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這個病人我不治了
雖然順利從一臉「???」的下屬那裡拿到了蘇斷的聯絡號, 但出於對暗處視線的顧慮,陸少將還是勉強克制住了自己迫不及待的心情, 矜持地沒有選擇在今天就主動聯繫蘇斷。八,
這天晚上, 懷著忐忑心情入眠的蘇斷又把昨晚的那個夢做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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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際遇有時候是毫無道理的,當然,妖怪有時候也是。
就像蘇斷,他原本只是萬千棵茯苓中普普通通的一顆,長得並不十分光滑好看, 也並不醜到讓人看一眼就覺得難過,數來數去能夠稱得上比較特殊的,大概就是他天生融合了兩種茯苓的特徵, 有著黑色圓潤根莖的同時, 還長了兩片沒什麼卵用的小葉子。
這種變異雖然不大常見,但在漫無邊際的時間長河中,他也並不是獨一例。
總之不知道為什麼,幾千年間那麼多同類中, 只有他一顆茯苓稀里糊塗地生出了靈智, 成了妖。
可成了妖也大不頂用,他原本只是一顆藥,最大的用處就是救人, 變成妖怪之後也沒有多大本事, 反倒因為靈力微薄吸引了另外一些妖怪的注意, 想把他當做零食一樣吃掉。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就是因為他的外表黑乎乎的比較醜, 還有一股澀澀的藥味,所以有點追求的妖怪都不會看上他,只有那些因為搶不到吃的變得十分不挑的才會衝他下手。
這樣的妖怪當然也不會強到哪裡去,雖然總比蘇斷要強,但也不至於讓他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有。
靠著逐漸鍛煉出來的躲藏和逃跑的能力,蘇斷好歹是有驚無險地過了幾千年的時間。
按理說生出靈智後,只要修煉到一定地步,就會順理成章的進行到化形的階段,這個時間跨度一般不會超過五百年,因為沒化形的小妖壽命是很有限的,如果五百年還沒修煉到化形的地步,就會遵循自然規律壽數終了而亡。
但蘇斷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硬是堅強地活了整整兩千年,都沒能等到屬於他的化形機緣。
直到那一天——
那時蘇斷剛躲避過一隻地鼠妖的追捕,抱著自己被撓掉了一小塊的葉片,精疲力盡地躲在一塊具有隱蔽作用的巨石後面瑟瑟發抖。
還沒等他平復下來,卻又忽然感覺到了一股比地鼠妖危險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氣息,帶著濃烈的血腥味道快速接近,讓蘇斷頭上的小葉子瞬間就無比恐懼地豎了起來。
然而恐懼歸恐懼,蘇斷原本就因為躲避地鼠妖幾乎把靈力耗光了,又被這股極端危險的氣息震懾住,一時間無法做出任何動作,更別說逃跑了,只能被動的僵在原地。
不過幸運地是,大概是因為他的妖力實在太微弱了,此時靈力耗盡和路邊一顆普通的草相比也沒有很大區別,那只突然出現的大妖怪並沒有感應到他的存在,只是安靜地停留在那裡。
蘇斷安靜如雞地躲在地下,假裝自己並不存在。
他並不敢探出神識去窺探那隻大妖怪,因為這極有可能把對方惹怒,到時候那隻大妖怪只要隨便動一動手指,他恐怕真的不存在了……
但憑藉著敏銳的五感,他還是在地底聽到了那隻大妖怪漸漸粗重的喘息聲,嗅到了越來越腥濃的血腥味。
——是受傷了嗎?
不過即使是受傷的大妖怪,他大概也是打不過的。
蘇斷在地底忐忑不安地想著,祈禱著對方能早點離開,好讓他快點跑路。
然而事違人願,他腦海中才剛劃過這個念頭,就聽見「轟隆」一聲炸雷聲,似乎是從天際直貫而來,徹響九霄,即使隔著幾十米遠的泥土曾,也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震顫。
血腥味愈加濃烈。
蘇斷懵了一陣,而後滿心不可思議地反應過來——那隻大妖怪難道是在渡天劫?
