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番外篇 那時年少
「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屋子裡傳來一陣陣聲響,
三、四歲的小胖墩穿著小馬甲走來走去,衣襟裡揣著個小毛球, 手上也抱了個球。
只不過手裡的那個是真球, 懷裡的那個, 是他心肝寶貝的小外甥。
溫柔美麗的女官跟在後面, 忍不住叮囑道:「小殿下,小殿下, 請您慢一點走。」
七皇子府的男主人和另一個能管住小皇子的人此刻都出門去了,秋夕除了緊緊跟在後面盯著點, 別無他法。
小皇子的鞋是手巧的若璃給做的, 從外表看與一般的鞋子無異,其實那厚厚的鞋底暗藏玄機。
因為小孩子只要穿著這個鞋走路, 一踩下去就能發出「吧唧」的聲響, 很有意思, 所以特別討幼兒的喜歡。聽說最早還是從梁州那邊傳來的做法。
冬天的青州,外面冰天雪地, 屋裡溫暖如春。
尤其是皇子府主院的建築, 形制跟宮裡是一樣的,有中空的砌牆和地龍可以通暖, 若是再鋪上厚厚的墊子或者毛裘就更舒服了,小殿下坐在那上面玩都不用擔心會著涼。
彷彿要證明府裡的屋子有多好似的,小皇子「吧唧吧唧」走(跑)到裡間, 一屁股坐在墊子上,小心翼翼把小外甥從懷裡撈出來, 也放在墊子上。
見小赤羽抖動了一下翅膀,好像伸了個懶腰,小十一趕緊把剛剛放到一邊的球推過來,興致盎然地問:「球球玩球球嗎?」
小赤羽:「……」這個問題超不想回答的,怎麼辦。
眼看小舅舅又圓又亮的眼睛裡飽含極度的期待,小赤羽最後還是勉為其難地點了點小腦袋,「啾」了一聲算作同意。
小皇子得到肯定的回應,立刻熱情高漲起來,他左顧右盼了一會兒,爬起來把停在墊子上的所有球都撥弄了過來,差點沒把小赤羽給埋在裡面。
小赤羽:「……」突然後悔同意了,怎麼辦。
後悔歸後悔,等小皇子真正開始推球的時候,它還是賞臉蹦蹦跳跳了起來……時而追球,時而被球追。
小十一一邊跟小外甥玩,嘴裡還「球球」、「球球」地念叨,也不知道是喊哪個球。
秋夕站在門口,看著小皇子和小公子安安穩穩地玩耍起來,鬆了一口氣。
——再等個一刻鐘,就可以給他們端點心來了,等他們吃完了點心,再玩上一會兒,殿下就回來了。
後來,除了中途小皇子想趁兄長不在、磨重九帶他們出去看雪而折騰了一陣之外,一切還是如秋夕想得那般順利的。
七皇子回到府裡,進屋換了常服,然後把粘著他的弟弟抱起來,對著小皇子和被他揣回懷裡的小赤羽問:「早上乖不乖?」
小皇子立刻點頭如搗蒜,小赤羽則比較矜持地點了一下小腦袋——反正它是很乖地喝了奶,很乖地追了球,在七舅舅出門的時候一如既往地照顧了小舅舅。
雖然一上午都不在府裡,但七皇子心裡其實也知道小傢伙們乖不乖,他摸了摸小皇子的背,又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小赤羽的小翅膀。
「走,帶你們看雪去。」
他出門的時候還在下雪,這會兒停了,以七皇子對幼弟的瞭解,他都不用聽秋夕說什麼,就知道小傢伙剛剛肯定鬧騰要出去玩雪了的。
年輕的七皇子讓少玄給小寶寶穿上更厚的裘襖,並把小外甥揣到自己的懷裡,等他們裝備齊全了,然後才抱上小十一往外走去。
青州的冬季,大地被白雪覆蓋,銀裝素裹,甚是美麗。
七皇子站在廊下,掂了掂沉甸甸的幼弟,道:「君子動眼不動手,咱們說好就看看。」
怕壓到小外甥,小十一是側著小身體坐的,他一向聽哥哥的話,也沒有覺得太失望。
七皇子見他乖巧,露出一個笑容:「咱們讓重九幫忙堆個雪球,很大的雪球。」
「嗯!」小皇子想了想,補充道:「大雪球上面堆個球球,小球球,尾巴翹起來。」
正窩在七舅舅懷裡的球球本球:「……」
……
多年後的荊州,也在這樣的一個冬季,東宮裡溫暖如春。
「殿下,您醒了?」宮人見帳子被撩開,太子殿下坐起身來,趕緊上前詢問。
「嗯,」少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問道:「什麼時辰了?」
宮人立刻回答:「剛過卯時三刻。」
荊州太子習慣在東宮院子裡練上一套拳法再早食的,所以平日這個時辰,他家殿下應當早就醒來了,只是不知道今日為何睡得如此香甜,以至於晚了兩刻才起身。
一邊伺候殿下穿衣,宮人一邊問道:「殿下,今日還練拳嗎?還是直接用早膳?」
「你們擺著吧,孤在院子裡走走就回。」
——竟然睡到這麼晚了……大概是昨夜那個夢太美了,他才捨不得醒過來吧……
少年太子穿戴齊整,邁步走出寢房,臨出門的時候還習慣性地摸了摸博古架上的兩隻木雕。
