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王府在山西大同,離杭州西湖好幾千里地,他們怎麼可能在瞬息之間,往返萬里之遙?
蓉蓉忽然失聲道:“秋郎,他們怎麼知道的?”
秋公子冷笑道:“如果他們本就住在杭州,如果他們又正好就住在西湖,蓉蓉,為什麼他們不能知道?”
蓉蓉驚道:“他們早就來了?你……你看他們……難道在一個月前就來了?”
秋公子嘆了口氣,道:“蓉蓉,你為什麼不猜得更早一些?你為什麼不猜他們兩年前就來了?”
兩年前?那不正是他們剛剛蟄居樓外樓的時候麼?蓉蓉失聲道:“不……不……”
阿婆也正在向丁翔吼道;“不!不!我不開門,郡主產褥期間,不能見你們。”
丁翔大聲道:“阿婆,你一定得開門,我們也一定得見到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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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
阿婆看看秋公子,苦笑著下樓而去。
荊濤上來得快,下去得也快,蓉蓉剛說要阿婆開門,他就像斷線風箏般飄回樓下。
秋公子看著蓉蓉,蓉蓉也看著他。
終於,他笑了:“你不必!”
蓉蓉道:“荊公公是我爹知交,他趕來,一定有很重要的事……
秋郎……何況,我也不能讓你跟他動手……”
秋水仙搖頭道:“蓉蓉,你錯了,我不怕他!”
蓉蓉笑道:“你當然不怕他,但你也決傷不了他,秋郎,當今若是還有一個人能在我爹面前為我們說話,那就非他莫屬。”
秋公子哦了一聲道:“他會?’蓉蓉道:“他會。”
小紅樓的客房本來就不大,所以,擠了七個人,就顯得更小了。
這七個人是:小紅樓的主人夫婦和阿婆、白髮魁梧的荊濤、精明幹練的王府總管丁翔,以及一位半截鐵塔般巨漢和一位面貌清瘦的中年文士。
客房門外和樓下,擠的人就更多了。
秋公幹認識的不多,因為,他們都是恆王王府的人。
王府的嬌客,認不得王府的人,也不算是離經叛道的事,所以,秋公子並沒放在心上。
蓉蓉郡主已接受了他們的拜見,她嬌弱的身子,半倚在秋公子臂彎中低聲向荊濤道:“荊公公,父王要你老來找我,一定是有要緊的事。“荊濤道:“不錯。”
蓉蓉道:“什麼事?從王府到杭州,就算是荊公公的腳程,少不得也要十天半個月……”
荊濤道“老朽本來就在江南,前天接獲丁總管轉來王爺的飛鴿傳書才趕來西湖。”
蓉蓉一怔道:“你老……不是由王府來的?”
荊幬道:“不是。”他遲疑了一下接道,“郡主初獲麟兒,本是一樁大喜之事,者朽不該前來掃興……”
蓉蓉笑道:“謝謝你,荊公公,你並沒掃我們的興……”
荊禱道:“郡主,老朽會的……因為……因為……”
終於,他搖了搖頭,看看丁翔,說不出口了!
丁翔縮肩沉嶺了一下,低聲道,“郡主,王爺病了!”
蓉蓉笑容忽然斂盡,呆了一呆道;“爹病了?”
丁翔道:“王爺病了,病得很重。”
蓉蓉有些惶然,看看秋公子,看看阿婆,又看看荊濤,低聲道:“荊公公,爹病得很重?”
荊濤道;“群醫束手無策,自然是十分沉重!”
蓉蓉嘆下口氣,忽然間,眼淚就像水一般流滿雙頰,喃喃道:“怎麼辦?怎麼辦?爹……爹……”
阿婆冷降地看看丁翔,卻向那鐵塔般黑漢道:“古大力,王爺病了多久了?”