如果說剛剛只是害怕的話,猜測到這種可能,蘇斷這時候幾乎是恐懼的無法思考了。
天劫是很霸道的,這種霸道不只是因為其可怕程度,還指在一個人渡劫時,會將不巧被籠罩在天劫範圍內的其他人也一併劈了,同時天劫的威力也會根據無關人員的數量而翻倍增強,可以說是十分不講道理了。
所以不管是人還是妖,大部分感應到劫期將近時都會尋找到一個隱蔽而人煙稀少的地方,這一舉動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好。
蘇斷躲藏的這個地方確實十分隱蔽,不然他也不能擺脫以敏銳著稱的地鼠妖的追蹤了.......
那隻大妖怪身上血腥味濃重,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傷,匆忙之下,能找到這麼一個相對合適的地方大約也很不容易。
只是不巧的是,這個地方並不是一個人都沒有,還有他這只因為靈力太弱而沒有被察覺到的小茯苓妖……
那隻大妖怪本來就受了傷,不一定能承受劫雷的攻擊,更別說現在還多了他一隻妖怪,天劫威力翻倍了。
一時間,蘇斷都不不知道該哭自己倒霉,還是那隻大妖怪實在是命中該絕。
然而即使心中恐懼無比,實際上蘇斷也無法做出任何行動來,他已經被大妖怪和劫雷的氣息震懾得幾乎失去清明,只靠著一絲微弱的意志力勉強保持著神智。
第二道劫雷很快降下,光聽聲音就讓人覺得恐怖無比,隨即就是第三道、第四道......但奇異的是,並沒有一道批到蘇斷身上。
不,準確地說,應該是劈到蘇斷身上的時候,已經十分微弱了,雖然也有些疼,但跟原本的程度絕對是天差地別的區別。
劫雷就這麼雷聲大雨點小地批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沒死的蘇斷終於找回了一點兒被嚇破的膽子,也顧不得會不會被那隻大妖怪發現了——對方忙著應付劫雷估計也沒空理他——勉強把神識一角探出地面。
這一看,他才發現自己究竟為什麼這麼輕鬆。
原來那隻大妖怪的位置好巧不巧地在蘇斷正上方,於是不管是蘇斷應該承受的劫雷,還是原本就該劈到它身上的劫雷,都一道不落地披在了那只打妖怪身上,只有極其微弱的餘威,才透過幾十米深的土壤,落到蘇斷身上。
蘇斷:「........」
雖然非常害怕劫雷的存在,但看著對方替自己(雖然是在無意的情況下),心裡還是產生了強烈的愧疚感。
但愧疚也沒什麼用,因為靈力實在太微弱,就算他這時候勇敢地挺身而出和對方一起承接劫雷,估計不用零點一秒,他就會立刻死在劫雷下,而且是毫無價值、對劫雷一點阻擋作用都沒有的那種死。
——而且能這麼做的前提是,他能先克服劫雷的威壓,往上爬個幾十米,鑽出地面再說。
而現在,別說動彈了,就連這一縷微弱的神識,也釋放的極其艱難。
那隻大妖怪的身體整個被絳紫色的雷光覆蓋,蘇斷的神識看不到它的身形,只能看到一滴又一滴鮮紅的、蘊含著巨大力量的血液,不斷從半空中撒落下來,將黑色的泥土掩埋,更深的滲透到地下。
那大概是一隻非常非常厲害的妖怪,比他過去所見過的、聽說的所有妖怪都要強大,即使身受重傷,又承接了兩倍威力的劫雷,也依舊堅持了下來。
蘇斷細小的神識趴伏在窺探了一會兒,很快就被劫雷的餘波劈碎,陷入半夢半醒的混沌中。
劫雷的威力越到後面越恐怖,過了大約十幾道雷,即使是一點點極其細微的餘波,也像是狠厲的鞭子一樣,不住地鞭打著蘇斷的身體,讓他疼得靈魂都在顫抖,靈力也抑制不住地外洩,體內的力量幾近枯竭。
他真的是太沒用了,上面那隻大妖怪以重傷之軀扛了兩人份的劫雷都沒有倒下,而到了他這裡,僅僅是威力不足千分之一的雷劫餘威,就能輕易要了他的命。
在朦朧中,他依稀感覺到有濃腥的液體從很高很高的地方滲透下來,落到他身上,將他的表皮灼燒的又疼又燙。
但這股也液體中也同樣蘊含著濃郁的靈力,雖然讓蘇斷很疼,但同時也極其有效的補充了他體內迅速流失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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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終於重新恢復的時候,蘇斷髮現自己已經變成人類的形態。
他正光裸著身體,仰面躺在土地上,身上沾染著髒兮兮的泥土以及血液。
雷劫過去了,他不僅沒有死,還幸運地借助這次雷劫化了形。
沒來得及仔細看看自己的人身,蘇斷只舉起手掌對著自己張開的細瘦手掌看了幾秒,就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踉蹌著從地上爬起來,四處張望。
