。

　　就是這一點，讓蘇斷堅定了繼續放血的決心。

　　維嘰的基因病是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定時炸彈，他不可能放棄如今治癒的唯一希望，所以血液的供養是肯定不能停的……實在撐不住的時候，他還可以吃掉那顆能洗掉身上所有負面狀態的藥丸。

　　時間過得很快，當蘇斷抽了第五管血的時候，治癒值已經漲到了十點，當初只有他巴掌大的幼崽已經長到他小臂那麼長了，身體也不再是剛出生時的毛球樣，而是略微拉長了一些，胎毛褪了之後新長出的毛黑亮而順滑，摸上去讓人愛不釋手。

　　像是一隻藍眼睛的家養貓。

　　不過這只洛塔幼崽可比家養貓兇猛多了，這種種族似乎天生就帶著屬於捕獵者的本能，學習能力也強的驚人，原本非常長的幼教視頻播放進程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二分之一，並且裡面的技巧完全被維嘰熟練掌握。

　　蘇斷忍不住開始思考這些視頻放完了之後，他們該怎麼辦。

　　維嘰需要實戰和更加系統的教育，這是毋庸置疑的一點。

　　或許他們還是應該離開孤兒院，尋找一個安靜又平和的地方生活，讓系統幫他們偽造身份後送維嘰去上學。

　　蘇斷歎口氣，發愁的摸摸維嘰甩來甩去的尾巴尖。

　　對於家裡有孩子要養的人而言，教育永遠是一個繞不開的話題。

　　正當蘇斷苦惱於以後的安排時，已經不能被稱為小奶嘰但依舊倔強地把自己擠在獵物懷裡的維格特瑞正像以前一樣，專注地盯著面前的光屏看。

　　這一期的視頻沒有捕獵技巧傳授，只是有關成年期的理論講述。

　　洛塔族是一種偏向於獨居的生物，它們的領地意識很強，父母與子輩之間的溫情大多只存在於幼崽還只是幼崽的時期，當幼崽步入成年期，可以在人類形態與獸型間自由切換時，就到了幼崽自立門戶的時候。

　　即使有些和孩子關係特別好的父母會把幼崽多留一段時間，但這個時限常常也不會超過三年。

　　長大了，變強了，就要離開……在視頻中讀取到了這一信息的維格特瑞忍不住瞳孔緊縮。

　　它不想離開，想永遠待在這個美味的人類身邊被他用細瘦的指尖撫摸，聽他用清潤的聲音說著一些他理解或者不理解的話語——哪怕是訓斥也好，以及，讓他身上沾滿自己的味道。

　　——無論怎麼樣都好，只要能夠留在身邊。

　　然而不斷成長和獲得力量，卻又是屬於獵食者的種族天性。

　　本能中刻著的變強的渴望和想要永遠陪伴的願望無可避免的爭執了起來，在心底勢均力敵地扭打了起來，維格特瑞忍不住煩躁地嘶了一聲。

　　沉浸在幼崽教育問題中的蘇斷聽見它有些焦躁的聲音，回過了些神，伸手輕輕揉了揉它毛茸茸的腦袋，湊到耳邊問：「怎麼了？想去廁所嗎？」

　　人類好聽的聲音落在它充滿敏感神經的耳邊，讓它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尖，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股好聞的氣息，不斷誘惑著它的味蕾，讓它反射性地想抱著舔舔加深標記。

　　——它也的確這麼做了。

　　果斷地拋棄還沒結束的幼教視頻，已經變成了一隻大崽崽的洛塔幼崽轉過身體，用兩隻前爪緊緊扒住蘇斷的衣服，腦袋一伸，就在他耳根處舔舐了起來。

　　敏感至極的耳根被柔軟且濡濕的物體輕輕掃過，帶起了一陣無法忽視的酥麻感，蘇斷忍不住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

