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桂花裡其實和幸福裡挨著,只是幸福裡的大門距離這邊比較遠,要繞一圈。
陸佳意說:「我不常來這邊,不認得路了。」
好在戚楊也很乾脆,沒多問就從家裡出來,關上門,從他手裡拿了傘,說:「走吧。」
陸佳意自己倒有點尷尬,說:「不好意思啊。」
本來是他來送戚楊的,結果反過來還得讓戚楊送他。
戚楊也不知道走了什麼路,竟比他上週末來要近很多,不到十分鐘,就把他送到家門口。
「謝謝你啊。」陸佳意說:「傘你拿回去吧,明天上學的時候帶過去就行了。」
戚楊一隻手插在褲兜裡,酷酷的,說:「走了。」
「佳佳,今天回來的有點晚呀。」林秀英開門說。
戚楊大概也是聽見了林秀英的聲音的,卻頭都沒回一個,也沒打招呼,直接撐著傘就走進了雨裡面。林秀英看了一眼,說:「同學啊?」
陸佳意點點頭,說:「就我那個新同桌,戚楊。」
林秀英聞言又朝戚楊的背影看了一眼:「還真是很高。」
「他籃球打的特別好。」陸佳意說。
林秀英笑了笑,說:「進來吧,怪冷的。」
陸佳意便進了家門,脫下書包去洗澡,林秀英去給他熱牛奶。
陸佳意洗的時候忽然想起名字的事兒,於是出來便問她「陸佳意」這個名字的由來。
林秀英把熱好的牛奶遞給他:「你爸給你取的呀。你是佳字輩的。」
陸佳意又說了戚楊週末請他去做客的事,林秀英說:「說的不是去玩,是去吃飯?」
陸佳意點頭。
「那挺正式的呀,」林秀英說。
「我去的時候要帶東西麼?」陸佳意問。他對人情世故其實都不大懂。他以前但凡去別人家裡,肯定都是要帶禮的,管事的會幫他準備。就是不知道現在是什麼規矩。
「那還是帶點,到時候我給你買點水果帶著。」林秀英說。
風從窗戶那裡吹進來,窗檯上放著的盛洗衣粉的塑料盒被吹掉下來了,林秀英趕緊起身去關了窗戶,說:「今天天氣預報說,這雨可能得下四五天呢,明天氣溫肯定也得降,我把你明天要穿的衣服都放在你床頭了,穿厚點,別感冒了。」
陸佳意「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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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了,老人家一般都睡的早一些,他們晚自習下學就九點多了,擱在以前戚老太太早就睡了,今天她卻一直等著戚楊回來,撐著睏意在臥室裡看電視,察覺都已經過了放學的時間,便出來看了一下,見戚楊房裡亮著燈。
戚楊剛洗完澡,正坐在板凳上抽菸。聽見敲門聲,便把菸頭從開著窗戶扔了出去,這才去開了門。
戚楊老太太見屋裡煙霧繚繞的,也不知道他抽了幾支,臉色就有些難看,說:「抽抽抽,又抽!」
她說完就進了房來,四下里看了一下:「煙呢?!」
戚楊便從被子裡摸出一盒煙來遞給了她,老太太攥在手裡,說:「再讓我看見你小小年紀就跟個老菸鬼似的,看我怎麼收拾你。出來!」
戚楊便跟著她出了房間,到了客廳的西邊,那邊靠牆擺著一張八仙桌,上頭擺著一張遺像,一個香罈子,上頭的香都已經燃盡了,只剩下黑色的灰燼,香灰卻沒散下來,保持著黑色的猙獰姿態。
「沒心肝的,都忘了今天是你爸爸忌日了吧?」老太太說著便抽了三根香,用打火機點燃了,又甩滅,一串青煙冒出來,她塞到戚楊手裡,說:「給你爸爸磕個頭,把香敬上。」
戚楊冷冷的也沒說話,只安靜地跪了下來,磕了頭,將香插上。
將香插上以後,便是長時間的靜默。老太太瞇著眼靠過去,拿袖口擦了一下落在那遺照邊角上的一點微塵,說:「也不知道跟你爸爸說句話,木頭似的。」
戚楊不言語,臉上也看不出悲傷,是有點木。
不過這些年都是這樣的,老太太也習慣了,說:「以後我跟你爺爺死了,看你上香的時候掉不掉淚。」
戚楊終於說話了,叫了聲「奶奶」。
顯然是不想聽她說這話。
老太太沒好氣地說:「餓了沒有,我廚房給你留了飯呢,煮好的紅薯和山藥,山藥我給你加了蜂蜜的。」
戚楊「嗯」了一聲,去廚房端。
老太太就坐在餐桌旁看著他吃,大概今天日子特殊,老人家容易傷感,看了一會就抹眼淚,說:「你星期天記得帶你朋友來玩呀,我準備了好多吃的。」
戚楊又「嗯」了一聲。
「……你也要多和別人相處呀,光有我跟你爺爺也不頂用呀,我們年紀也不小了,又不能一輩子陪著你……哎呀,你這性子,可怎麼辦呀。」
她又說起這些老生常談的事,戚楊就說:「我請了,他說會來的。」
老太太這才滿意地點頭,說:「不是奶奶逼你,那人就是要一步步來的嘛。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但慢慢來嘛,人活在世上,總要有幾個朋友,幾個知冷知熱的親人,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那站起來,比我跟你爺爺加起來都高了。」
「說的像我有病似的。」戚楊哂了一句。
老太太愣了一下:「哪有病,誰有病?誰又說你了?誰呀,看我不撕爛她的嘴!」
戚楊說:「沒人說。」
「那你本來就沒有嘛,那不愛說話,性格冷僻一點,就叫有病了?現在的人就是這樣,都想著小孩子嘴甜的跟什麼似的,我還不喜歡那樣的呢!你現在又不是以前那小胳膊小腿的了,長這麼高的個子你幹什麼使的,誰說你你直接就揍他呀,管他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說話難聽,就是欠修理!」
戚楊好像就笑了,又好像沒有,嘴角動了動。老太太站起來說:「好啦好啦,我去睡了,說好了啊,週六你們放學,你就順道把他帶過來。」
老太太便回屋去睡覺了,進屋以後,隱約聽到她跟戚老頭說話,戚老頭說:「你搞這些做什麼呢,他忘就忘了唄,又不是啥高興的事。」
「你這話說的,他不記著誰還……」
老頭老太太壓低了聲音吵了兩句,屋裡的燈就滅了。戚楊將桌子收拾了,去浴房重新刷牙,他站在浴房門口,靠著門框,叼著牙刷看了看天。
外頭的雨下的好大啊。
像戚長松死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