那隻大妖怪呢——
多個人一起渡劫的時候,如果其中一個不幸被劫雷劈死,那麼剩下的劫雷並不會因為這人的死亡而消失或者有一絲一毫的減弱,而是會原樣追著剩下的人劈。
他既然都能活下來,那只替他扛了雷劫的大妖怪也應該是渡劫成功了。
這一片區域都被劫雷劈的慘不忍睹,中心行程一個巨大的坑洞,煙塵滾滾,十分影響視力,蘇斷找了許久,才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另一隻活物的身影。
大妖怪的身體十分龐大,已經被劫雷劈的看不出原貌,只能分辨出原本的皮毛應該是黑色的,身上到處是翻飛的血肉,幾乎沒有一片好皮,滿身血液,周圍的泥土也全被鮮血染成了濃鬱血腥的紅色,簡直讓人懷疑它全身的血液都已經流光了。
不小心蹭了這隻大妖怪的天劫,害的對方的天劫難度提升了整整一倍,自己卻幾乎沒付出什麼代價就藉著對方天劫的餘威化形了,蘇斷簡直不知道用什麼詞語來表達自己的愧疚。
看見對方不知生死地躺在那裡,因為本能中對強者的恐懼瑟縮了一下,還是慢慢地靠近了。
他雖然觀察過人類的生活,但由於並沒有實際的做人經歷,走起路來笨拙無比,幾乎是一步一摔,最後一下甚至十分狼狽摔倒了那隻大妖怪的腦袋上。
——沒錯,對方的一個腦袋也比他的身子大。
對方的頭骨極其堅硬,蘇斷被這一下撞的眼冒金星,幾乎失去意識,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撐著使不上力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想把自己從對方同樣有著不少傷的腦袋上移開。
然而就在這時候,掌心下的血肉忽然抽搐似的動了一下,差點把蘇斷嚇得又一頭摔下去。
蘇斷還沒反應過來,大妖怪近在咫尺的眼睛就忽然睜開了,眼眶中盛著一雙如燦金般明亮的獸瞳,明明是太陽的顏色,卻冰冷的像淬了冰雪。
猝不及防地,蘇斷從其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小小的,白皙的皮膚上染著血液和泥土,傻傻地僵在那裡,呆的像一隻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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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斷在晨光中睜開眼,眼前恍惚還是那一雙耀眼又冷冽的獸眸。
這場夢的內容和昨晚一模一樣,只是更加清晰一些,昨晚夢境中有些模糊的部分都清晰地展現在了蘇斷眼前。
蒙在記憶上的薄紗已經逐漸變得透明,他能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逐步接近真相,但奇怪地是卻並沒有像以前想的一樣,激動到不能自已。
雖然也有些忐忑和不安,但只要一想到那個人的存在,就忽然無比安定。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好的或者壞的,都不會成為他和那個人之間的阻礙。
只是話是這麼說,但醒來之後,蘇斷還是因為夢裡那隻大妖怪滿身血液的模樣而心悸了許久,抑制不住地擔心著。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發呆和整理心情,才規規矩矩地去洗漱、吃飯,然後把關了一夜的智腦打開。
「叮咚」一聲,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響起,蘇斷連忙掃向通訊消息,期待地想是不是研究員小姐給他回復了。
然而通訊消息界面乾乾淨淨,倒是添加通訊申請的分界面上有著一個小小的紅點。
蘇斷楞了一下後點開那個小紅點,看到了一則安靜躺在列表中的添加通訊請求。
備註上只言簡意賅地寫著一個簡單的名字:陸臨慎。
蘇斷呆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對著「同意添加」的按鈕點了下去。
同意添加通訊號後,和對方的通訊界面自動彈出,蘇斷看著空白的聊天框用指尖蹭蹭臉頰,不知道應該先發一條什麼消息才好。
不等他思考出結果,那邊很快就先發來了消息,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加一個標點符號:【蘇斷?】
蘇斷有些詫異地微微瞪圓了雙眼,大腦忽然間有些卡殼。
......陸臨慎為什麼會這麼生疏地稱呼他?
難道.......難道他猜錯了.......?