只見大的那隻木雕似鳳也似雞,小的那隻木雕倒能看出幾分荊州圖騰赤羽的模樣,並排被擺在離主人床榻最近的博古架上。
兩隻木雕都被把玩得包漿紅亮、幽光沉靜,可見收藏它們的人如何珍惜。
出了寢房,年輕的太子穿著大裘走在院子裡,他雖沒有練拳,但還是隨意地活動了一下筋骨。
起床後稍事活動,這是他在青州時見舅舅跟少玄叔每日都做的事情,不知不覺自己也潛移默化地養成了這種習慣。
南方的夏日炎熱,冬季看似沒有北方冰天雪般寒冷,但陳佑梧是回到荊州才知道,不下雪的冬季也可以很冷。
當初七舅舅說,荊州有的地方冬季很溫暖,至少指的不是荊京,恐怕要更往南些才行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夢到小時候的事情,畢竟距離他離開青州的七皇子府,已經很久很久了。
每每做這樣的夢、回憶起過去,他總會寫封信,派人送去青州,卻永遠不在信中提及自己的夢,只說些尋常事。
太子陳佑梧原本住在皇后的棲鳳殿裡,因得皇帝親令,即便開蒙也暫時不用搬去東六所,所以也住了些年頭。
後來他弟妹接連出生,不忍母后辛苦照顧這麼多人,他主動提出搬來了東宮。
年幼的時候,陳佑梧覺得跟舅舅睡一屋是天經地義的。
後來七舅舅被外表看起來高大威猛、實則連覺都不敢自己睡的少玄叔給佔著了,他和小舅舅才過了一段「相依為命」的日子。
後來慢慢理解七舅舅跟少玄叔的關係,就如他父皇、母后的關係一樣,陳佑梧覺得他們睡一屋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七舅舅總是說,陳佑梧小時候跟他小舅舅一樣,沾榻就能睡著,根本不用擔心養不活。
事實上回到荊州以後,他也確實沒有認過床,哪怕一個人睡在母后寢殿的偏殿,也能睡得很安穩。
相較於嬰兒時候喜歡哭鬧的皇弟,陳佑梧覺得自己小時候簡直太安靜了,每天除了「啾啾啾」,還不如小舅舅話多……當然,他和小舅舅永遠不會比七舅舅還能說會道。
在陳佑梧的記憶中,似乎就沒人說得過他的七舅舅,也沒有人說話比七舅舅說話更有意思。
當然,他的七舅舅也不是只會動嘴講虛話的那種人。
事實上,齊璟總能想到各種奇思妙想,叫璟親王府的主院永遠熱鬧,永遠充滿了歡聲笑語。
不過,這歡聲笑語有時候也會建立在七舅舅促狹折騰他們的基礎上。
小舅舅是個小尾巴,一天到晚不是挨著七舅舅,就是挨著他,而且特別容易被其兄長忽悠。
更令人無奈的是,青州的十一皇子是個沒有原則的哥吹,常常能夠睜眼說瞎話、沒事跟著演。
那時候陳佑梧還是先祖返魂,不能化作人形,翅膀也沒力氣、飛不起來,只能待在大人的肩頭,或者藏在他們衣襟裡才能移動,但大多時候,他都是被小舅舅捧在手心裡、跟著他到處跑。
七舅舅興致來了,就會到書房裡畫張畫,專門畫下他們玩鬧、休息時候的場景。
有時候畫的是小舅舅坐在地墊上玩球、還非要他一起參與時的景象,有時候畫的是小舅舅睡覺時驚人的睡姿——先祖返魂形態的睡姿永遠精彩,還有他們兩個叫人餵飯(奶)時等不及扒勺子的傻樣子……數不勝數。
七舅舅說他拿著他們小時候的把柄,讓他們乖乖聽話,否則就叫人拓個百兒八十張的,直接貼在城牆上,叫他們羞羞。
事實上先祖返魂的模樣和生活怎麼可能公之於眾,陳佑梧知道,畫那些畫,不過是七舅舅想記下他們長大的痕跡。
雖然姑姑說,父母會對他更好,但陳佑梧覺得,舅舅雖不是父母,但卻是他幼時完美的庇護者。
對方給自己的有些影響,甚至持續到十年之後的現在。
因為心有瑰寶,任何時候都能感受到愛意,是他們讓他不寂寞……哪怕後來住在一個人的東宮,也從不感到寂寞。
走著走著,陳佑梧突然有了一點驚喜的發現。
看著枝頭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小綠芽,陳佑梧覺得七舅舅說的沒錯,南方是挺好的,因為春天來得早些……
他很喜歡春天,因為每年春末,就會有人不遠千里,來給他過生辰了。
年幼那時,他被當做掌中心肝、懷中寶貝,如今他長大,換了居所,依舊被當作心肝寶貝……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改變。
——今歲,他該向舅舅們要些什麼生辰禮物才好呢?
年輕的荊州太子一邊想著,一邊往屋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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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