　　就是這一聲輕微的動靜，讓趴在他身上的幼崽更加興奮了起來，甚至還用已經長成的尖利犬齒，充滿暗示性地磨了磨柔軟的耳根。

　　蘇斷被舔的眉頭都皺了起來，掌心虛虛地搭在幼崽背上，也不敢把它強制扯開，「怎麼忽然……？」

　　在觸碰到自己美味的小獵物時，洛塔幼崽心底的天平就已經在頃刻間歪斜，寫著「種族本能」的小人被揍趴在地，委屈地痛哭流涕起來。

　　它決定了，它要把那些能讓他快速變強的能量「藏起來」，這樣的話，就能長得慢一點，和面前的獵物待的久一點。

　　與此同時，它腦海中也隱約劃過了一種直覺……

　　似乎有一種比舔舐和磨蹭還要親密的行為，能夠在眼前的獵物身上留下更加深入的標記。

　　……

　　幼教視頻用的是洛塔族內的語言，蘇斷無意窺探這些原本屬於帝國機密的資料，一般不會要求系統給他翻譯，所以直到維嘰用口水仔細地給他洗了一遍臉和脖子之後，蘇斷也沒能知道這一番標記背後的真正原因，僅僅把它歸結為了小孩子忽然的粘人。

　　不過從那天開始，就發生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維嘰的生長速度開始變得慢了下來。

　　也不是完全不生長了，但比起前兩個月每天都躥一點的速度，明顯變得遲緩了許多。

　　也許是進入了發育的平緩期？

　　觀察了幾天後，確定除了長得慢了一點之外，洛塔幼崽還是非常健康的之後，蘇斷就慢慢地放下了心。

　　……慢一點也好，聽說幼崽身體發育的太快，很可能會導致根基不穩，造成長大後的骨骼缺陷。

　　蘇斷就這麼和維嘰在孤兒院安分地生活著，他本身就是很安靜的性格，維嘰又是除了他之外誰都不願意搭理的脾氣，也不和別的幼崽玩，所以兩個人就自成了一個小團體。

　　之前試圖把維嘰扔掉的那兩個人像是把他們忘了一樣，也沒有再來招惹他們，蘇斷漸漸也就不怎麼關注他們了。

　　在離開孤兒院之前，那段記錄著那兩個試圖謀殺幼崽蛋的視頻暫時還是不能放出來的，對於現在的蘇斷而言，把維嘰健健康康的養大才是最重要的事。

　　時間如流水般劃過。

　　在維嘰長到兩歲的時候，老院長動了給維嘰找領養的念頭——在他看來，這麼一隻身體健康、皮毛油光水滑的卡卡獸沒有必要一直留在孤兒院裡，完全有條件找一個正常的家庭生活。

　　雖然卡卡獸不是什麼珍貴的種族，但比起孤兒院裡或多或少都有著缺陷的其他幼崽，維嘰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

　　但這個想法在第一步的時候似乎就完全宣告失敗了，在他和維嘰溝通，想讓它在領養人來院裡參觀的時候去親近一下人家的時候，就被毫不留情地用低低的嘶吼聲威脅了！

　　蘇斷從後面伸手安撫性地摸摸它的下巴，低聲哄著「維嘰乖」，它才勉強放鬆了下來。

　　老院長：「……」

　　雖然他面前的只是一隻理論上戰鬥力還沒有他們種族高的卡卡獸，但在某些瞬間，卻會給他一種猛獸的錯覺。

　　他有充足的理由懷疑，如果他敢再接著說下去，這只卡卡獸就要撲上來和他打架了。

　　明明在蘇斷面前就那麼溫順，甚至還會主動露出肚皮咪嗚咪嗚地蹭到人手下，在面對其他人的時候，卻一次比一次凶。

　　——這個樣子的話，可是沒辦法找到領養人的。

　　他或許該勸勸蘇斷，讓他多帶這只幼崽親近一下別人。

　　但是蘇斷的態度又讓他有些猶豫……那個人類很明顯是把這只卡卡獸幼崽當成家人了，不僅帶到自己房間一刻不停的照料，甚至還用自己微薄的工資在星網上給這只幼崽買零食和補充營養的食物，才讓它長成了孤兒院裡最強壯的一隻幼崽。

