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結界
究竟是哪個海妖在唱歌呢?
司年遙望著月亮, 想起了有關於海妖的傳說。據傳所有的海妖在唱歌的時候,都喜歡對著月亮的方向, 他們對於月亮有一種天生的崇拜。
今天正好是滿月。
月亮與潮汐有關, 海妖的力量會在滿月之夜達到最強。
等等, 這歌聲裡還摻雜著些什麼?
司年驀地瞥向陰影處,眸光陡然凌厲。只見妖界最弱小的影妖們躲在陰影的庇佑下瑟瑟發抖, 可令它們害怕的並非是大妖司年,而是隱藏在這歌聲裡的東西。
那是殺意。
籠罩著淡淡的血腥味、像冰冷的刀刺進大腦的殺意, 非常純粹。但這股殺氣如此不明顯,彷彿已經沉寂了數百年之久,肅殺之意稍稍減弱,而被時間賦予了一層荒涼。
司年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見過這麼純粹且冰涼的殺意了, 他忽而喟嘆一聲, 閉上眼,似是在享受,又像在緬懷。
但他並未停留多久, 五指張開,黑色的法力如霧噴薄,下一瞬, 便出現在某溫泉酒莊內。
段章正在這裡應酬。
秦特助出來打電話,打完電話正要回去, 忽然看到地上多了一個影子。他連忙回頭,肩膀卻在此時被人按住。
「噓。」司年衝他微笑。
秦特助嚇都要嚇死了,但面上還是保持著被變態老闆鍛鍊出來的鎮定, 道:「司先生來了,是來找副總嗎?」
司年有一點點欣賞他,道:「是啊,你去叫他出來,生意先別管了,眼下的事很重要。」
秦特助點點頭,二話不說便去叫人。
段章正在跟人談話,聞言略顯詫異地看了眼屋外。他知道司年的性格,可以說任意妄為,但卻不會在明知他有正事的時候隨意搗亂。
「抱歉,突然有點急事,今天就先到這裡吧。」段章也很果斷,跟秦特助交代了幾句話,便立刻離開。
兩人在山莊外的路燈下匯合。
段章找到司年的時候,司年又在抬頭看月亮。他感知到段章的靠近,沒有回頭,慢悠悠道:「今晚的城裡不太平,那些小妖怪都躲起來了。人類或許也會受一些影響。」
段章問:「什麼影響?」
司年:「純粹的殺意會放大人心中的陰暗面,具體來說,就是今夜的犯罪率也許會增加。」
隨後,司年把今夜的變故跟段章說了。段章聽完之後果然也生出了跟司年同樣的疑惑:「這跟浮塚、跟你們,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還不確定。」司年抄著手,又問:「你有感覺到什麼嗎?」
段章:「我?」
司年:「你跟我在一起那麼久,關係太過親密,多少會被我的妖氣影響。普通人類即便被海妖的歌聲影響,但他不會真的聽見,但你不一樣。安全起見,今天晚上你不要離我太遠。」
段章聽出了他的關切之意,笑著對他伸出了手,道:「我還沒聽到歌聲,能讓我感受一下嗎?」
司年也笑了:「你還真不怕死。」
嘴上這樣說,司年還是握住了段章的手。妖氣貫通的瞬間,段章也終於聽到了那流離在夜風中的縹緲歌聲,由衷讚嘆道:「確實很好聽。」
「走吧。」司年終於生出一絲無奈,有這麼一個大膽的男朋友,也是種甜蜜的負擔。
「我們現在去哪兒?」
「去找唱歌的妖。」
話雖如此,司年卻沒有真正的方向。他帶著段章施展寸步,在城中各處巡查,大致確定了歌聲傳播的範圍,基本是在以海岸為中軸線、半徑百里的一個半圓之內。
另外一個半圓,應該就在海裡。
這個範圍已經很大了,證明唱歌的這個海妖實力不俗。哪怕不是大妖,也接近大妖,至少南玻是一定辦不到的。
半個小時後,司年和段章出現在某個教堂的屋頂上。
屋頂並不高,但視野很好,四周沒有什麼遮蔽物。段章已經習慣了司年這種接近瞬移的神通,望著遠方,問:「那就是黑仙花?」
只見遠方的天空中,無數細小的金色光點緩緩出現,聚集在一塊兒,似飄帶飛舞。那正是月輪的正下方,金色最濃郁的地方,一朵巨大的黑色的花悄然綻放。
花生四瓣,金光照耀之處花瓣上隱約泛著神秘的紫色。
「那是妖力凝聚的虛影,珠海沒有陣,他們得自己鎮壓那股殺意。」司年說著,卻又微微蹙眉:「這黑仙花的力量不強。」
段章:「怎麼說?」
「每個妖怪的修煉之道不同,譬如北區那位,雖然不常出手但實力強悍。他曾有個孿生弟弟,他是大妖,他弟弟卻不是,因為他一身法力都用來給人療傷了。黑仙花,應該跟那人一樣。」
段章明白了:「這裡沒有其他的大妖了?」
「你以為大妖是白菜嗎?長在地裡隨便拔?」司年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小男朋友的錯誤觀念:「北京是例外,四九城大陣相當於從前的不周山天柱,是真正的天柱倒塌、神明逐漸消亡之時,天帝與商四依託於人類王朝的氣運所在,聯手布下的替代品。柱子不能塌,大陣不能毀,所以四大區必須存在。有這麼多的大妖坐鎮,北京的妖怪才會那麼多。像珠海這樣的海濱城市,陸地上的妖怪是不會多的,因為離海妖的地盤太近。」
