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第 一 章
揚州的繁華冠全國,也匯聚了全國相當多的財富,錢多人作怪,自然地發展出了很多五光十色的玩樂文化,雲集了各地的美女,南國佳麗媚,北地胭脂香。
也許,她們來這裡不是出於自願,但大多數的美女很快就適應了這裡的錦衣玉食,笙歌不綴的奢華生活。也學會了虛情假意的騙人把戲,這方法賺錢容易呀!
揚州好玩,但要花大把的金錢,所以有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的詩句,十萬貫究竟是多少錢?恐怕很難作一個具體的界定,但絕對是表示很多的意思。
不坐馬車要騎鶴,是標準的騙人謊言,要多大一隻白鶴,才能馱動十萬貫的錢,一百隻、一千隻也不行。
但中國的讀書人都能瞭解這兩句話是一種寓意,是一個托想,也是一種諷刺,黃鶴一去不復返。當然十萬貫的錢財留在揚州,人能不能生離揚州,就要看你幾時能醒揚州夢了?得有點慧根才行。
千句歸成一句說,在這裡要全身是錢才好玩。
揚州的畸形繁榮,也招來江湖上各行各業的頂尖人才,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也常常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奇怪事情。
揚州知府王少卿,是個精明幹練的人物,既能長袖善舞,也知見風轉舵,腹中有文章,胸中有韜略,在是非日日有,夜夜奇案多的揚州城,王知府已幹了三年,任期已滿,再咬牙苦撐一些時間,一兩個月之內,就可能調任京官。從此,青雲直上,前途不可限量了。
所以,王知府非常小心,他禮賢下士,使幕下幾位文案師爺,都能各展所長,齊心效命,把不少棘手的大案子,處理得圓潤得體,化干戈為玉帛,消於無形。
王少卿也深知江湖中事,別有蹊徑,不是憑仗官威和讀書多、明是非,就能辦的完美。所以,除了府衙中的班頭捕快,儘量選精任能之外,還重金的聘了一些奇人高手,暗中幫助,偵破了不少兇案,也處決了一些悍匪大盜,政聲官譽,都有著相當高的評價。
事實上是王知府也會要錢,如果清廉的一介不取,單是禮聘的文案襄助,江湖高人,就非他的俸銀所能支應,只是他要錢要的有分寸,要得人心甘情願。
當然,這種事也不用知府大人出面,有一位文案師爺出頭就行了。
數十年來的揚州知府,幹得最久的是上一任的一年半,那位知府的背後,有兩位王爺撐著,靠山夠強,但還未能完成他兩年揚州知府的心願,就搞的灰頭土臉下了台,可是王少卿已幹了三年,是絕無僅有的高手了。
這裡是遍地黃金,但要有高明的才慧、出色的技藝,才能賺到大錢,才能賺得輕鬆。
今天是王少卿就任揚州知府的三年大慶,王大人一早就傳下一道令諭,不準有任何慶祝的活動,照常值班理事,和平常一樣,受理訟案。
過了今天,就算任期屆滿,就等著接調職的皇命了。
抬頭看看正午的陽光,王少卿伸個懶腰,籲一口氣,暗暗忖道:又過去了大半天,今天太陽下了山,就算法定任期已滿,雖然皇命末到之前,他還是揚州知府,但在王少卿本人心中,卻劃定一個法定任滿的界線。這上午他一口氣批覆、處理了十八件公事,他要在心理的界限上,作到案無積牘。
該休息一下吃午飯了,王少卿緩步行出了公事房,這個最有財勢的天下第一知府,讓自負才華的官場新秀羨慕,一旦成真,卻又膽顫心驚,公私壓力大,凶險隨時來,可能腦袋搬了家,還不明白是怎麼死的?
一道聖旨拿問下獄、解京候審,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這裡有舉國最多的富豪,財產無可數計,也建立了通往權勢的網路,也有人重金禮聘了江湖上異能奇才之士,以保護他們安全,拓展他們的財勢,手段冷厲,陰險萬端,身負一方治安責任的知府大人,也就不勝負荷了。何況,還要擔心自身的安全,這個官就當得如履薄冰,如臨深淵了。
守在公事房門口的兩個守衛,一個是值班的捕頭,官服佩刀,頗有點威儀。一個穿青衣的漢子,足蹬薄底快靴,收拾的很俐落,但卻赤手空拳,不見兵刃。
但內行人,稍一留心,就可以看出他腰中圍有兵刃,是一把緬鐵軟刀。
能用這種兵器的人,內功要有相當的基礎,才能運勁役刀,操控自如。
兩個人一著捕快的官服,一著便裝,但同時移動腳步,迅快地擋在了知府大人的身前。行動敏捷,也有些緊張。
王少卿皺皺眉頭,道:“王堅,出了什麼麻煩?”
穿著官服的捕頭,微一躬身,道:“是鐵總頭兒的交待,要屬下天天小心保護大人。”
“所以,你這個副總捕頭就親自跑來值班了?”王少卿有些感動地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昨夜有夜行人進入了府衙,”王堅望了那青衣人一眼,接道:“我和鐵捕頭聞驚趕到,來人已被何大光兄打跑了,還讓來人掛了彩,留下他一片衣袖。”
鐵捕頭是指揚州府的總捕頭鐵翎,王堅是揚州府的副總捕頭,何大光是王少卿請的私人保鏢。王大人公私分明,覺得帶著捕快作保鏢,行動也不太方便,何大光是鐵翎的朋友,身手矯健,刀法一流。鐵翎費了不少口舌,才說動他屈就王知府的私人保鏢。
事實上,鐵翎、王堅,都是武林高手,王少卿花了很大的工夫才說動兩人出任揚州正、副總捕頭,就是捕快中,也有不少高手,衝著鐵翎、王堅的面子,進入了府衙。
他們武功高強,才把天下最難治理的揚州府,保持個水不揚波的局面,至少是表面上如此。
王少卿回顧了何大光一眼,道:“大光怎麼不通點訊息給我呢?”
