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風向

　　山海組部長辦公室。

　　氣氛緊繃地有些難受。

　　趙伊人面前也擺著一台手機，手機的主人是趙崇，而屏幕上面顯示的，正是孔晏救治施辰的視頻，而下面的回覆數量正以極快的速度增加。

　　她站在辦公桌的後面，雙手撐在桌子上，可以說有些瘦削的身材，卻帶出了極為強大的氣場，而此時，她長年沒什麼表情的臉上是明顯的怒意，「為什麼沒有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把這個視頻這些帖子刪掉？」明顯帶上了質問。

　　她原本在看關於鐘山出現天魔的情況報告，卻被匆匆跑過來的趙崇打斷， 對方把手機遞給她，說情況有些不對。趙伊人開始還不以為意，直到發現孔晏出現在了視頻裡。

　　趙伊人是知道孔晏的， 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個孔雀妖神，孔宣的嫡系血脈，也是蒼黎的逆鱗。所以看到這裡的時候， 她就有了極為不好的預感。而且很明顯， 事情發展地這麼迅速， 後面肯定有一雙手在推波助瀾，只不過背後這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還不確定。

　　「為什麼這樣的視頻還有照片會被流傳出去？」辦公室裡十分的安靜，只有趙伊人近乎咬牙切齒的話音。趙崇站在辦公桌的邊上， 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小，低垂著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距離辦公桌幾步遠的地方，是一組的幾個負責人，他們一組向來是管理文獻保存文案整理，後來網絡興盛，他們也就接受了網監的事務，不過這次的突發事件，確實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我們發現的時候，這個視頻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傳開，雖然我們第一時間就進行了刪除和關鍵字限制之類的措施，可還是沒能夠阻止。」一組的組長看了一眼面若寒霜的趙伊人，硬著頭皮，「我們真的盡力了，背後的人非常熟悉我們辦事的手段，幾乎我們用上的方法，對方都防了一手。」

　　言下之意就是，這是熟人作案，山海組裡面肯定出了叛徒。要知道，智者千慮還必有一失，這麼多年下來，山海組做任務，也遇到過類似的事，但是基本都在視頻發上去的前三秒，就會觸動一組設下的警報，然後直接全網刪除。

　　可是這一次，他們遇上的對手顯然是有備而來，簡直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典型。

　　正當氣氛要冷到窒息的時候，「嘭」的一聲門響，辦公室中的眾人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是蒼黎帶著孔晏，直接走了進來。

　　所有人都自覺地讓開了一條路，被蒼黎周身溢出的氣場掠過去，身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一組的組長看了眼跟著蒼黎走進來的孔晏，心道，這才是真的觸到龍王爺的逆鱗了，背後的黑手到底是存心的，還是無意的？如果是存心挑戰龍王爺的逆鱗，那所謀甚大啊！

　　唉，一組組長本來是個閒職，誰知道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心塞。

　　反正他現在都不敢去網上看，炸彈丟下去的前半個小時，網民或許還處在刷新世界觀和懷疑真實性的階段，但到了現在，肯定都已經集體瘋魔了。再加上背後之人的強力推動，不用想也知道網上是個什麼情況。

　　最開始妖族和人族簽訂保密協定，一方面是人族的領導者，意識到如果將妖怪的存在公之於眾，那麼必定會引起巨大的動盪。因為，假想中長生不死的神仙，距離太遠，期望不到，會讓人們去崇拜和敬畏，甚至會作為精神寄託。

　　但是，如果真的存在長生不死青春永駐的妖族，奢望變成了現實，那麼人類的惡意與恐懼，以及無休止的貪慾，不可能再抑制得住。

　　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人類的高層都牢牢把持著這個秘密，避免洩露。

　　而妖族何嘗又沒有自己的考慮？即使是妖，也不是每一個都具有強大的力量，特別是剛出生的幼崽，和力量微弱的小妖，其實自身也並不比人類厲害多少。如果人類也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周圍，存在著這麼一個壽命極為長久，還可以青春不老的種族，並且裡面並非都是不可戰勝的，也有著弱小的存在。

　　那麼，誰能保證，弱小的妖族不會被人類抓住，進行殘忍的實驗，以達成自己長生不老的願望？或者和天魔進行交易，奪取妖族的力量？甚至只是因為獵奇、貪圖新鮮，而抓走作為奴隸。

　　顧慮太多，不可控制的因素太多，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保守秘密。

　　所以最初的時候，人族和妖族才會簽訂協議，保持雙方的隔離，最大程度地隱瞞下來，維持安穩的狀態。

　　然而現在，隔離之牆正在被野心勃勃之輩打破。

　　看到蒼黎一身寒氣地看著自己，趙伊人覺得雙腿有些發軟，作為一個人類，站在蒼黎面前，明顯還是有些勉強了。然而在山海組其他人的面前，她必須維持住作為部長的尊嚴，雖然她有時候也覺得，這樣的尊嚴其實很可笑。

