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3 章 勇闖巨石灘 (五)

罷聽到四不像的警告，洶湧湍急的洪流就撲襲而來，身體頃刻間被冰涼的水流淹沒。弗雷迪來不及多想，在水中迅速翻轉身體，將背上的蘿莉拉到胸前，左臂摟緊她奮力沖出水面。

「弗……雷……咳咳……迪……咳咳……」蘿莉抱緊他的脖子，眼睛被瀑雨沖刷得完全無法張開，嘴巴一張，涼水就直往裏灌。

「別說話！咳咳……」弗雷迪抹了幾把臉，仍無法在瀑雨的打擊下張開眼睛，只能眯成一條極細的縫，模模糊糊地看向周圍。

身周全是渾濁的洪水，中間翻滾著巨石和枯木，瀑雨從逃邙落，在水面上激濺起啪啪悶響和濛濛水霧，一搭二他們完全看不見蹤影，也不知被洪流沖到了何處。有那兩個怪物護著，一搭二雖弱，也不會出什麽意外。倒是他們情況不由樂觀，不但要努力與洶湧的洪流抗衡，還要費盡心思躲避巨石枯木，忍受那鋪頭蓋臉的瀑雨帶來的窒息疼痛。

前方突然湧來一大團黑影，模糊的視線中隱約可看出是一塊巨大的石頭，弗雷迪狠狠吸氣，摟著蘿莉強行在激流中扭轉身體，巨石兇險地擦身而過，然而還未等他喘口氣，懷中的蘿莉突然劇烈地震動了一下，臉色刷地慘白，摟住他脖頸的小手也松脫了不少。

「小蘿莉！」他看著懷裏緊閉雙目的小人兒，駭然驚呼，心頭狂跳，有種不太妙的感覺襲來。

像是過了一秒耳，又像是過了很久，蘿莉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唇角緩緩勾起，「不……不礙事，我……我只是……被暗流中的木頭……撞到了……左小腿。」顫抖低弱的話音幾乎淹沒在瀑雨和洪流的轟響中。

哎雷迪心頭霎時翻湧出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腦子嗡然鳴響。懷裏那張蒼白發青的小臉失去了平素的高貴、靈動、狡黠，蔚藍放光的寶石眸子不見了蹤影，鮮嫩的粉唇發黑發紫，宛似頹敗的殘花。格薩爾國驕傲的光公主，他弗雷迪引導的第一個孩子怎能在區區洪流中變成這副模樣？！

從格薩爾國國家格鬥賽場的惡鬥開始，一路行來，他和她共同歷經了阿奇和四不像的虐待，穿越沙漠，做客延維族，進入巨石灘，親眼看著這個十歲的小女孩逐漸脫離王族公主的傲嬌尊貴，變得內斂質華，向一個優秀的女皇步步邁進。他是她的導師，她是他保護引導的物件，是他的責任。

生生髮疼的憋悶在胸口鬱積，他猛然厲吼，抱著蘿莉自狂流中沖向天際，無情的瀑雨，遮去天地間的一切，同時冷然不屑地想將他重新壓回濁濁洪流。

哎雷迪再度振臂淒厲狂嘯，隨著尖銳如泣的嘯聲，他凝聚出所有鬥氣，化成一柄騰著濛濛白氣的刀刃，切開雨幕，撲向右前方一團矗立不動的模糊黑影。及至撲到之時，右手五指成鈎，如鷹般狠准地抓向黑影。

一陣撕肝裂腸的刺骨銳痛從指尖傳來，他知道自己運氣實在太差，這團在洪流中一直屹立不倒的巨大黑影，竟是婆娑宇宙中最堅硬難透的青鋼石。

但是，此刻爲了他和小蘿莉的性命著想，也只有強忍著五指盡裂的痛楚，將自己與小蘿莉如挂鹹魚般，高挂在這塊唯一不受洪流襲卷的巨石上。

如今，弗雷迪單手五指，不但在抓向岩石時碎裂得血肉模糊，還必須承擔著兩個人的體重和瀑雨泄落時的強大沖勁。這種沈重的負荷，已不是血肉鑄就的手指所能承受的。可是，他只是漠然地鈎挂在巨石上，好像那只不斷抽痛的手不是他的一樣。

