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第 五 章 風谷無赦救無我
時間飛逝而去。
已經是二更天了。
沙無赦一身勁裝,插好了紫玉橫笛,掀開帳幕。
“參見王爺!”
不料幕外齊集了近百的勇士,每人左手一個燃得熊熊的火把,右手一柄在火光之下閃閃發光的鋒利回刀。
一見沙無赦出來,齊聲行禮,眾口一詞的高呼。
沙無赦不由眉頭一皺,沉聲道:“這是誰的主意?”
護衛的頭目跨前一步,恭聲道:“屬下……”
沒等他說下去,沙無赦怒沖沖的道:“你是回疆的王爺?”
小頭目忙道:“小的該死!”
沙無赦尚未來得及發話。
百餘勇士齊聲道:“保護王爺,是我等份內之事!”
沙無赦不由一聲嘆息道:“唉!你們的一片忠心,本王知道,今晚之事,並非回、漢之爭,乃是本王與那和尚的個人恩怨,他與我單挑獨鬥,更是武林中的規矩,你們誰也不能插手。”
眾人面面相覷。
沙無赦揮揮手道:“各回營帳!”
那小頭目勉強的回話道:“王爺與那壞和尚交手,我等有信心一定會勝,我們壯壯聲勢,不插手也就是了。”
“對……對……”
百餘人眾口一詞,叫得轟雷般響。
沙無赦甚為感動。
但是,他不要“聲勢”,尤其不願刺激無我和尚。
因此,他雙手高舉,朗聲道:“四更之後,如果我尚未回到綠宮,你們可以去迴風谷探看,本王心意已決,有誰膽敢在四更之前去到迴風谷,按叛逆不道處罰,本王言出如山,絕不寬貸!”
說完,一個起勢,人已從一眾武士的頭頂掠過,勁風帶動百十個火把的火苗,“呼”的一聲,像被野風猛然一吹似的。
三十里,常人也要個把時辰。
而沙無赦展輕功而行,那消片刻。
高可千仞的迴風谷,高如天齊。
一鉤殘月,像是斜掛在沙山一角,夜風掠梢而過。
沙無赦凝聚真氣,沿著不住緩緩下瀉的浮沙,一連幾個起落,已到了順風南邊的尖沙堆頂。
黑壓壓的,像無底的深淵,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他凝神將全身精氣運聚雙目。
這才看見,就在不超過十丈大小的谷底,一個小小的灰影,無我和尚跌膝盤坐,細細地,數不清的沙浪,旋轉著刷向谷底。
沙無赦不由暗忖:“司馬駿的功力,似乎比十年前進境了許多。”
月牙,又向沙山下墜落不少。
距離所約的三更已到。
沙無赦奮臂振身,順著風勢,提氣向谷底滑去。
說是“滑”去,半點不假。
在這種罕見的情形之下,力道必須要恰到好處。
全不著力,雖然身如落絮飛花,但是,完全失去下沉的功能,只有在旋風中打轉,何時能到谷底,那就難以預料了。
若是沉力下墜,皮肉之軀,斷難與強勁風力抗衡,說不定幾個旋轉,人已被活生生的拆散。
沙無赦對大漠旋沙,並不陌生。
因此,順著風勢,毫不困難的已落實在谷底,一式千斤墜,立樁嶽立在無我和尚三丈左右。
“阿彌陀佛!”
無我和尚淡然的口誦佛號道:“王爺真是信人也,貧僧也是剛到。”
沙無赦拱手道:“大漠風沙遮天,怨我勁裝赴約。”
無我和尚似乎微微一笑,然後道:“失去光明之人,對這些就毫無考究了。”
他說完之後,雙手突然將始終沒取下來的竹笠面紗揭去,人也站了起來。
十年前,司馬駿乃是翩翩佳公子,武陵年少,英俊挺拔,玉樹臨風,尤其因武功修為不凡,雙目炯炯有神,令人不敢逼視。
而今——
左眼白多黑少,向外翻於泛紅的眼皮之外,十分刺眼。
右邊,連白眼珠也看不到了,只是一個黑黑的凹下去很深的窟窿。
沙無赦不由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道:“唉!大師,滄海桑田信不我欺,回溯十年前……”
“阿彌陀佛!”
無我的佛號聲提高不少,意在攔住沙無赦的話,然後才平淡的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家人既忘了過去,也沒有未來。”
“好。”沙無赦急忙抓住無我的話,搶上三步,快如狡兔的到了無我的身畔。
無我和尚是有恃無恐或是鎮定功夫已到機峰?
他竟然半點也不動彈,原地嶽立,灰色僧袍衣角,被風沙吹得振動不已。
事實上,他是心知沙無赦的為人,絕對不會陡然之間出手施襲,所以,他連話也不說一句。
沙無赦既已湊到無我身畔,低聲道:“大師,我們應該坐下來談談,十年來我就夢想著這一天,找一個外人到不了,沒有打擾的地方,與知己對坐談天。”
無我和尚道:“王爺,這地方太好了,沒有比迴風谷更清靜的所在,只可惜……嘿……唉!”
他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冷漠。
沙無赦道:“可惜什麼?”
無我道:“可惜貧僧不是你的知己。”
“大師!”沙無赦聞言,似乎情急的叫了起來。
隨後,一隻手輕輕的扣著無我的肩頭,十分誠懇的道:“當年,沙某進入中原,本意是奉了先王之命,學習中土的四維八德,上關衣冠風情民俗,接位後可以用來教化我回胞,育化我回族。”
“哦?”無我有些動容的道:“回族老王的是不凡。”
沙無赦沒有把話岔開,緊接著道:“只因我稍涉武術,進入中土之後,陷於江湖難以自拔,對先王囑咐日夜未敢惑忘,因此,滿腦子的正義,一腔子的任俠……”
無我和尚道:“這也沒有不對呀!”
沙無赦笑道:“所以才與大師造成許多誤解,使大師十年後還魂縈夢繞,我……唉!後悔莫及。”
一時,無我不由語塞,吶吶的答不出話來。
因為,當年沙無赦有意無意之間,與司馬駿結下了梁子,根本上的原因,就起於司馬長風的野心勃勃所引起。
司馬山莊乃是沒理的一方,司馬駿只是奉父親之命行事,當時沒有第二個選擇。
事實上,沙無赦與司馬山莊既無深仇,也沒大恨,沒有門派之爭,也沒有什麼利害衝突。
當時,沙無赦一腔正義的心態,是可以理解的,血腥之後,沙無赦遄回大漠,並未從中原取得了什麼。
十年之間,沙無赦也沒有再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