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
齊敢噗嗤一聲,笑得彎了腰。
小牛看看齊敢,道:“大叔,什麼事這麼好笑?”
齊敢強忍笑意,深深地吸了一門氣,道:“這世上好笑的事很多,所以,大叔才笑。”
他看看捆過小牛的繩索,又道;“小牛,這捆你的繩子很值錢,留起來!”
小牛看了看那根細長的天青色絲條,搖頭道;“我才不稀罕呢!大叔,這帶子捆過我,我看了它就難過。”
齊敢道:“天香樓的飄香帶,江湖上有很多人想要都要不到,你知道嗎?”
小牛道:“有人想要最好,我送給他。”
齊敢大笑道:“傻瓜!你別小看這絲條編成的帶子,很結實的。不信,你試試看,能不能弄斷它?”
小牛道:“好!我不信,我——”
他拾起地上的飄香帶,兩手用力一拉,大笑道:“大叔,你看,斷了……”
齊敢根本不用看,只是微微一笑:“真的斷了?”
小牛漲紅著臉,還在用力。
飄香帶卻沒有斷,斷的是小牛自己束腰的褲腰帶。
他用力太大,運氣太猛,把腰帶脹斷了。
小牛訕訕一笑道:“大叔,帶子是有—根斷了,可惜,是我自己的褲腰帶。”
齊敢大笑道:“那很好,天香樓送了一根褲腰帶,以後永遠不會斷了!”
小牛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倒霉!看來,老天是要我一輩子別忘記了被一個女人吊起來的事了。”
齊敢哈哈大笑道:“你能夠忘不了,以後就不會再被別人吊起來了!”
小牛忿忿地把飄香帶系好,頓了頓足道:“大叔,我們沒有了馬,也沒有了車。怎麼辦?”
齊敢笑道:“馬可以買,車麼?去找!”
小牛一怔道:“找?到那兒去找?”
齊敢道:“當然是天香樓。”
天香樓,就在杭州。
齊敢本來也就是要去杭州。
所以,到天香樓去找回馬車,正是順便的事。
小牛當然不知道。
他從來沒有來過杭州。
這南宋的都城,雖然已不比當年,但是,因為有了一個名滿天下的西湖,所以,依然是花香十里,冠蓋雲集的所在。
進了城,小牛已目迷五色,張大了嘴,合不攏來。
等到踏入西湖的白沙堤,小牛更是傻了。
他看慣了海水。海水的壯闊、洶湧;海水的險惡,陰沉,他都耳熟能詳。
但他卻從來沒有看到過像西湖這樣的水。
海水如果是潑婦。
西湖的湖水就是淑女。
海水如果是猛士。
西湖的湖水就是書生。
小牛傻了。
天下那兒會有這樣的水?
像是一面鏡子,更像是一片天機織成的碧綠錦緞。
他想說幾句什麼話,但卻說不出口。
就他所知,他的記憶中,從來沒有這樣寧靜的水。
海,無風三尺浪。
西湖呢?沒有風的時候,看起來可以當床,可以軟軟地躺在上面熟睡。
棲霞山上青樓立,懶雲窩內拜天香。
天香樓在棲霞山中。
岳王廟在山麓湖濱。
但天香樓卻在山巔。
延掃帚塢上去,有山洞可行到山頂。
天香樓就在山上。
齊敢知道,馬車不可能抬到山上來。
但是,他既然知道馬車是天香樓的人奪走,他當然只好找上門來了。
小牛愣愣地跟在齊敢身後。
西湖的山光水色,已經叫他大開眼界,他哪裡還有心思去想別的?
所以,當他們來到天香樓前面時,他才發現,好多事情都是出乎常情之外。
小牛雖然識字不多,但他至少還認得天香樓三個字。
“這就是天香樓?”小牛忍不住笑了。
齊敢也略感意外。他也沒到過天香樓,他只是聽金鶯說過。
現在,他跟小牛同樣的感到驚訝。
天香樓根本就不像樓。
它只是一棟石塔。
小小的一座三層石塔,矗立在萬竹叢中。
環繞著石塔,是不少像僧舍的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