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第 十 章 不歸谷中欲歸人
無我和尚並不因是盲人身法遲慢,如同一隻大鵬,僧衣揚起,也尾隨上岸。
他略略一陣沉吟,指著晨霧迷濛的揮旗山道:“就從此處小徑入山,約需一個時辰,就是千手觀音的居處!”
紀無情道:“你見過她?”
“見是見過。”無我道:“只是並不愉快!”
紀無情道:“哦?為了什麼?”
無我淡淡一笑道:“十多年前的事,當然,我是久聞揮旗山深處,有一斷崖奇景,那時本是仗劍而游,志在看此名山大川,進入揮旗山,才知道有所謂斷崖,原是一處絕地,名叫不歸谷!”
紀無情插口道:“不歸谷?什麼意思?”
“地名而已。”無我接著道:“地形奇險,也就是說進去的人不會再回來,所以叫做不歸谷!”
紀無情笑著說道:“名不副實,你不是進去過嗎?又不是回來了嗎?怎麼說進去的人回不來?”
無我道:“很險!也很僥倖,真的是幾乎成了‘不歸人’了!”
紀無情追問道:“後來你是怎樣出來的?”
“唉!慚愧!”無我的臉色有些尷尬,嘆息了一下,才道:“我答應她永遠再不進入不歸谷!”
此話聽來平淡無奇。
但是,紀無情心中明白,以那時“擎天一劍”司馬長風領袖群倫威震江湖的聲勢,司馬山莊出來一隻狗,也沒人敢欺負。
何況是少莊主之尊的司馬駿,竟然屈服在不歸谷,可見千手觀音東方霞必然已經以真功實學懾服了他。
否則,少年氣盛的司馬駿,豈能就如此這般的答應“永不再進不歸谷”!
這時——
無我又幽幽的道:“這話說來十餘年,當時,我才十七八歲,那時仗著司馬山莊的名號,在黑白兩道乃是無往不利。”
“只有這不歸谷栽了跟斗,為了顧及顏面,連先父之前也沒提起過,而今想起來,實在是……”
他以不住的搖頭,表示他內心的說不出,但是很複雜的情緒。
武林之人,要名不要命,又何止一個司馬駿呢?
紀無情道:“大和尚,往事,你也不必掛在心上,我也不會傳出去!”
“哈哈!”無我幹笑聲道:“貧僧要是怕傳出去,就不會說出來了,我怕的是我們兩人都與千手觀音有沒解的結,不歸谷可能都不歡迎!”
紀無情道:“歡不歡迎是她的事,既然來了,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當然不!”無我道:“咱門來個冒名頂替!”
“冒名?”紀無情道:“冒誰的名?”
無我道:“冒自己的名就行,難道要冒別人的名?”
“哦?”
不等紀無情追問,無我道:“你,一口咬定名叫恨海狂蛟!我,絕不承認是司馬駿!”
“噢!”紀無情笑了笑道:“這容易,這容易,而且還不會弄錯露出馬腳,咱們這就進去不歸谷,看是歸得歸不得!”
“好吧!”無我應聲之中,已領先向一條山路走去。
紀無情將常玉嵐攬在背後,雙手反抱起來,緊跟著走去。
山路越來越崎嶇,終於剩下了一條羊腸小道。
約莫數十丈,高豎著一塊岩石的石碑,苔蘚叢生,但是,隱隱約約的可以分辨出“不歸”兩個字。
無我道:“瞧見沒有,過了碑,連路都沒有了。”
紀無情道:“可以想得到,一進不歸,誰敢進去?”
“嗤!”
從來沒發笑出聲的無我,竟然失聲而笑。
紀無情道:“大和尚,難得笑一笑,有什麼好笑的事?”
“阿彌陀佛!”無我道:“天下的事,就這麼不可思議,不歸谷,標明了一去不歸,偏偏有人有去有歸,還有人明知不歸偏偏要進去!”
紀無情道:“何止不歸谷的事如此。”
無我道:“是呀!我們倆千方百計要為常玉嵐解災,目的為的又是什麼?”
“這……”
紀無情不由沉吟起來。
他與常玉嵐乃是由互相不服而結識,那時血氣方剛,家世相同,三日三夜“南劍北刀”沒有分出勝負。
自此成為莫逆,結伴邀游江湖,同飲同遊,談武林大事,論武藝武功,算是一時瑜亮,沒有恩,也沒有怨。
然而,兩人的結果,卻有天淵之別。
從被百花夫人引入“百花門”起,似乎兩人之間已判定了勝負。
常玉嵐沒有中毒,而且一躍而為武林的泰山北斗。
紀無情呢?
不但由中毒而身受難以言宣之苦,而且家遭大變,一夜之間被逼成為瘋漢,而且處處落了下風。
而今,雖然已因時間的沖淡,瘋癲之疾痊癒,但“南陽世家”已成了武林的陳跡,江湖人士的談助,早已煙消雲散。
最是令紀無情難忘的是“桃花仙子”藍秀。
當年,紀無情與常玉嵐是同樣的與藍秀有約,也就是說兩人機會均等,都有贏得美人歸的可能。
只是,如今。
常玉嵐坐擁美人,聲雀被及江湖,武林尊為盟主,每年召開三次大會,司馬山莊是何等風光。
常言道:“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怎能教紀無情不“氣短”?
怎能教紀無情不“情長”?
他之所以找上司馬山莊,無非是一股“不平之氣”難消,要以十年的潛修,來與常玉嵐較較勁而已。
說他要加害常玉嵐,他是並無此心。
而今,常玉嵐“落難”,紀無情之所以不擇手段的要為他找人給他解穴,乃是“情誼”作用。
至於一旦常玉嵐的穴道解禁,又將如何?
紀無情並沒有打算,甚至連想都沒有想過。
無我呢?
他對常玉嵐也有“惺惺相惜”的意味。
只是“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為我而死”,司馬山莊數十年領袖武林威震八荒的局面,一夜之間化為烏有,這股氣恁是誰也免不了是“冬日飲冰水,點滴在心頭”。
事情的焦點,自然是把賬記在常玉嵐的頭上。
可是,無我不會趁著常玉嵐穴道被制之際,乘人之危驟下殺手,即使紀無情不在當面,他也不會這樣做。
一則,司馬山莊的劫數,乃是司馬長風野心所造成的必然結果,動了武林的公憤,二則,司馬長風取得司馬山莊就是用的不正當陰謀。
俗話說:“來的不正,去的不冤。”
這一點無我還有是非之辨。
有了上面所說的因由,無我目前唯一的想法,就是解開常玉嵐的大穴。
至於常玉嵐的穴道解開之後,究將如何?也是一片空白,只是“醫好了常玉嵐再講”而已。
他見紀無情沉吟不語,不由道:“紀兄!你這位恨海狂蛟,是否要興波作浪,掀起武林風暴,而且選定了以常玉嵐為導火線?”
紀無情冷冷的道:“我哪有掀起武林風浪的能力!”
無我道:“既然如此,為何心心唸唸的要替常玉嵐解穴?”
紀無情毫不遲疑的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爐香,在情場上,我認栽,在刀劍上,我還不認輸,南劍北刀,總該有個分別,哪怕是一招半式!”
“哦!”無我點點頭道:“當年兩位三天三夜的苦鬥,至今傳為武林佳話,不過,紀兄,據貧僧所知,常玉嵐十年來功力大進,劍術之上有極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