有人說,四肢發達的人,頭腦可能會簡單些;頭腦簡單的人,多半是老實人;既然是老實人,當然不會騙人。
阿婆問他,當然是不太相信那精明的丁翔。
古大力立即就說了老實話。
他恭恭敬敬的向阿婆一抱拳道:“阿婆,末將見到王爺時,王爺已奄奄一息……”
阿婆臉色一變,蓉蓉已哇的一聲哭得好傷心了。
秋公子像個呆子,這些事,彷彿根本沒有他置諑之地,這些人,也彷彿根本沒看到他秋公子這個人。
郡主在哭,丁翔卻在笑。
“老實人若是騙起人來,真能騙死人。”
丁翔心想,我若不把古大力帶來,這位老虔婆可能會改問誰呢?誰能一句話就答覆得令他們絲毫不起疑心呢?
當然,還是只有靠老實,靠像古大力這種老實人。
丁翔已在心中默記;“所以,回到王府以後,論功行賞,這件差事的首功,是古大力……”
蓉蓉的淚水,沾濕了秋公子潔白的長衫,他終於低聲道:“蓉蓉,你想怎麼辦?”
蓉蓉茫然哭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秋郎,你說,我該怎麼辦?”
秋公子心裡知道“該怎麼辦”。
他也明白;荊濤、丁翔之所以在這個時候趕來,其目的也就是要達成他心中所知道的那個“該怎麼辦”。
他更明白的是,他最好不要說出“該怎麼辦”。
不幸的是,他是個明理的人,明理的人,通常都會做出些讓自己後悔的事。
秋公子現在就做了夠他後悔一輩子的事,他忍不住低聲道:“蓉蓉,事情是有些蹊蹺,但……父女之情,焉能淡然視之?所以,你該辦的是馬上回去探視你爹。”
丁翔又笑了,笑得更開心,荊濤則縮了縮肩,這位戚猛的老人,似乎有些詫異,秋公子怎麼忽然不像秋公子了?
誰也看得出的破綻,他偏偏就看不出來,為什麼?
沒有人知道為什麼,要是有人知道,那只有蓉蓉和他自己,一份關懷,一份愛,一份犧牲一份情。
為了心愛的女人,他當然可以這麼犧牲。
為了謀取幸福的未來,他更可以這麼犧牲。
蓉蓉好像已經感受到他的關懷和犧牲,她拭著淚,低聲道:“秋郎,你呢?你跟不跟我回去?”
秋郎忽然呆了。
他幾乎想大喊;我當然想跟你回去,兩年來,我每天都想著這件事。
丁翔這時忽然不笑了,肅然正容,抱拳道:“郡主,屬下未奉王爺令諭,不能容外人同去。”
王府的嬌客,郡主的夫婿,怎麼是外人了。
秋公子目光冒火,神情激動。
但蓉蓉那雙玉也似滑、冰也似涼的手,按住了他,低沉的向丁翔道:“秋郎不去我也不回去了。”
丁翔嚇了一跳。
老實人古大力也呆了一呆。
丁翔心想;煮熟的鴨子要是飛了,他們都該找塊豆腐一頭撞死。
也許豆腐並不能撞死人,但若撞瞎了眼睛呢?有時候熬得大老的豆腐,也能碰破眼珠的。
精明的丁翔,當然不去冒這種險,所以,他在心中發誓:這趟差事若是砸了,一定舀一瓢水撞死。
幸好,那位青衫文士李西崖是王府的長史,五品官員,當然很有身份。
他淡淡一笑道:“丁兄,王爺雖說不許外人同往,但王爺並沒說不許秋公子同往,下官覺得,既然郡主要秋公子同去,王爺當然不會見怪。”
丁翔大笑道;“正是!正是……李大人說得對極!”
丁翔雙手抱拳,向郡主和秋公子長揖到地,大聲道:“屬下恭請郡主和秋公子全家歸寧。”
又是一個風雨之夜。
一台輕轎,廿一騎壯馬,連夜由靈邱馳赴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