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席峰匆匆忙忙起床，早飯都來不及吃，打了個車去梧桐路卿雅小區，按照賀雲聲給他的詳細地址找到了樓上賀雲聲媽媽所住的房間門口，他心裡擔心，有些急促地按門鈴，過了好一會兒聽到裡面有響動，可是又等了挺長一段時間才有人來給他開門。

　　賀雲聲媽媽五十多歲年紀，有個女兒在外地讀大學，丈夫跟著工作單位出國考察，要下個星期才能回來。她一個人在家裡不小心摔了一跤，左腿痛得站都站不起來，也不敢輕易活動，心裡估計是摔斷了骨頭。

　　猶豫之下，她選擇了給在外地的兒子打電話，賀雲聲距離太遠沒辦法立即趕過去，這時候能夠求助的人就只剩下席峰。

　　老太太拖著一條腿艱難來給他開了門，席峰簡單自我介紹兩句，背轉身背著老太太就下樓把人給送去了醫院。

　　到了醫院掛急診，檢查交費入院，席峰來來回回地跑，幫忙背著抱著，沒有一句怨言，連住院費用都是他先掏錢墊著。

　　直到把人送到病房，該做的檢查也都做完，就等著明天排手術了，席峰才有時間坐下來喘一口氣喝一口水。

　　老太太坐在病床上打量他，說：「太謝謝你啦，所以你只是雲聲的同事嗎？」

　　這話聽得席峰楞了一下，心裡估摸著老太太是個什麽意思，最後還是拿不準，便說道：「我們是好朋友。」

　　老太太點了點頭，「哦，謝謝你啦，不然我一個老太婆在家裡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大概是經歷今天這些事情，她語氣裡不自覺帶了幾分傷感。

　　席峰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身體前傾雙手交握，笑了笑說道：「伯母你留個我的電話，以後有什麽事不用告訴雲聲，直接給我打電話就好了。」

　　老太太也溫和地笑著，「你人真是太好。」

　　這話她今天重複了不下十次，席峰聽得久了都開始不好意思起來。

　　到了下午三點多，賀雲聲人已經匆匆飛到了崇豐市，手裡還拖著行李箱，直接打的過來醫院。他到病房的時候，席峰正一邊和老太太閑聊，一邊拿刀給她削蘋果。

　　一個蘋果剛好削完，賀雲聲步伐急促地走到病房門口，呼吸還微微帶著喘，道：「媽，你怎麽樣了？」

　　席峰回過頭去看他，已經快半年沒見了，賀雲聲好像一點都沒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瘦了點，他心裡記掛他，總覺得他似乎瘦了點。

　　「你來了？」席峰從病床邊站起來，手裡剛削好的蘋果下意識朝賀雲聲面前遞，「趕路辛苦了吧？要不要吃個蘋果？」

　　賀雲聲楞了楞，說：「不必了，你吃吧。」

　　席峰盯著蘋果看了看，驀然間想起這蘋果是給誰削的，想要轉身遞給老太太，卻見她情緒正有些激動，便小心翼翼地把蘋果放在了床頭櫃上的杯子上面。

　　老太太又把今天在家裡發生的事情給賀雲聲重複了一遍。

　　席峰把椅子拉到賀雲聲背後讓他坐，自己去衛生間洗手，洗了好一會兒出來，賀雲聲已經等在衛生間門口叫住了他，說：「謝謝你。」

　　在面對賀雲聲的時候，席峰顯然不像應付老太太那麽自在，他努力想讓自己的語言和行為看起來都不要太刻意，他用尚且濕潤的手指擦過另一隻手上的水，說：「就別客氣了，今天伯母就一直跟我道謝來著。」

　　賀雲聲說：「事發突然，我沒有別的朋友在這邊，只能夠給你打電話。」

　　席峰心裡想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嘴上卻是說道：「那不正好，以後伯母有什麽事都直接給我打電話，你工作忙就不需要急忙趕過來。」