　　「給我一個答案。」蒼黎眼瞳因為怒氣變的細長，一雙豎瞳盯著面前的女人，一字一頓地說道，「還有就是，找到趙權。」說完沒有再多做停留，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直到辦公室的門重新關上，整個辦公室裡的空氣才松了下來。趙伊人看著對方的背影，突然就感覺腦袋裡面襲來一陣又一陣的暈眩，還有些耳鳴，之前一直快要迸離胸腔的心臟，依然發出「噔噔」的聲音。雙腿脫力差一點沒有站住，還是邊上一直都沒有什麼存在感的趙崇，伸手去扶住了她，壓低了聲音，「母親，小心。」

　　趙伊人下意識地握緊了趙崇攙扶著自己的手，也不在乎失態不失態的問題，緊緊地盯著趙崇的眼睛，滿眼的不相信、驚喜、恐懼以及茫然，「他，」她嚥了嚥口水，感覺喉嚨沒有這麼發乾了，這才繼續發出了聲音，「他剛剛說的是趙權嗎？是父親嗎？啊？」她的手十分用力，指甲都嵌進了趙崇的肉裡面，滿面惶急。

　　趙崇看著面前這個即將崩潰的女人，臉上依然帶著慣有的溫和的笑意，「是的母親，他說的就是趙權，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指的應該就是外公。」

　　聽了他的話，趙伊人視線空落落地，不知道落在了什麼地方。一瞬間，各種各樣的思緒紛至沓來，她像是想清楚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趙權，父親，沒有死嗎？

　　如果父親沒有死……

　　她的眼前，如同走馬燈一樣出現的，是崇刃的臉，是父親臨死之前的慘狀，是她收斂了所有女性的柔軟，坐到了部長的位置上，想要給父親報仇……

　　下一秒，她就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樣，瞬間跌坐在了地上。

　　趙崇看著那個頭髮有些蓬亂、滿臉失魂落魄的女人，突然在想，我此時此刻，是不是應該多一點憐憫呢？

　　部長辦公樓外面。

　　看到蒼黎和孔晏從部長辦公樓出來，周圍的人全都靜若寒噤，紛紛避開——龍王爺身上勃發的怒氣，簡直肉眼都能看的出來好嗎？誰會找死的這時候上去撩龍鬚。

　　等蒼黎的背影消失之後，幾乎是所有的人都一起鬆了一口氣。隨後就開始三三兩兩地湊在了一起，畢竟眼看著妖族的存在就要昭告天下了，山海組只要是沒工作忙的，基本都在窺屏圍觀。不過這時候也明顯感覺得出，組內就有些暗潮洶湧的，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且在這種時候，組裡妖與人的態度，開始不同起來。

　　到了下午的時候，事情又有了新進展。

　　有一個帖子在幾分鐘之內，就被各大論壇網站頂上了頭條——「作為一個人與妖的混血，我是時候上來說句話了。」

　　黎域幾乎是膽顫心驚地點開了這片文章。作者自稱是一個混血妖族，他的父親是狼妖，愛上了一個人類女人，但是這個人類女人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後，由於懼怕，拒絕和他在一起。於是，身為狼妖的父親直接侵犯了這個女人，隨後讓這個女人生下了孩子，也就是作者自己。

　　最後一段話是，「我認為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並非是跨種族的問題，這些在愛情面前，其實並不是問題。而是因為，我是暴力侵犯的產物。我的母親不愛我的父親，也懼怕我的父親，但是直到現在，她都不敢違背父親分毫，因為力量的懸殊，父親可以十分輕易地殺死母親。同時，我的母親這麼多年，不敢去狀告父親的罪名，因為沒有哪個機構，可以審理這個案件。因為我的父親，是妖，不是人。」

　　同時，作者本人還拍下了自己半人半狼的照片，之後就沉默了下去。

　　這帖子一出現，直接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部分人在懷疑，這個世界上面根本就沒有妖的存在，一切都是一場輿論風暴而已。但是更多的人開始思考，自己是否有一天，也會遇到和那個女人一樣的事情？被侵犯然後生下孩子，每天都生活在可能會被殺死的恐懼當中。甚至在完全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被力量強大的妖族囚禁甚至殺害。

　　所以，妖怪一直都在暗處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人類是不是也應該知曉妖怪的信息，擁有知情的權利？甚至是反過去控制妖怪？

　　從這一刻起，整個風向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