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在星際養崽的第九天
蘇斷吩咐系統買菠菜的話卡到一半, 呆呆地看著眼前忽然開始快速抽條的維嘰。
從半大的幼崽到成年體之間歷經的時間短的可怕, 數年的光陰在不足十秒的間隙裡蔓延,僅僅是一個恍神間,只有蘇斷半個手臂那麼長的洛塔幼崽就變成了一隻光是身高就超過了蘇斷四五倍的巨獸。
巨獸的身體結構也發生了無法忽視的變化, 原本短短的四肢被拉長, 穩健有力的踩在地上,露出的指甲閃著黑沉的寒光, 身形也略微變得修長起來,原本細細的尾巴變得粗壯無比,落在地上的時候輕易就能把地面打出一條深刻的溝壑,每一根毛髮末梢都淬著冰冷的氣息, 拂過蘇斷臉前的時候, 不慎在他臉頰上擦出細細血痕。
……雖然整體仍舊是大貓模樣, 但無論是體型還是身上的氣勢,都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
蘇斷仰頭,看著像座小山一樣擋在他面前的巨獸,眼眶卻逐漸酸澀起來。
因為變化的太快,他彷彿聽到了維嘰體內骨骼相互擠壓碰撞發出的痛苦呻吟——
而比這些更顯而易見的是, 巨獸的體表已經滲出了鮮血,尤其是關節的地方,暗紅的痕跡已經把黑色的毛髮完全浸染,刺鼻的氣息不斷地湧入蘇斷鼻尖, 讓他原本就不慎清明的腦袋更加暈眩。
這顆星球現在也是冬天, 雪不知何時已經悄悄落下, 並且越下越大,很快在荒蕪的地上積成了一層白色的沙。
這些白色的顆粒雖然被能量罩隔絕在外,但冰寒的氣息卻彷彿全無保留地滲透了進來,搖搖欲墜地凝結在蘇斷鼻端。
對面的棘龍在維嘰身體開始突變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了不妙,臉色一沉,用最快的速度變成了獸型,但還是沒有快過對面的洛塔幼崽。
——準確地說,現在那應該是一隻成年體了。
當棘龍從喉嚨裡發出第一聲威脅的低吼的時候,屬於頂級獵食者的冰冷威壓已經將它完全包圍。
即使對面這只洛塔族顯然是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強行成年的,按理說力量應該比不上正常的成年體,但即使是這樣,也讓棘龍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
那股壓力從四面八方滲透而來,彷彿透過它的皮毛和血肉,直接碾壓著它的內臟骨骼。
那對冰藍的獸瞳也像是凝結了千年的冰雪一般,在一個照面間就讓它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虯結了起來。
恐懼。
確切地說,是一種根植於種族天性中的對強者的臣服。
從後白堊紀,第一隻棘龍出生在古地球上的時候,就一直佔據著王者的地位,它們的兇猛程度比臭名昭著的霸王龍還有過之而不無不及,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無可匹敵,即使後來星際移民氾濫,出現了各種各樣強大的種族,棘龍族的獸人們依舊在宇宙中佔據著絕對優勢。
但這種狀況在洛塔族出現的那一刻就宣告終結了,這種種族雖然外表長得像是無害的家貓,但它們可以輕易咬碎如今最堅硬合金的利齒、不比牙齒脆弱的指甲、以及被稱為「移動凶器」的尾巴,都讓它們輕易地取代了棘龍族,成為了宇宙中無可撼動的王者。
並且在往後數千年的時間裡,一直沒有從王位上跌落下來過。
當然,這些都是這只棘龍小時候聽家裡的長輩科普的,宇宙早已進入了皇室和議會互相平衡的和平年代,種族之間的戰爭已經數百年沒有爆發過,所以它並沒有機會看見獸形狀態的洛塔族。