　　賀雲聲問他道：「我媽入院的錢都是你墊付的？」

　　席峰說：「這個不急，等過兩天伯母情況穩定下來再說吧，明天上午就給她排手術了。」

　　賀雲聲也覺得沒必要急忙把錢還了，像是急於撇清關係一樣，他只是點點頭，說：「今天這麽麻煩你，等過幾天我有時間了，還要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

　　席峰沒什麽誠意地說道：「用不著這麽客氣。」但是心想和賀雲聲的這頓飯肯定要去吃的。

　　賀雲聲看著他笑了一下，「應該的。」

　　席峰忍不住細細看他的臉，又不敢太過放肆，問道：「你請了假過來的？」

　　賀雲聲回答他說：「下周都請假了。」

　　席峰接著問道：「今晚打算在醫院陪床嗎？」

　　賀雲聲點一下頭，「肯定的。」

　　席峰小聲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賀雲聲說：「不用了，辛苦你一天，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你呢？」席峰試探著問道，「這幾天都在醫院陪床？太辛苦了吧？」

　　賀雲聲回頭朝裡面看一眼，從這個角度，躺在外側病床上的老太太看不到他們兩個，電視機開著，應該也不太聽得清他們的聲音，他說：「至少等明天手術做完再說。」

　　席峰說道：「要不請個看護吧？找個阿姨來陪著伯母，白天晚上有人跟你替換一下，你也好稍微休息。」

　　賀雲聲對他說：「再說吧，不著急。」

　　席峰只好說是。

　　賀雲聲又一次對他說道：「你回去休息吧。」

　　席峰想要留下來陪著他多待一會兒，但是又沒有什麽好的藉口，只能夠點一下頭，說：「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們。」

　　賀雲聲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席峰回來病房裡跟老太太道別，然後揣著手機跟錢包便離開了醫院。

　　即便一晚上都惦記著賀雲聲，席峰還是忍住了沒有跟他聯繫，只是第二天上午又去了醫院，買了點水果牛奶，還給賀雲聲帶了兩個小蛋糕。

　　他到的時候老太太已經開始做手術，賀雲聲一個人在手術室外面等著，席峰把東西放到病房，只拿了兩個小蛋糕給賀雲聲吃。

　　賀雲聲看一眼精緻的蛋糕，沒有忍心拒絕，收了下來。

　　老太太手術很順利，在她做完手術之後，賀雲聲給她讀大學的女兒打了個電話，小姑娘心裡著急，立即便要請假從學校趕回來。

　　下午，席峰對賀雲聲說：「我在這兒看著伯母，你回去洗澡睡會兒覺吧。」

　　賀雲聲沒說話。

　　席峰又問他：「有地方住嗎？定酒店了？」

　　賀雲聲說：「還沒來得及。」

　　席峰心思微動，說：「我們公司有合作的酒店，我直接幫你打電話訂一間房吧，你也不用出去瞎找了。」

　　「方便嗎？」賀雲聲問道。

　　席峰說：「當然方便。」隨後他去打了個電話給賀雲聲在公司附近的合作酒店訂了一間房。

　　賀雲聲並不想要麻煩席峰留在醫院照顧他媽媽，而是就在醫院裡打聽，花錢雇了一個專業護工臨時看護，他從昨天到現在在醫院待了那麽長時間，就像席峰說的，他也想要找一個地方暫時休整一下，洗澡換衣服。

　　可他還是不怎麽放心，一直在醫院等到傍晚，老太太一切情況都穩定下來，今天輸液也輸完了，躺在病床上讓賀雲聲回去休息一下，他這才跟著席峰離開醫院去酒店休整。

　　他一個下午都在勸席峰回去，沒必要在醫院裡陪著，可是席峰怎麽都不肯走，一直到傍晚，兩個人從醫院出來，隨便在路上吃了點東西，席峰打了輛車把賀雲聲送去酒店。

　　站在酒店門口的時候，席峰猶豫一下並沒有提出要跟他進去，他現在已經懂得了什麽叫適可而止，總是害怕自己太過於殷勤會嚇到賀雲聲。

　　於是他問賀雲聲：「等會兒需要我再陪你去醫院嗎？」

　　賀雲聲搖搖頭，「真的不需要了，已經非常感謝你。」

　　席峰不想聽他說謝謝，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了他一會兒說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要上班，只能晚上去醫院探望伯母。」

