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混血

　　將鄭徽帶出去休息之後， 蒼黎坐在位置上看著眾人， 「有什麼想法沒？」

　　秦征擦拭著手裡的不破劍， 「該死。」字裡行間滿是殺氣。作為一個旱魃，他平時不說話的時候還好，這時候簡直一陣接著一陣的陰氣。

　　「應該有一個皇級大天魔。」木點墨有些凝重地說， 「如果這個鄭徽所說的都是真的——至少是按照他自己所看見的照實說的， 那加木古城遺址有一個皇級大天魔的可能性非常的大。而且， 還要加上延清塘他們遇見的兩個王級。」

　　蒼黎點點頭，對他的推測表示贊同， 「我們暫且相信鄭徽說的是實話，那就說明，或許是那個皇級在加木的神廟裡面， 假裝自己是那個神廟祭祀供奉的神， 蠱惑了那兩個教授。並且用了一些方法讓他們相信，自己這個『神』能夠幫他們完成『願望』， 同時，要付出一些代價。」

　　「所以就有了那兩個女生當貢品。」沈仁覺得自己的人參須都要炸開了，對於天魔來說， 處子和壯年男性的血肉更加美味， 能夠從中獲得更大的力量。

　　「後來三部的人過去， 應該也是在毫無疑心的情況下被兩個老教授帶到了神廟裡面，落入了皇級天魔的陷阱，之後基本沒什麼反抗力的被吃了。」

　　木點墨說著的時候，眉眼顯得十分冷漠， 帶著煞氣，「接著皇級天魔覺得時機成熟了，就讓兩個教授運用『獻祭』的方法，將自己的血肉獻祭給了他，這樣的『獻祭』，能夠讓天魔從中獲得更加精純的力量。到這時候，那個皇級天魔因為某些原因受損的力量也就差不多被補充完全了。而延清塘小隊的四個人，應該就是被王級天魔吃了的。」

　　延清塘站起身，背對著他們，沒辦法控制地一拳打在了牆面上，泛黃的牆皮撲簌簌往下落，鮮血順著雪白的牆面慢慢流下，十分刺眼。

　　沒有誰能夠容忍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就是被圈養起來用以食用的牲畜，無論是人是妖。

　　「看來我們確實要去會會那個皇級天魔了。」蒼黎停下思索，站起身，整個人週遭的空氣都有些冷，帶著令人畏懼的氣息。秦征拿著手裡的不破，一言不發地跟著起身，整個人的氣勢如同鋒利的寶劍，渴望殺戮。

　　孔晏站在蒼黎的旁邊，想起博物館看到的石板，夢中的情景，還有加木古城發掘出的神廟，莫名出現的那個皇級大天魔——這些一樁樁一件件，都像是被一條隱秘的線索連接在了一起。

　　到底是什麼？

　　出發的時間比原計畫晚了兩個多小時，隨行的還多了一個鄭徽。他們一共七個人，最後開了一輛七座的大型越野出來，經過了改裝，跑沙地也完全沒問題。

　　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澱，延清塘和鄭徽都已經冷靜了下來，但顯然心情不可能有多好。

　　漫長的路程十分無聊，車窗外的景色一成不變，除了大漠就是黃沙，最後幾個人就開始聊天，當然，聊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聊著聊著，突然就談到了延清塘的姓氏。孔晏語氣比較肯定，「清塘是少數民族吧？」

　　延清塘聽他這麼說，有些驚訝，「你知道？」

　　「嗯，以前專門研究過西夏曆史，當時很多的胡姓比如赫連、呼延、宇文、拓跋什麼的，現在都分開成了單字的漢姓，比如清塘的姓氏『延』，其實就是呼延這個姓氏拆分漢化的結果。」

　　「這個我也專門瞭解過。」鄭徽顯然也是專業，「當時匈奴歸順漢朝，皇帝給他們賜了個姓氏，劉，所以很多匈奴人後來就都姓劉了。等後來到了唐朝，皇帝也玩兒這一套，賜姓表示信任和恩寵，好多少數民族被賜姓。就像李自成，其實就不是真的姓李，他壓根兒就是鮮卑拓跋氏的後人，姓拓跋的，只是祖上被皇帝賜姓『李』，這才叫李自成了。」

　　延清塘咧嘴一笑，「我確實是少數民族，歷史上叫黨項羌族，北魏的時候拓跋氏的後人。我們那邊一大個村子，一半姓呼一半姓延。不知道的還覺得我們姓氏奇怪，其實本來就怪，又不是漢人姓氏。」

　　孔晏聽著很感興趣，他以前有一段時間就對少數民族漢化的姓氏很感興趣，可惜南陵基本都是漢族，面前的延清塘還是他第一個遇見的這種情況。

　　沈仁在一邊數著自己的人參根須玩兒，發現最近都沒多長幾根起來，有些失落。聽他們兩個聊得開心，也加入了進去，「清塘，你是混血吧？」

　　孔晏還沒反應過來沈仁嘴裡的「混血」是什麼意思，漢族和少數民族混血？就見延清塘速度極快地給鄭徽施加了一個迷惑術，讓他昏睡過去了。這才點了點頭，「對啊沈哥，我父親是人，我母親是戈壁灘上九百多歲的蠍子精，只是生下我沒幾年就化成灰，去了。」

