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席峰回去之後就生病了。他從小身體健壯，冬天摸下河去游泳也沒有感冒，這一回不知道怎麽回事，下了飛機回去那天晚上就全身發冷，頭暈目眩。

　　第二天本來該回去公司上班，他早上醒來依然覺得全身酸痛，於是打電話請了個病假。

　　從昨天到現在他一直沒去買感冒藥，總覺得再睡一覺起來估計就會好轉。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他裹在被子裡出了一身汗，覺得精神稍微好些了，放在床頭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席峰抓過手機，發現電話竟然是賀雲聲打來的。他情緒有些激動，接電話時手抖了一下差點把手機掉到床下，只能牢牢抓住了送到臉邊，緊張地說：「喂？」

　　賀雲聲的聲音響起：「你在家嗎？」

　　席峰連忙道：「在。」

　　賀雲聲接著問他：「起得來床嗎？」

　　席峰回答說：「沒問題，不是太嚴重。」

　　賀雲聲這才說道：「那你來給我開門吧。」

　　席峰楞了一下，猛然從床上蹦起來，接著便是一陣肌肉酸軟，他下了床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就穿著一條內褲，不想讓賀雲聲覺得厭惡，又連忙把睡衣睡褲穿上。

　　這個過程他一直動作急促，害怕賀雲聲等不耐煩就直接離開了。

　　還好，他小跑著去打開房門的時候，賀雲聲還站在外面。

　　賀雲聲聽到他從臥室跑步出來的腳步聲，說：「看來你病得還好嘛。」

　　席峰立即忍不住咳嗽兩聲，對賀雲聲說道：「你專門來看我的嗎？快進來坐吧。」

　　賀雲聲的確是專門來看他的，今天聽說席峰生病了請假沒來上班，他就開始有些坐立不安。其實他應該再狠心一點的，可是他知道席峰大學畢業之後就一個人在這個城市打拼，沒有親人也沒有來往親密的朋友，最近就連女朋友都沒有了。

　　席峰這場病如果說和他完全沒有關係也是說不過去，如今他生了病獨自躺在家裡，連個問候一句的人都沒有，未免太可憐了一些。

　　於是下午一下班，賀雲聲還是過來了。他只是想確認一下席峰還好好的活著，沒有起不來床，他就可以放心的離開。

　　可是席峰並不想就這麽讓他離開，他看到賀雲聲之後就開始覺得虛弱頭暈，嗓子也嘶啞咳嗽起來，他把賀雲聲請到客廳裡來坐下，然後扶著牆要去廚房給賀雲聲倒水。

　　「不要折騰了，」賀雲聲說道，他把手裡提著的塑料口袋放在客廳茶几上，「給你買了點感冒藥。」

　　席峰抬起手按了一下胃，他說：「我一天沒吃東西了，可能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胃才敢吃藥。」

　　賀雲聲沒有說話。

　　席峰看時間還早，心想賀雲聲應該是一下班就過來了，便問道：「你吃飯了嗎？要不我叫外賣一起吃吧？」他問得小心翼翼，害怕賀雲聲會拒絕他。

　　賀雲聲聽出他語氣的試探不安，暗自嘆一口氣，說：「好。」

　　席峰用手機訂了外賣，隨後在沙發上坐下來，看著賀雲聲說：「我以為你不會來看我。」

　　賀雲聲用他沙啞低沈的嗓音說：「我怕你一個人死在家裡。」

　　聽到這句話，席峰不禁有些落寞，平時其實也不是這麽難受，但是一旦生病了還是孤零零一個人，那種寂寞的感覺就會特別明顯。

　　賀雲聲繼續說道：「所以我還是決定來看看。」

　　席峰說：「謝謝你。」

　　難得兩個人心平氣和，生病的席峰沒有了那種咄咄逼人的強勢，賀雲聲也覺得自己能和他正常交談了，於是說道：「席峰，我還是想和你說幾句話。」

　　席峰突然緊張起來，他抬起頭朝四周望，想要找到什麽別的事情打斷目前的交談，可是他又找不到什麽可以回避的情況。

　　賀雲聲更是不想讓他回避，說：「這是最後一次，我鄭重地告訴你，我對你沒有任何想法，希望你以後不要來纏著我。」

　　席峰低著頭，沒有回答。

　　賀雲聲又補充了一句：「我戀愛了。」

　　席峰聽到這句話，愕然抬頭朝他看去。

　　賀雲聲神情還是很平靜，「昨天我們回來，下飛機之後我去見了朋友，他向我表白，我答應了。」

　　「是誰？」席峰忍不住追問。

　　賀雲聲說：「你不認識，是叢羽介紹的，之前斷斷續續一直在見面，確定關係是昨天晚上的事。」

　　席峰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表情，但是他相信自己的臉色肯定很難看，因為賀雲聲看他的時候都微微皺起眉，好像多少有點擔心。