小時候尚且會被長輩的講述嚇到,但隨著年齡的增長、野心的膨脹,這些只存在於講述中的威懾力就漸漸淡了下來,隨之生長出來的是另一種傲慢和不屑。
「洛塔族?——一群被帝位困住的遲暮者而已。」他還記得不久前在和同族閒聊的時候,自己是這麼評價的。
從前再輝煌又怎麼樣?經歷過那一場堪稱浩劫的滅族之災後,現在的洛塔獸總數已經衰落到了個位數,甚至已經不成族群,不過是憑藉著一直以來的傳統,才高居皇室罷了。
早晚有一天,會有人發現它們已經衰落的真相,然後把那些洛塔族從高台上推下去。
那時候同族的回答讓它直接嗤笑出聲。
不思進取的同族皺眉說道:「……你會明白的,當一種種族和其他種族差距過大的時候,它們在宇宙中的地位是不會因為種族變遷而改變的,假如你和一隻成年洛塔獸打過一架……不——僅僅是和它正面相對一次,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
那時候棘龍只覺得對方是被家族中長久以來的教育觀念而洗腦了,才會說出那種滅自己志氣的話。
但直到今天,直到剛剛那一刻,它才驚覺或許那時候同族並沒有誇大,是傲慢遮住了它的雙眼,讓它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一隻剛剛成年的洛塔族,甚至都不用對它揮動利爪,僅僅憑藉著氣味,就已經讓它生出了退卻的念頭。
也許對方在幼崽期確實是可以任它玩弄的,但當它們決定長大的時候,想要撕碎它的身軀,似乎也只是揮揮爪子的事。
用數秒的時間,這只棘龍衡量出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有些不太妙,準備立刻撤離。
只要給它十秒鐘的時間變成人形登上機甲——
然而在它剛剛扭過頭、十秒鐘的時間只過了不足十分之一的時候,冷冽如冰雪的氣息已經迫近了它的脖頸。
堅硬的皮肉被新生的利齒輕易地切開,眨眼間就是一塊肉被生生咬了下來!
它近乎反射性地發出了疼痛和求救的嘶吼,試圖引來救援——
然而這些聲音被它自己放出的能量罩隔絕,一絲一毫都沒有被傳到外面去。
……
「卡嚓。」
半分鐘後,一聲輕微的能量罩破碎的響動過後,片如鵝毛的雪落在了暗紅的液體上,很快將一地狼藉覆蓋。
只有空氣中飄著的淺淡血腥味隱約證明著這裡剛剛發生過一場不算美好的爭鬥。
雪下的很大,但蘇斷頭上卻沒有落下哪怕一片雪花。
因為在能量罩破碎的一瞬間,就有一坨龐大的生物移動到他身邊,用身軀幫他擋住了紛紛揚揚的大雪。
蘇斷吸吸鼻子,仰起頭看著用身體幫自己的擋下風雪的黑色巨獸。
它很深地垂著頭,近到鬍鬚都輕輕碰在了蘇斷臉上,但又顧忌著什麼似的,遲遲不敢碰觸他,那雙擴大了十幾倍的冰藍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蘇斷可以從裡面看見自己的蒼白的倒影。
落著雪的星球很冷,但是蘇斷身上卻很熱,成年的洛塔獸用肚子上最柔軟溫暖的毛挨著他的身軀,為他阻絕了外面的所有寒氣。
這麼安靜地對視了半晌之後,蘇斷忽然伸出手,主動摸上了成年洛塔獸嘴邊柔軟的毛髮。
成年洛塔獸怔住,嘴邊的肌肉輕微抽搐一下,然後開始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腦袋在蘇斷掌心磨蹭,一邊蹭一邊還發出咪嗚咪嗚的聲音。
就像它小時候和眼前的小獵物撒嬌那樣。
它的小獵物身上好涼,氣息也微弱的要命,讓它不敢主動碰觸。
……它現在那麼大只,要是把小獵物碰壞了怎麼辦?