　　見沈仁有些歉意的表情，延清塘不怎麼在意地揮了揮手，「沒事兒，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小時候發育不完全，變不成人身，我爸就把我揣在兜裡，走哪裡都帶著。晚上睡覺就把我放枕頭上面，因為我一進被窩裡面，小小的一隻，基本就找不到了。等我爸已經六十多歲了，我才化形變成了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兒，那時候我爸也揣不動我了。每次出門，別人都以為我是我爸的孫子。」

　　他被勾起了回憶，臉上帶著些懷念，「後來我爸活到了七十歲，等他去世之後，我就從大漠裡面出來，去了烏市分部，加入了山海組。我好歹也是半妖，上場打架還是不錯的。」說著還揮舞了一下自己的雙手。

　　孔晏在一邊聽完，面上鎮靜，但是心裡簡直驚訝的不行。自從世界觀被刷新之後，怎麼就不能遇到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以為是人的，結果還是一個混血，一百多歲了！

　　讓我冷靜冷靜。

　　冷靜下來之後，看著面目剛毅的延清塘，「清塘，你為什麼要加入山海組呢？」孔晏有些好奇，作為蠍子精，應該能在沙漠裡面劃一塊地稱王稱霸吧？

　　延清塘笑得爽朗，「小孔這個問題以前也有人問過我，說其實不加入山海組，也可以生活的很富足很輕鬆，一有事，山海組肯定是衝在最前面的，免不了打打殺殺死死傷傷，你為什麼就一根筋地要加入山海組呢？」

　　他的笑容帶著一種豁達和瀟灑，「不見天地，不知天地之高遠。我不想自己一輩子忙忙碌碌，即使最後家財萬貫，也不知道這世界真實的樣子。我想要靠著自己的力量，去見識這個世界。」

　　說著看了一眼在一邊搭著孔晏肩膀休息的蒼黎，「這不，機緣巧合，我不就見到龍王爺了嗎？」

　　我想要見的，是這個世界的真實，用我自己的眼睛，用我的心。

　　車身龐大的越野在沙漠上穿行，後輪帶起一片黃沙飛揚，被炙熱的陽光一曬，就像金沙一樣飄落。孔晏把頭靠在座椅背上，覺得自己都要色盲了，看哪裡都是金燦燦一片。

　　眼睛有些不舒服，他閉了眼準備休息一會兒，結果頭一歪就睡著了。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等他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車窗外竟然是蒼翠茂密的樹林，孔晏很驚訝，「這是哪兒？我們這是開到綠洲裡面來了？沙漠裡面竟然有這麼茂密的森林。不過現在不是冬天嗎，這些樹這麼抗寒？」

　　剛一說完，就發現滿車的人都看著他，眼神有些奇怪。連剛剛一直在閉目養神的蒼黎都睜開了眼。

　　「你們怎麼了？」孔晏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晏晏，我們還是在沙漠裡面，沒有樹林，一棵草都沒有。」蒼黎看著孔晏，摸了摸他因為驚訝而睜大了的眼角，若有所思。

　　孔晏笑了笑，表情有些奇怪，「是嗎？那可能是我的幻覺吧？」

　　他再次看向窗外，依然是滿眼的綠色。但是只要仔細看樹木的根部，就發現確實不是真的。就和那天在招待所門口看到的重影一樣，只不過因為沙漠之上寸草不生，所以森林的影子才更像是真的從地裡面「長」出來的一樣。但是只要細細觀察，就能發現「森林」的土地和沙漠之間不是完全重合的。

　　難道我又看見了這塊土地千年前的樣子？千年之前的景色和現在的樣子重合了？

　　他覺得自己都要被這「重影」弄得兩眼發花了，想起延清塘的母親是沙漠蠍子精，在這片土地上肯定生活了很久，於是偏過頭問，「清塘，你知道這裡以前是什麼樣子嗎？」

　　「以前？」延清塘抓了抓腦袋，回憶了一會兒，「我好像聽我母親說過，大概一千年前吧，這一帶可都不是沙漠，這裡一路往東，都是一片茂密的叢林，有一種叫娑羅樹的植物，樹冠茂密，樹幹筆直，葉子尖尖的，遍地都是，景色很美。不過至少在我小時候，這裡就已經沒有樹林了。」

　　樹冠茂密，樹幹筆直，葉子尖尖的——確實就是自己剛剛看到的樹的樣子。

　　看來確實和他猜測的一樣。

　　他覺得自己越接近加木古城的遺址，展現在他面前的世界就愈加的奇異，而答案似乎就更加的靠近了。

　　那裡是否真的可以給我答案？

　　他有些忐忑，忍不住緊了緊手指，隨即就感覺到蒼黎握著自己的手安撫地揉了揉，接著就有一個輕吻落在了自己的耳尖上，「晏晏，不管什麼，都不要心急，不要害怕，我永遠都會在那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