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賀雲聲一句話剛剛說完，席峰已經上前兩步搶了他的手機掛斷電話說道：「你別叫人，今晚我可以繼續照顧你。」

　　賀雲聲沒有上前和他爭搶手機，只是看著他沒忍住譏笑道：「你照顧我？你要照顧我一輩子嗎？」

　　席峰聞言楞住了，他手指摩挲著賀雲聲的手機，半晌說不出話來。

　　賀雲聲繼續說道：「你不是看我可憐嗎？等我以後成老頭子了孤苦伶仃你也來照顧我？」

　　「我……」席峰既沒辦法答應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賀雲聲有些無力，「席峰，我不可能結婚，我會找個愛的男人在一起，這對於我來說就是最後的結局。你對我的關心已經足夠多了，超出了朋友的範圍，到此為止吧。」

　　說完，賀雲聲從席峰手裡拿回了自己的手機，也沒有重新撥號，只是轉身朝裡面走去。

　　席峰在原地站了十多分鐘，始終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最終落寞地轉身離開。

　　賀雲聲沒有叫人來陪他，一個人回到家裡，沈默地在沙發上坐了半個小時。

　　刷牙的時候，因為只有一隻手可以活動，賀雲聲嘗試了半天也沒能順利把牙膏擠在牙刷上，他感到急躁而憤怒，揮手把洗面台上的杯子和牙刷全部掀到了地上，左手狠狠錘了一下大理石的台面。

　　他真的厭煩透了席峰，如果不是席峰，他的生活本來不會這麽糟糕！

　　第二天上班，賀雲聲去向分管經理請假。他本來一隻手就不方便，眼看著還有幾天就是國慶節，乾脆把自己今年的年假全部請了。

　　經理看他手都傷成了這樣，讓他把工作交接好，批了他的假。

　　請完假，賀雲聲回辦公室跟同事交接完，當天就直接回家，在網上訂好機票和酒店，打算飛去日本渡假。

　　而席峰也是那天下午才知道賀雲聲休假了，他是從財務部門同事那裡聽到這個消息的，當時整個人有些悵然，回到辦公室拿出手機看了許久賀雲聲的號碼也沒有撥出去。

　　到了現在，他還不知道賀雲聲在躲他，他就真的腦子有坑了。

　　下午下班時，席峰在電梯裡遇到了徐青。

　　徐青站在前面，從頭到尾沒有看他一眼。直到電梯到達一樓，電梯門打開之後，徐青仰起頭朝外面走去。

　　席峰看著徐青的背影，知道這回無論如何也回不去了，哪怕他說再多對不起也是沒用的。他知道自己不夠喜歡徐青，繼續跟對方在一起仍然會無法避免傷害對方，倒不如現在就結束的好。

　　想到這裡，席峰突然想起了不願意結婚的賀雲聲。如果一定要跟自己不愛的人在一起，時間久了，對彼此來說恐怕都是一種折磨吧。

　　每天上班下班，回到家裡吃飯上網打遊戲睡覺。

　　席峰日子過得無滋無味的，可是一旦靜下來，腦袋裡面翻來覆去想的全都是賀雲聲。就是當初他在大學談戀愛的時候，也沒有試過為了一個人這麽輾轉反側。

　　就這麽一直熬到了國慶節放假，放假前夕，媽媽打電話過來問他要不要回家，席峰猶豫著說不回去了。結束通話後不久，他又接到了大學時關係最好的同學打來的電話，告訴他自己要結婚了。

　　席峰當時就楞了，「怎麽那麽突然？」

　　同學說：「是突然決定的，也不打算操辦，就打電話跟好哥們兒說一聲。」

　　席峰連忙問他：「哪天啊？我一定要來參加婚禮。」

　　同學笑了笑，「真沒有婚禮，就放假前把證扯了就完了。你要是想來，國慶節過來玩一趟唄，順便見見我老婆。」

　　聽到這個提議，席峰心動了一下，他說：「你等我考慮一下。」

　　考慮的結果，最終席峰打定主意去老同學那裡玩幾天，順便把結婚的禮金給人送過去。

　　那同學名字叫戴盟，讀大學時與席峰一個宿舍，兩個人關係最好的時候，當真還借對方褲子穿過。直到大學畢業，戴盟離開這個城市時他還沒有女朋友，之後跟席峰偶爾聯繫也沒提到過這事，不知怎麽動作迅速，突然就要結婚了。

　　席峰坐飛機過去，戴盟開車到機場接他。

　　看到戴盟的車子，席峰感嘆一聲：「小子混得不錯啊。」

　　戴盟說：「貸款買的，為了接兒子上下學，車貸房貸加起來每個月手頭都光了，飯錢還得靠老婆。」

　　席峰楞了，「兒子都有了？你不是才結婚嗎？奉子成婚？」那也太快了吧？兒子都讀書了才奉子成婚，說不過去啊。

　　戴盟一邊開車，一邊笑了一下，說道：「我先跟你說，等會兒回去別大驚小怪的。」

　　席峰聽他語氣，覺得這事可能不那麽簡單。

　　果然戴盟說道：「兒子是我老婆跟她前夫的，已經上小學了。」

　　車廂裡安靜片刻，席峰忍不住問道：「你老婆哪年的？」

　　戴盟說：「83年的，兒子已經七歲了。」

　　席峰和戴盟是同年人，他們大學畢業到現在不過三年時間，兩個人現在才二十五歲，可是戴盟的老婆算下來已經三十二歲了。

　　這個年齡差讓席峰一下子就想到了賀雲聲。

　　不過除了年齡的差距，最讓席峰驚訝的，還是戴盟找了個離過婚帶著小孩的女人，他覺得以戴盟的條件，完全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女人。