　　說得越多，賀雲聲大概會越煩他，席峰心裡清楚，可就是抑制不住衝動，他問道：「你愛他嗎？」

　　賀雲聲既然開始了這個話題，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他回答道：「我喜歡他。」

　　席峰想要從他的話裡找到些什麽證據來安慰自己，說：「那就不是愛了。」

　　賀雲聲說：「可我喜歡和他在一起，至少不會煩他。」

　　是了，自己的存在甚至還讓賀雲聲感到厭煩，席峰心想，他究竟有什麽底氣去計較賀雲聲夠不夠愛那個人？

　　那一瞬間，席峰突然覺得鼻梁發酸眼睛也有點脹痛，他想這一定是因為他感冒了，他不斷地流鼻涕，現在眼睛也發熱快要流出眼淚來。他不是第一次失戀，他被喜歡的女孩子拒絕過不止一次，每次他都經歷了傷痛不過很快恢復過來，這一次也一樣，不管什麽都會過去，他會慢慢好起來然後考慮下一段戀情，他不至於為了這種事情哭。

　　他對賀雲聲說：「祝福你。」

　　賀雲聲點一下頭，「謝謝。」

　　外賣送來了，本來席峰所期盼的兩個人一起吃晚餐的溫馨場景變得沈默而苦澀，賀雲聲吃飯的時候還接了一個電話，大概是跟別人晚上有約。

　　席峰這一回忍住了沒問他是誰，吃完了飯默默把餐盒收拾起來放進塑料口袋裡。

　　賀雲聲站起身，準備離開時順手把餐盒拿出去扔了，他走到房門口，猶豫一下回頭對席峰說：「你把藥吃了，如果晚上情況不好就給我打電話。」

　　席峰站在客廳，輕輕點一下頭，說：「好。」

　　等賀雲聲離開，席峰倒了杯溫水，按照說明數著藥片吃了，他坐在客廳發一會兒楞，感覺到感冒藥藥效上來，整個人又開始昏昏欲睡，便起身回去臥室，倒下來繼續睡覺。

　　畢竟身體健壯，吃了感冒藥又睡一晚，第二天早上席峰就不再頭暈乏力了，只還有些流鼻涕，但是整個人精神已經完全恢復了。

　　他回去上班沒遇到賀雲聲，接下來一個星期都沒遇到賀雲聲，不過迎來了另一件事情，人事部門主管找他談話，說是公司想要調動他去位於崇豐市的分公司，問他個人意見如何。

　　席峰坐在人事部辦公室裡，一瞬間只覺得這裡空調開得很足，他拉扯一下領帶，在五秒左右的反應時間之後，回答道：「我覺得沒問題。」

　　這裡不是他的家鄉，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戀人，只有一些痛苦的回憶，他想不通有什麽理由非要堅持留下來。

　　他知道公司對於崇豐市的業務發展非常看重，這回調動過去的都是些年輕人，就是要他們過去奮力拼搏打下一片新的天空，到時候他將會更累，但是生活也會變得更有意義。

　　在做下這個決定之後，席峰鼓起勇氣給賀雲聲打了一通電話，想要離開這個城市之前邀請賀雲聲最後吃一頓飯。

　　賀雲聲同意了。

　　席峰約他吃飯的地點就在兩個人第一次一起吃飯的那家中餐館，那天下午席峰一個人先到餐館，他甚至還記得自己當時和賀雲聲坐的那個靠窗的位置，於是走過去坐下來，盯著對面空著的椅子發呆。

　　好像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賀雲聲因為工作加了一會兒班，忙完手裡的事情之後便匆匆趕來，他一進來便注意到了席峰，一邊朝他走去一邊說道：「對不起，剛才急著趕一個報表，所以晚了半個小時。」

　　席峰對賀雲聲笑了笑，說：「沒關係，快請坐。」

　　賀雲聲坐下來，整理了一下頭髮和眼鏡，隨後問席峰道：「聽說你要去崇豐市了？」

　　席峰點一點頭，語氣鄭重，「我要離開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