“鐵翎說大人的法定任期,今日屆滿,要府衙中平平安安度過今天。”何大光笑一笑,道:“有事情明天再說,所以,就暫時瞞住了大人。”
“只怕不止是這一件事情吧?”王少卿道:“那混入府衙的夜行人,很可能別用心……”
“大人說的對,看來這件事是瞞不住了。”鐵翎快步行了過來,接道:“鐵某人一點小小心願,竟然無法得償,唉!案子太大了,鐵某人扛不起來。”
王大人腹中的飢餓,突然消失了。輕輕籲一口氣,道:“事情既然發生了,就不用怕它,走!咱們到房裡談。”
“大人,請先吃飯吧!時已過午了。”王堅道:“大人日理萬機,身體要保重啊?”
“把飯菜開到公事房來,三位也該吃點東西了,咱們邊吃邊談。”
王少卿表現出體恤下屬的情意。
鐵翎連口水也未喝,已迫不及待地道:“是一椿很麻煩的大血案……”
“死的是什麼人?”王知府也有點緊張了。
“水師提督馬長山的獨子馬敬文……”
王少卿心頭劇跳了一下,道:“凶手呢?”
“揚州巨富金百年的女兒金小眉,兇案就發生在兩人新房中……”鐵翎道:“親家變成仇家,馬提督帶了百名水師精銳驍刀手,要抓金小眉,亂刀分屍好為子復仇,金百年也帶了數十個護院保鏢,保護金小眉,不准人抓,雙方劍拔弩張,對峙不下。”
王少卿聽過案情,只覺頭腦脹痛,一個腦袋兩個大。水師提督馬長山,統轄數萬水軍,近年來連剿了洞庭、太湖兩處湖匪,帝眷正隆。
金百年是揚州巨富之一,手眼通天,京中關係廣多,不少將相王侯等一品大官,都是他的好友,府中也聘養著不少武林高手、江湖奇人。放任這樣兩個人對上干,只恐揚州城也要被他們翻地三尺。
“鐵翎,”王大人鎮定了一下心神,道:“不能讓他們動手衝突,傷亡太多,仇恨結深,這座數百年的繁華名城,也許要毀在他們手中……”
“屬下已集合了三班捕快,暫時把兩方分隔,刑房張師爺,也帶著兩位在現場調解……”鐵翎道:“仵作班房,也都到齊,儘量保持了命案現場,就等大人親臨指揮排解了。”
“立刻備轎。”王大人來不及更換官服、袍帶冠冕,就在轎中穿戴了。
命案就發生在結婚的新居中,新居建築在揚州城東北方一片廣大的土地,花樹環繞,鬧中取靜,用心看,可以看出來花樹都是整棵的移植而來,房舍也都是新建而成,是徹頭徹尾的新居。
新居外刀槍排列,映目生輝,數百名精銳軍士,弓上弦,刀出鞘,排成了攻擊的隊形,就等著主帥一聲號令,就開始衝鋒陷陣了。
大概是馬長山又調來大隊軍士,已把新居團團圍困了。
揚州城中雖然無奇不有,但像這等大軍排列,形同攻城的場面,可也是從未有過。
王知府下了轎,四顧一眼,除看到壯盛的軍威之外,倒是未見到圍觀的民眾。
大概揚州人都很聰明,瞭解到這等大軍衝殺,一旦開戰,場面很難控制,看熱鬧,拎著腦袋看,就大大的劃不來了,所以,大家都退避三舍。
鐵翎當先開道,一面高聲喊道:“揚州知府王大人到。”
排列的水軍,讓開了一條過道,王少卿在鐵翎、王堅、何大光的護衛下進入新居庭院。
庭院中花軒、水榭,設計的幽美、雅緻,但氣氛的緊張,尤過門外大軍周圍的形勢。
水師提督馬長山,站在大廳前面台階下,兩側身後整齊的排列了百多名驍刀手,三尺六寸的厚背薄刃長刀,都已出鞘,到加上一尺二寸銀絲纏繞的刀柄,看上去刀光如雪,殺氣濃重凜烈,十分駭人。
金百年一襲錦緞長袍,站在台階上大廳門外,兩側分立著四個黑衣勁裝大漢,腰中一條四寸寬的皮帶上,分插十二把閃亮的無柄飛刀,手中卻各執著一根九尺以上的蛇頭杖,服色兵刃相同、年齡相若,都在四十上下。
這是江湖上不常見到的兵刃,更少見到的是很多人同時施用。
因為,這種奇形的外門兵刃,大都是獨鬥技藝,兵刃上也有它的秘密妙用,不適宜多數人同時練習。
蛇頭打造十分逼真,驟看上去,就像四人手中各提了一條近丈長的黑色大蛇。
何大光緊隨王知府的身側,低聲道:“大人,那蛇頭杖內藏有毒針,非常的歹毒,馬提督這批驍刀手,是水師中的精銳,但真要拚起來,傷亡定然十分慘重,最後的結局,就很難控制了!”
王少卿呆了一呆,道:“你是說這一隊水師精銳的驍刀手,還不是金百年這批護院武師的敵手?”
“是的!”何大光低聲道:“就何某觀察所得,金百年這些護院武士,不少是高手,人數雖然不多,但如任他們放手施為,那就會殺成血滿溝渠,屍積庭院的景況,恐非大人能夠扛得起案子了……”
“對!不能讓他們雙方動手……”王少卿口中說著,人已舉步向馬提督,抱拳說道:“提督大人,揚州知府王少卿,來晚了一步,失禮呀!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