　　「你家裡沒反對？」席峰不禁問道。

　　戴盟笑了笑，有些苦澀，「當然反對，可是我很堅決。」

　　席峰聽到這個答案，恍惚問道：「為什麽？」

　　「為什麽？」戴盟好像覺得這個問題有些可笑，「因為我愛她啊。」

　　那天晚飯是在戴盟家裡吃的，席峰看到了戴盟的妻子。那個已經三十二歲的女人保養得很好，漂亮而溫和，兒子已經七歲了，長得很可愛也很聽話。

　　別人覺得一個二十五歲，外貌家世和工作都還算不錯的男人找了一個離過婚兒子已經七歲的女人很奇怪，可是在這個家裡，他們自己卻覺得很幸福。

　　晚上戴盟留席峰就在家裡住，可席峰沒好意思打擾他們，自己去外面住了酒店。

　　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席峰盯著手機看了許久，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給賀雲聲打了電話，可是對方電話關機了。

　　席峰擡手捂住臉，呼吸中都透著心思過多的疲憊。他實在是太不適應這種心理狀態。

　　在這個城市待了幾天，戴盟陪著他到處遊玩，一天晚上兩個人去喝酒。

　　喝得都有點多，戴盟產生了傾訴慾望，告訴席峰自己跟妻子在一起之後過得有多艱難。

　　「當時我爸媽買房子的錢都給我準備好了，結果全部收回去就為了逼我跟她分手，結果現在買房子的一部分錢還是我老婆拿出來的。」戴盟說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啤酒。

　　席峰晃著杯子裡金黃的啤酒，手指抹去杯身的水霧，說：「你父母也是希望你過得好吧，他們既然這麽反對，你非要堅持會不會多少有些不孝。」

　　戴盟看著席峰搖了搖頭，「他們是想要我好，可是什麽是過得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不是娶個年輕女人將就一輩子就是過得好了，如果不能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怎麽可能幸福？父母初衷是好的，問題只是他們的觀念不對。」

　　席峰看著杯子，「可他們會傷心的。」

　　戴盟說：「那我就該讓他們知道我很幸福。我還是會孝順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們一家人日子過得有多好，有一天他們走了，我在這個世界上也有完整幸福的家庭，他們沒必要為我擔心。」

　　席峰神情還是茫然。

　　戴盟對他說：「愛你的人都是想你過得好的，只是每個人對於過得好的定義不太一樣。這東西怎麽說，如人飲水了，就像別人都說天氣都涼了還喝什麽冰凍啤酒，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冰凍啤酒喝起來有多麽爽快！」

　　說完，戴盟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席峰喝一口酒，問道：「你能確定以後一定幸福嗎？」

　　戴盟聞言笑了，「誰敢確定以後一定幸福？你娶個白富美說不定改天還家裡破產老婆出軌了。要是現在連幸福都不敢追求，這輩子就別談什麽幸不幸福了，因為你可能永遠沒體會過什麽叫幸福。」

　　聽到戴盟這句話，席峰突然覺得像是被人在臉上潑了一盆涼水，心驚的同時也逐漸清醒起來。

　　什麽是過得好不好？如果他連愛的人都不敢追求，那麽以後生活再順遂，他恐怕也無法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好。

　　當天晚上，席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整晚，等到他下定決心的時候，一直沈沈壓在心上的那些東西反而變得輕了。他甚至開始想像一些虛無縹緲的未來，並且為了那些根本不明確的未來而甜蜜自喜。

　　七天假期結束，席峰回去上班的第一天仍然沒有見到賀雲聲。

　　他專門去了一趟人事部門，打聽賀雲聲的銷假日期。賀雲聲的年假還有三天，他要等這三天假結束了之後，再過上一個周末才會回來上班。

　　在賀雲聲即將上班的那個周末，席峰去市場買了棒子骨，回到家裡給媽媽打電話，問該怎麽燉骨頭湯。

　　他飯都不會做，調理全部是現買的，打電話問得不夠清楚又上網查食譜，在廚房裡忙了大半天才燉好放進冰箱裡。

　　第二天，他又早早起來把湯燒開，裝進新買的保溫桶帶去了公司。

　　上午，席峰給財務部打電話，問他們那邊的人賀雲聲有沒有回來上班，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後，心滿意足地掛斷電話。

　　中午一到吃飯時間，席峰就提著保溫桶急急忙忙去按電梯，他害怕去得晚了賀雲聲會走。

　　同事們對於他在吃飯高峰期逆行的行為表示奇怪，可是席峰沒有心情解釋，他著急地按電話，就害怕跟賀雲聲錯過了。

　　結果他運氣還不錯，到達賀雲聲辦公室的時候，財務部其他人都去吃飯了，只賀雲聲還留在自己的小辦公室裡翻看文件。

　　聽到有人進來，賀雲聲抬頭去看，見到是席峰之後就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問他：「有事嗎？」

　　席峰把保溫桶放在桌面上，沒有問賀雲聲這段時間去哪兒了，只是問道：「手上的傷好些了嗎？」

　　賀雲聲摸了摸右手腕，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難受了，也不再完全不敢動彈，只是還不敢使力而已。

　　「我沒事，」賀雲聲對席峰說道。

　　席峰自顧將保溫桶揭開，裡面的骨頭湯還冒著熱氣，他說：「我給你燉了點骨頭湯，你先喝了再去吃飯吧。」

　　賀雲聲面無表情看著他，如果是換做別人來送這個湯，他可能還不好意思拒絕，但是如果對象是席峰的話，那他一定不會接受。

　　「不需要，」賀雲聲沈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