雨，還是恁般悍猛狂烈地決然而泄，令弗雷迪擔心的不是瀑雨何時會停，而是小蘿莉的傷勢傷到了什麽程度？這件事，比抽痛的五指更讓他莫名揪心。

「弗……雷迪……手……手指……」蘿莉奮力虛張開一條眼縫，茫茫雨瀑中，她看見弗雷迪擰皺的眉，抿緊的唇，看見巨石上絲絲殷紅混著瀑雨沿著石壁一瀉而下。

哎雷迪緊了緊左臂，將她嬌小的身體箍得更牢，低頭從眼縫中深深凝視她，發白的唇微微裂開，「小蘿莉，手指還在。放心，本導師是不會讓你丟了性命的。」

「本……本公主相……相信……你……」蘿莉也回他一個艱難的淺笑，眼中滾熱的液體隨著擊打在臉上的雨水悄然滑落。她雖只有十歲，卻是一個屢遭暗殺的王室公主，身周醜惡的嘴臉她看得太多太多，心智被打磨得完全不是孩童了。格鬥賽場中王姑母的篡位讓她對所謂的親人失去了最後的信賴，甚至對最親愛的父王也産生了一絲芥蒂。她能全然相信的只剩下悟，以及莫名其妙就是相信的一搭二和女媧，現在……還要加上這個痞子導師。

腳下奔流的是咆哮不息的滔滔洪水，她貼在弗雷迪胸前，男性厚實胸膛傳來的陣陣熱氣意外地令她有一份出奇的安全感，像是在悟身邊一樣踏實幸福的安全感，左小腿的劇痛在瀑雨的肆虐中似乎也逐漸麻木起來，她靜靜地貼在他身上，聆聽著健壯胸膛下有力的心臟跳動。

時間隨著滾滾的洪水滔然流去，只手高挂巨石的弗雷迪，姿勢是如此自然、服帖，仿佛他原本就屬於這塊巨石的一部分，任憑兇悍的雨勢沖刷著他，就是沒有絲毫移動。

與其他幾個陣式變化一樣，來得快的瀑雨去得也突然，不過才收停，昏暗的天際立刻出現了陽光。腳下的洪流，消退得也是迅捷無比，除了留下的那一層泥濘、枯樹和原先沒有的巨石，地面上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一分耳，兩分耳，三分耳……

哎雷迪驀然拔出硬嵌石內的五指，任自己砰然落地。但是，他沒忘記用自己的身體當肉墊，讓蘿莉安然枕在他懷中。

體力虛脫的弗雷迪四肢發軟地癱睡在泥漿裏，他眯著眼，瞧向在陽光下，依舊水光閃閃的那塊救命青鋼巨石，離地面七八丈高的石壁上，赫然排列著五個略帶弧形的小洞，每個小洞，正緩緩滑落一道殷紅的血漬。

略微西斜的豔陽，灑下無限溫暖，曬得剛下過雨的地面，霧氣氤氳。他撐起仿佛不屬於自己的身體，關心地探視懷裏的小人兒。

一雙蔚藍發光的寶石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盯視著他，深邃如浩瀚的大海。

「小蘿莉，你的腿怎樣？」他有些不忍看她慘白的臉色。

「斷了。」蘿莉似是毫不關己，笑得風輕雲淡。

「斷了？！」他大驚，翻身坐起，將她摟進懷裏仔細察看。

蘿莉的左小腿從中間怪異地扭曲錯位，果然是斷了。弗雷迪震撼了，這樣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居然能承受斷骨之痛，在瀑雨洪流中始終保持著無比清醒的神智，棧鏍堅韌與隱忍早已超越了世上許多成年生物。

蘿莉無視他的震驚，伸手握住他流血的指薊錙在唇上輕吻，眼睛灼然地盯著他，緩緩道：「弗雷迪導師，你可願意用一生引導本公主？」

哎雷迪默然，心頭卻翻滾激蕩，小蘿莉是要他的忠誠嗎？那麽他要發下誓言嗎？他是半虎族的閒散貴族，哪怕身爲王家影子衛隊的副隊長，他也擁有自己的意志和自由。但現在對這個孩子，他好像有了割捨不下的牽挂。深深歎了口氣，他小心翼翼地將蘿莉放在泥濘上，站起身在她面前鄭重地行下單膝禮，受傷的右手舉上左肩，莊重肅穆道：「我，弗雷迪，願爲小蘿莉奉上我的忠誠，終此一生做她的導師。」

蘿莉笑了，陽光下金色的長捲髮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襯得那笑容更加璀璨明亮。

對這個半虎族男子，她真的很滿意，和悟一樣，他的效忠誓言不是爲公主，不是爲王太女，而是小蘿莉，只是她這個純粹的小蘿莉。

「切，斷了腿還笑得那麽春光燦爛，八成是抓到個好男人！」一聲不屑的輕哼從青鋼巨石後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