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1 章 勇闖巨石灘 (三)

「不，你不知道的。」童話雙手扯著戰麒脖頸間的兩縷鬃發，淚眼迷蒙地哽咽道，「我出生才兩個多月，家園就被地震毀去，我是靠著父母的鮮血餵養才在廢墟中支撐到了最後的救助。都說嬰兒是沒有記憶的，可在我懂事後，只要一有人提到地震，我的腦子裏就會出現一對面目模糊，鮮血淋漓的男女，我不知道這是不是當年存留在嬰兒視覺中的殘相記憶，但這場景曾在我夢中出現了整整五年。」她吸口氣，接著道，「八歲，我被孤兒院的兄弟姐妹們合夥堵住嘴巴，捆住身體，丟進黑暗的雜物間。我怕黑怕死，我自私麻木，我討厭悲傷討厭痛苦，我只在自己的世界裏生活，地球上我只有兩個要好的室友。」

「童！」戰麒目中滿是痛楚，這是童第一次對他談起過去。他只知道童是孤女，以前的生活童不說，他便不問，原來柔弱背後的堅韌是這樣殘忍地曆練出來的。

童話用手背揩去眼淚，無比認真地看向戰麒的眼睛，道：「阿奇，你是第一個對我好到無法形容的生物，你愛我，我才愛你的。四不像是第二個，他愛我，我才愛他的。因爲你們，我開始從自己的世界裏走出來，學會付出，學會接受。雖然我不知道小幻最終是怎樣想的，但你們每一個我都很珍惜。我怕，怕好不容易得到的愛少了一份，也怕猶豫了好久才付出去的愛缺了一份。」

「童，我知道了。我們不說了好不好？」戰麒舔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醇厚的磁音低柔溫軟如上好的逃陟絨，「涅世不會死的，倒是你的眼睛都紅腫了。」

「阿奇……我……我是不是很自私？」在阿奇面前談出過去，談出內心後，童話既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又覺得忐忑不安。她輕輕閉上眼睛，任戰麒在眼瞼上舔舐。

「不，這樣的童很可愛。」戰麒低醇的柔聲在她眼上呢喃。

盤亙在心底的忐忑逐漸被濕熱的舔舐消融。「阿奇，你會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對不對？」她低啞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童說錯了喔。」戰麒低笑，「應該是童要一直陪在我身邊才對。就算你想跑，我也會把你抓回來用鏈子拴在身邊的。」

「還要幫我把四不像拴住，小幻拴住。」濕潤濃密的眼睫撲扇而起，烏溜溜的眼珠被淚水洗滌之後更顯水靈晶瑩，不像狼，倒像頭楚楚可憐的小鹿。

「好，無論童想拴住誰，我都會幫你的。」

「阿奇是最好的。」粉嫩的唇瓣彎起淺淺的甜蜜弧度，她將頭偎近戰麒的脖間愛嬌地蹭著。

旁聽的弗雷迪歎口氣，對懷裏的蘿莉搖頭道：「雖然一搭二身世比較可憐，但她的想法還真夠扭曲怪異自私的。什麽叫你愛我，我才愛你，他愛我，我才愛他？要是有一百個生物愛她，她豈不是要愛一百個生物。難道她就沒有主動愛上的男性麽？」

「……所以說一搭二是個沒操守，沒品味，自私冷血，膽小怕死的女人，她會愛上那副模樣的阿奇和四不像一點也不奇怪了。」蘿莉微微一笑，偏頭欣慰地看向在戰麒身上撒嬌的一搭二，「這宇宙中有幾個生物會像阿奇和四不像那樣可怕，那樣疼愛她，尤其是阿奇，居然還無條件承諾幫她拴住額外的丈夫。切，真是好狗運。」

「小蘿莉是羡慕還是嫉妒？」

「……感慨。」

「感慨什麽？」

「感慨你我兩個也是冷血涼薄的生物。」蘿莉側身斜斜地往上挑眼，「聆聽了一搭二這樣悲慘的身世，不但沒灑下兩滴同情淚，居然還在一旁對人家的人生觀和個性說三道四。」

哎雷迪指指臉上眨眼間便雨轉晴的一搭二，痞笑道：「這一搭二有地方需要我們同情嗎？世上每個生物都有自己的悲傷，旁人無法介入干涉。站起來的就是強者，匍匐不起的就是弱者，一搭二此時能站在這裏就已證明她是一個強者。同情對強者來說是侮辱，是不需要的感情。」

「……弗雷迪導師說的對。」蘿莉唇邊的笑意變深，她終於明白爲什麽她、一搭二、女媧三個如此不同的生物會成爲朋友，因爲她們都是站在悲傷之上的強者。

轟──轟──

沈寂的大地突然又響起了轟鳴，眼前平整的地表逐漸隆起，最頂端迸開了一道道，一條條蜿蜒的裂縫，從裂縫中，一股股死黑的血腥殺氣嫋嫋冒出，逐漸彌漫擴散，遮天蔽日，摧毀無數巨石枯木，破壞度猶勝先前地震的十倍。