　　這些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孤兒院撫養員應該負責的範疇。

　　或許蘇斷是準備領養這只幼崽，可這種想法其實有些不切實際。

　　養一隻幼崽帶來的經濟上的壓力先不說了，就說蘇斷自己，還是個孩子呢——

　　沒錯，在獸人眼裡，即使蘇斷已經二十多歲了，但脆弱的純人類在長出皺紋之前，在他們眼裡永遠都是和幼崽劃等號的一種存在。

　　而且這幾年蘇斷的身體也一直都不好，臉上常年不見血色，老院長看著他，時常會有一種這個瘦弱的孩子隨時會倒下的感覺，也不敢讓他去幹重活。

　　兩個孩子，靠著孤兒院那一點微薄的工資，該怎麼生活下去呢？

　　老院長無數次想勸勸蘇斷不要陷得太深，免得到時候分離太過傷心，但每次一對上那雙清潤烏黑的眸子，勸告的話就彷彿忽然變得殘忍了起來，堵在喉嚨裡說不出來了。

　　這次也是一樣。

　　老院長的視線在低頭安撫幼崽的人類青年和咪嗚咪嗚地在青年身上蹭著腦袋的幼崽身上停留半晌，最終還是悄無聲息地歎了一口氣，把不知道第多少次想說卻沒說出口的話嚥了下去。

　　他們看起來實在是太自然了，說是親人也不完全，似乎還有著一種更親密的氣場……彷彿天生就該陪伴在一起一般。

　　於是勸告保持距離也成了一件充滿負罪感的事。

　　最終，他只是頂著幼崽威脅性的眼神，委婉地對蘇斷說：「一周後會有一位領養人來孤兒院選一位養子，你可以讓維嘰好好考慮一下，這位領養人是一位卡卡獸族人，脾性、家境都非常好，因為唯一的兒子早夭才決定領養一位養子，以後……應該很難再碰上這麼合適的領養人了。」

　　的確，和維嘰種族相同還家境優越，聽起來確實像是為維嘰量身定做的領養人。

　　但是條件再好，蘇斷也決不會把維嘰送出去，因為這只幼崽是他養大的，是他一起生活了兩個世界的存在。即使蘇斷並沒有直接表達過這些心情，但是和維嘰一樣，他也已經把這只幼崽……當成了他的所有物。

　　不過離開孤兒院當然是必須的，他早晚要帶著維嘰去首都星。

　　所以對於老院長善意的勸告，蘇斷只是彎了彎眼角，點了點頭說：「好的，謝謝您。」

　　又在老院長走了之後低頭和幼崽咬耳朵：「乖，維嘰，我們到時候就縮在角落裡好不好？嗯……可以凶一點，但是不能真的把人咬傷。」

　　幼崽舔舔他的唇角，響亮地啾了一聲，對這個主意表示了贊同。

　　一周後，孤兒院中所有的幼崽都被聚集在了遊戲室裡，等到那位傳說中條件很好的領養人的到來。

　　那是一位已經有些年紀的成年卡卡獸人，眼睛是灰色的，氣質很溫和，從穿戴上可以看出非富即貴。

　　提前被老院長教導過，孤兒院裡的幼崽們大都活躍地往這位領養人面前湊著，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努力表現出自己健康和可愛的一面。

　　然而這位灰眼睛的領養人在和幼崽們互動了一圈之後，忽然向著縮在角落的黑毛幼崽走去。

　　維嘰瞬間抬頭，朝著他呲了呲牙，表露出了不容錯認的警告和抗拒意味，和旁邊一群迫切想要賣乖的幼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領養人的視線在面前這只「同族」幼崽似乎有些過長的尾巴和含著冷厲的湛藍獸瞳停留了許久，灰色眼底劃過一絲不明意味，對著維嘰笑了笑。

　　「……這個孩子看起來真健康。」他側過頭，溫和地對跟在一旁的老院長誇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