「但海妖又不輕易管岸上的事?」
「沒錯。」
說著,司年又抬頭看向月輪,他微微瞇起眼,覺得那月亮似乎更大了一些。思及此,他再次抓住段章的手,一個寸步又來到了海邊。
南玻正站在淺水裡,手裡提著第一次見面時點的那盞琉璃燈,望著海面神色焦急。他見到司年,連忙跑過來:「大人,您總算來了!」
司年挑眉:「海裡也出問題了?」
「是啊大人,您不覺得今晚的波浪有點大嗎?明明風很小,可這浪大得能把小船掀翻。但我找了一圈,都沒找到是哪位同族在唱歌,就算唱歌也不該有這麼大的影響力啊。」
這時,海中的小島上忽然閃現幾點燈光,是跟南玻的琉璃燈相似的光芒,應該是海中的妖怪們察覺到異樣,出來查探了。
司年環顧四周,往常聚集在海邊的飛鳥們都不見了蹤影,夜空中一片寂靜,只有愈來愈大的月輪和那朵巨大的黑仙花獨自綻放。
但司年還不急著出手,不疾不徐地問道:「那根骨笛真的只有奏樂的功效嗎?」
南玻怔住:「您是懷疑今晚的異象跟骨笛有關?」
「顯而易見。」
「這……骨笛是用遺骨做的,那位前輩是法力通天的大妖,他的骨頭是不是能激發什麼特殊的功效我真的不知道。我得回去問長老,或者翻翻以前的記載。」
南玻真的不是刻意隱瞞,對於他來說笛子只是長輩的遺物,他只是想把它帶回去,哪料到還會出這樣的岔子。
他怕司年不信,還著急忙慌解釋著,但他不知道的是,司年的指尖已經點起了籠煙。
籠煙之下,沒有任何人可以在司年面前撒謊。
南玻說的都是真話,司年本來也沒有多少懷疑,便又很快把目光轉移。他一邊把玩著指尖的那道煙,一邊同段章說道:「你覺得浮塚為什麼會出現在南海,而不是北京呢?」
明明司年、商四、金玉,所有跟無淮子、跟鶴京有密切聯繫的故人都在北京,浮塚為什麼會出現在南海之上?
又或許該這樣問:浮塚每次現世的契機是什麼?
是引渡亡魂。
司年看著段章的眼睛,無需他回答,就知道他跟自己想著同樣的問題。他不再遲疑,抬起籠煙繚繞的那隻手,輕輕在指尖吹了口氣,那繚繞的煙霧便如大風吹起,頃刻間便擴散開來,並無限向四周蔓延。
南玻幾乎是在籠煙飄散的瞬間便覺得一陣心顫,他的心神被那煙牽引著,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它,露出幾絲痴迷。
「啪。」司年一個響指把他喚了回來。
「我剛剛怎麼了?」南玻錯愕。
司年卻沒有回答他,懶得解釋,只叮囑道:「回海裡去吧,告訴其他的海妖,給我老實待著不要上岸。」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還有,去看看浮塚還在不在。」
南玻狐疑,剛想問這跟那移動棺材有什麼關係,周圍的煙霧就忽然變得濃郁。只一眨眼的功夫,司年和段章就消失在煙幕裡。
而與此同時,段章的面前也是一片迷霧,不,或者說那更像雲霧。四周的景物都被那縹緲的霧給罩住了,只依稀看得到兩側高樓的輪廓,而那雲霧之中霓虹閃耀,宛如仙境。前路的盡頭,則是一輪巨大的圓月,彷彿順著這條路往前走,就能走到那月亮上去。
「結界?」
「嗯。」
司年背著手,步履不停地往前走,卻仍透著股從容。他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衝破雲霧的高樓,感嘆著人類文明的異軍突起,甚至還有心情跟段章解釋:「每個大妖都會有這麼一個獨屬於自己的結界,我的這個,叫煙籠。」
四大區四位大妖,本命結界都不一樣。
商四的是黑白的墨色世界,叫「無道」。
傅西棠的是馥郁蔥蘢的草木世界,叫「眾生」。
已逝的六爺特別一點,他的結界是一片上古荒原,名字也特寫實,就叫「荒」。
司年凶名最盛,但結界最仙,以籠煙築煙籠,在最美的幻境中予你死亡。
說話間,海妖的歌聲忽然在那雲霧中傳出。或許是因為霧氣阻擋的緣故,那歌聲顯得愈發空靈了,飄飄蕩蕩的,像是從九天之上傳來。
「結界成了。」司年遙望著剛才黑仙花出現的方位:「黑仙花或許能安撫那些被驚嚇到的小妖怪,也能抵消人類心裡被歌聲挑起的陰暗想法,至於歌聲——我把它放進了這籠子裡。」
同樣是能魅惑人心,司年的籠煙比海妖的歌聲更霸道,他的法力也更強,自然棋高一著。也就是在歌聲入籠的時候,司年忽然從中感到一絲熟悉。
「那縷殺意我好像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