蘇斷腦海中一瞬間劃過這樣一個荒誕的猜想,不過很快,他就自己推翻了這個可怕的想法。
不可能猜錯的,能讓他在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時候無意識卸下所有防備,從頭到尾,也只有那一個人而已。
那麼陸臨慎忽然這麼生疏,一定是有原因的——
對了。
之前陸臨慎既然能入侵星網,難保不會有第二個人也能辦到,在這個世界中,他理應在之前和這位聲名赫赫的陸少將沒有任何接觸,所以彼此之間顯得生疏而客氣才是正常的。
蘇斷緩緩吐出一口氣,告訴自己放下心,斟酌了一下語氣,也同樣生疏地回答道:【是我,陸少將。】
那邊很快回到:【我身體恢復情況良好,多謝你的關心。】
說話客氣又硬邦邦,活脫脫是一個十足的穩重而沒有情趣的軍人,完全蘇斷那天見到的一見面就和他求愛的男人,倒像是……在星網資料和媒體報道中存在的那個陸少將。
雖然知道對方很可能是為了瞞過可能存在的「第三隻眼睛」才說話這麼公式化,但蘇斷還是感覺有些不舒服,他舔舔嘴唇,也慢慢打字:【......請您多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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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就這麼彼此漫無邊際地尬聊了差不多十分鐘,全篇都是禮節性的問候,到了最後實在沒什麼可聊的,才彼此禮貌地說了再見。
結束這一段聊天後,蘇斷把智腦扔到了桌子上,自己撲在床上翻滾了幾圈,最後心情複雜把腦袋埋進枕頭中,無聲地咬了咬枕角。
雖然猜到了男人那種表現的目的,但突然被對像那麼冷待,蘇斷還是難以抑制的有了點兒小情緒。
不過他這點兒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在床上滾了幾圈後,就悄無聲息地消散了,轉而開始擔心陸臨慎的處境,與此同時還在回想著夢境中的片段,整個人混亂的都快分裂了。
就在蘇斷把自己想的暈乎乎的時候,智腦忽然又響了一聲。
這是他給陸臨慎設置的特殊提示音,蘇斷一下就認出了這個聲音,連忙從床上爬起來,打開智腦查看消息。
陸臨慎給他發了一個邀請:【聽說你很少出門玩,介意和我一起去虛擬網逛逛嗎?放心,那裡很安全。】
安全——
對了,虛擬網雖然也屬於星網的衍生體積,但因為其高度擬真的特性,所以是很難被入侵的。
領會到對方的潛台詞,蘇斷立即回復了一個【好的】,然後就翻找出自己不知道已經多久沒用過的虛擬模擬器,用最快的速度,鏈接了虛擬系統,進入自己的虛擬網絡空間。
他的虛擬空間還沒有特意收拾過,還是最原始的空白的小房間,房間中只有簡單的單人床、小小的衣櫃和一個單人書桌。
因為虛擬網和智腦數據是共通的,智腦通訊錄中的好友也會自動出現在虛擬網的好友列表中,所以沒過兩分鐘,蘇斷就見到那個備註為「陸臨慎」的灰色名字瞬間亮了起來。
蘇斷還沒來得及點開聊天框給對方發消息,就收到了對方傳來了進入對方虛擬網絡空間的邀請。
蘇斷果斷點了同意。
下一秒,他的視線一轉,整個人忽然憑空出現在另一個房間中。
和他那個系統標配的小白房不同,這個房間十分寬敞,整體風格簡潔又低調,雖然不至於奢華,但傢俱的材質很好,一看就比他的高檔了不知道多少倍。
窗外還有著一個小花園,裡面鬱鬱蔥蔥地開著漂亮的花朵。
這應該是一個小別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蘇斷的視線快速劃過眼前的床、書桌、衣櫃……還在到處伸著頭尋找房間主人的蹤跡,身後就猝不及防地貼上了一具溫熱的軀體——虛擬網完全仿真,連人體的體溫也一樣能模仿。
熱熱的,像一直連通到他心裡一樣。
隨即就是兩條有力的手臂禁錮了上來,溫柔卻不失力道地環住他細瘦的腰肢,以一種蘇斷無比熟悉的方式將他牢牢攬在懷裡。
炙熱的呼吸也跟著湊了上來,男人柔軟的唇瓣在他耳尖停留片刻,而後很低地抵著他耳邊說:「斷斷,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