蘇斷抬著手,安靜地任憑自己家已經長大的幼崽和他撒著嬌,再開口時喉間劃過酸澀意味:「……你流了好多血。」
皮毛上沾到的屬於棘龍的血液其實是少數,那些暗沉的血液,大多數都是由於幼崽的身體急速生長而從內部滲透出來的。
這麼急速的抽條生長,沒有留下後遺症才是不正常的。
成年後心智飛速發展、已經能夠完全理解大人話語的洛塔族輕輕啾了一聲,用舌尖舔舔他的掌心,彷彿在說這些血不礙事。
洛塔族是一種對疼痛忍耐度很強的種族,況且相比較能夠保護自己的小獵物這件事而言,疼痛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張嘴。」蘇斷摸出那一顆還沒來得及用的「藥丸」,輕輕遞到成年洛塔族嘴邊。
慣於被投食的黑色巨獸沒有絲毫猶豫,習慣性地張嘴把蘇斷推給它的東西用舌頭捲著吃了下去,直到感覺到身體的疼痛開始舒緩、被撕裂的組織和骨骼也開始自動恢復的時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
雖然不知道來歷,但這無疑是一顆可以修復身體的藥——
應該讓它的小獵物吃下去才對。
眼前的小獵物已經虛弱的隨時會倒下去,那些從小獵物嘴角流出的美味血液在無可避免地引動它食慾的同時,也讓它的心一陣陣地緊縮。
這麼重要的東西,為什麼不留著自己吃——
它徒勞地張著嘴,發出「卡卡」的聲音,試圖把自己剛剛吃進去的東西吐出來,但是剛剛吃的時候沒有猶豫,那顆藥丸又入口即化,現在只有舌苔上還留有一些苦澀的餘味。
蘇斷看著它焦躁的模樣,輕聲安撫說:「別急——」我這裡還有呢。
然而已經陷入癲狂的成年洛塔族顯然失去了所有耐性,他才剛說了兩個字,眼前的黑色巨獸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比蘇斷高了半個頭的黑髮少年。
他完全是西方人的眉眼,深陷的眼窩讓劍眉顯得尤其鋒利,冰藍的眼眸在純黑色髮絲的映襯下彷彿極地終年不化的冰川,睫毛很卷,根根分明地低低垂著,大概是因為剛剛成年的緣故,眉眼間還帶著一絲沒長開的青澀,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蘇斷的臉龐。
長得完全就像——黑頭髮少年版的奧德羅塞一樣。
很久以前出現過的想擼幼年體老攻的隱秘願望忽然在眼前變為現實,蘇斷忍不住怔了一下。
雖然不是幼年版,但少年版的確實也很可愛了,臉頰上似乎還有點兒嬰兒肥……
於是嘴裡還沒說完的話在美色襲擊下瞬間卡了殼,蘇斷輕輕地呃了一聲。
然後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黑髮少年按住了肩膀,唇瓣被另一對炙熱的唇瓣莽撞地碰上,甚至還被粗暴地伸了舌頭進來。
「……」竟然這麼快的嗎,蘇斷暈乎乎地想,臉頰控制不住地發起燙來,即使帶著寒意的雪花落在他髮梢和肩頭,也依舊無法澆滅那股熱度。
然而實際上,少年卻並沒有那種旖旎的心思,只是想單純把藥渡給他而已。
他嘴裡還留有一些剛剛那個藥丸的味道,多少也會有些作用的……應該。
一時間想不出更加合適方法的成年洛塔族堅持不懈地為救治自己的小獵物而努力著。
然而剛剛從幼年期跨越到成年體的洛塔族完全沒有接吻的相關經驗,一股腦地只想把自己嘴裡的味道全部渡過去,於是沒過多久,蘇斷就開始……缺氧。
……然後毫不意外地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蘇斷只來得及匆匆囑咐了一句系統在他的生命值降到臨界點之前買一顆藥丸餵給他。
三秒後,察覺到懷裡身體鬆軟的不對勁的成年洛塔族遲疑地鬆開小獵物的唇瓣。
呆呆地抱著暈過去的小獵物,剛成年的洛塔族整個陷入了巨大的惶恐和茫然中。
正當他走投無路地抬起胳膊,準備咬破自己的手腕用血液餵食小獵物的時候,空中突然傳來了一些奇怪的動靜——
他警覺地抬頭看去,只見無數銀色的、冰冷的星艦已經不知何時已經降臨到了這個星球上,它們密切而整齊地排列著,如同天邊的陰雲一般,將雪地中的兩人完全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