　　賀雲聲說：「你忙你的，我媽這邊情況很穩定，都沒必要再每天耽誤時間過來，等過兩天我安排好了直接請你吃飯。」

　　席峰態度懇切地一點頭，「好。」

　　過了兩天，賀雲聲的妹妹從學校趕回來，他的繼父也跟著考察團從國外回來，他把這邊的事情安排好，就要準備回去了。

　　臨離開之前，賀雲聲請席峰吃了頓飯。

　　這頓飯賀雲聲特地找了家環境很好價格也不菲的日料店，兩個人面對面坐下來，賀雲聲第一件事就是鄭重其事地道謝。

　　席峰看著賀雲聲，說：「你要是再說一聲謝，那我就走了。」

　　賀雲聲聞言笑了，他感覺到席峰的變化非常明顯，主要是在為人處世這一方面，讓他覺得席峰都有點不像原來的席峰了。

　　其實席峰還是原來的席峰，他有自己對事情的觀點看法，卻不再心直口快。他經歷了一次戀情的失敗，知道當你哭著要糖吃不會再有人給你的時候，你就該像個成年人那樣，自己賺錢來買糖吃。

　　賀雲聲也是個成年人，他態度尋常地詢問席峰在這邊的工作情況，又和他聊席峰離開之後原來公司的情況，人事變動，市場變化，就是不提過去兩個人之間的恩恩怨怨。

　　到最後，賀雲聲向席峰討要了銀行帳號，說回去之後就把席峰墊付的所有費用還給他。

　　席峰也只說了一句：「好。」

　　直到從日料店出來，賀雲聲覺得外面有些涼，抬起手要披上外套，放在外套口袋裡的一個皮包滑了出來落在人行道邊上，他立即彎下腰去撿。

　　席峰看到一輛汽車貼著馬路邊緣開過來，距離賀雲聲很近，他下意識上前一步，一手摟住賀雲聲的腰，一手按著他胸口將他往後拉回來一步，忍住了大聲呵斥開車人的衝動，只是問道：「沒事吧？」

　　他們身體還緊貼在一起，席峰說話時，賀雲聲的後背能夠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除此之外，他的雙手和胸膛都是溫熱而有力道的，讓人產生一種他的懷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的錯覺。

　　賀雲聲想要擺脫這種錯覺，席峰立即鬆開了手，彎下腰幫他把皮包撿起來遞給他，說：「這邊的司機開車要野一些。」

　　「謝謝，」賀雲聲接過來道了謝。

　　席峰突然問他：「你和你男朋友相處還好嗎？」這句話他憋了一個晚上，臨到分手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來。

　　賀雲聲低下頭用手指擦皮包上的灰，說：「挺好的。」

　　席峰開了一句玩笑：「那看來我還是沒機會。」雖然聽起來是句玩笑，但是語氣裡濃濃的失落幾乎快要掩飾不住，彌漫出來。

　　賀雲聲瞬間被這種失落扼住了喉嚨，他不得不清一下嗓子，想要開口說話時，又聽席峰說道：「回去吧，我送你。」

　　剛才的事情被輕描淡寫揭過了，好像玩笑不過是句玩笑，失落也不是真的失落。

　　賀雲聲說：「不用了。」

　　席峰告訴他：「我家距離你住的酒店很近，我們打一輛車，先送你回酒店，我再回家。」

　　賀雲聲沒有理由拒絕，只好點頭。

　　等到席峰幫他拉開車門請他上車的時候，賀雲聲驀然間發覺，席峰漸漸開始在與人相處的關係中佔了主導地位，他的要求不再狂妄無禮，而是內斂有分寸的讓你無法拒絕，然後慢慢蠶食你的領地。

　　賀雲聲有一點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