轟──

一聲巨響震徹雲霄，狂風驟起，黑氣翻騰，滾滾煙塵飛石中，漆黑巨大的怪異武器閃動著隱隱紅芒從地底冉冉浮起，藍白的電光在武器周身纏繞舞動，空氣中響起嗶嗶啵啵的電流聲，陰殘的森冷與詭譎帶著淒厲嗡鳴流瀉天地，瞬間將巨石灘變成地獄血場。

「本武器名喚涅世，染黑世界，唯一斬不滅的只有煞气。」半空中，五尺多寬，一丈餘長的漆黑武器森殘的聲音直刺耳膜，濃烈血腥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四……四不像？！」童話駭得一把撥開戰麒的左前肢，迅速鑽入他的胸腹下。

蘿莉也面無血色，縮在弗雷迪懷裏瑟瑟發抖，「弗……弗雷迪導師，四……四不像……這……這是啥情況？！」牙齒上下抖碰得咯咯作響。

哎雷迪雙臂不自覺地將懷裏的東西箍得死緊，驚懼地瞪向半空，艱難地動了動喉嚨，半天才囁嚅道：「……是……是被地縫夾了腦袋吧？」

「吼！」漫天的血腥淒鳴中響起戰麒不耐的，惱怒的咆哮。

半空的武器身形一晃，化成一個身著紅袍的高挑人形，如流星般急速墜落在地。精美絕倫的臉龐黑氣彌漫，薄冰重瞳笑意盈盈，帶著幾許得意和促狹。

「小童話，這是本武器出世時的場景喔。」他向著童話徐徐走去，每走一步，天地間的黑氣就減少一分，血腥就淡薄幾絲，當他蹲站在童話面前時，世界恢復了原有的清朗。

「小童話，大地迸裂時，我才突然想到這個好主意，讓你見識下當年我是怎麽出世的。怎樣？是不是很威風？」

……

『難怪他會躲不過地裂！』弗雷迪恍然大悟。

『原來這怪物的腦子真被地縫夾了……』蘿莉喟然長歎。

『我居然會在這種蠢物身上浪費眼淚，還爲了他朝阿奇吼叫？』童話悲憤欲絕，惱羞成怒地從戰麒胸腹下躥出，將他撲倒在地。在他的愕然中，雙手牢牢掐住那根秀美纖細的脖子，惡狠狠地咆哮道：「威風個鬼！我掐死你！掐死你！掐死你！」

「小童話。」涅世茫然無措地躺在地上任憑她施虐，暗自嘀咕小童話的眼眶怎麽會紅紅的？

戰麒悠然起身踱到涅世身邊，突然高舉左前蹄，一蹄子將他正欲擡起的右手臂死死踩在地上，居高臨下地俯瞰，金碧色眼中是暴虐，是殘忍，「涅世，你該死！」冰冷的話音間響起咯咯的碎裂聲，他的右手臂在黑色的蹄下四分五裂。

「麒！」涅世怒瞪，他憑什麽破壞他的身體，阻撓他對小童話的擁抱！

「你不該死麽？」戰麒危險地挑高尾音，一個轉身，再度踏上他的左手臂，狠戾道，「一雙手臂沒有絲毫用處。」隨著連聲脆響，他的左手臂也粉碎在暴虐的黑蹄下。

一滴滾熱的液體落在涅世瞬間冰封陰煞的眸中，接著又是一滴，兩滴……涅世怔住了，定定地看著本是咬牙切齒的小童話，不知何時，紅紅的眼眶中泛出了晶瑩的淚花。

兩根漆黑的軟條從肩上冒出，尖尖的軟錐輕輕送到童話的眼前，一滴不落地接住了所有的淚滴。淚很熱，和以往一樣，微甜中有一絲絲鹹。

「小童話，你哭了。」他看著她，陰森的背後是無限的溫柔，那落入眼中的溫熱液體融化了厚重的冰層，順著眼角緩緩流下，像是他的淚。

「是，我哭了，都是你這個大笨蛋害的！」童話使勁在他胸口上捶著，「討厭，討厭你，不准再嚇我！我害怕死了，心痛死了！」

「……這是害怕心痛的淚？」涅世精美的臉上裂開森冷淺笑，無數漆黑的軟條飛出，柔情萬千地摟纏住身上的女人，「小童話，對不起呵。都是我不好，害你嚇著了，傷心了。」

「你討厭！」童話順著軟條的纏卷伏在他身上，用力咬著他的脖頸，安心地被熟悉的甜香味包圍。

「我討厭。」涅世吃吃笑著，胸口有說不出的甜蜜。小童話，原來是這麽地在乎他。

……

「弗雷迪導師，你覺不覺得阿奇陰險狠毒無比？」

「繼續說。」

「自己沒法抱住一搭二，就遷怒地踩斷別人的手臂。」

「正常，宇宙煞神麽。」

「四不像也不是省油的怪物，冒出那麽多根軟條，比兩條手臂更實用。」

「也正常，絕世殺戮武器麽。」

「所以──」

「所以？」

「踩在這兩個怪物頭上的一搭二是絕對的強者！」

「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