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楚琛之死
掌握好楚琛的動向, 確定對方行程, 在凌天璨踏上邁向宇宙旅程的次日, 許淵等人組織好戰鬥部隊, 將劍刃指向榮慊。
鳳綺雖然嘴上說著嫌棄楚恬,覺得把他留在身邊會很麻煩。但在言澈的建議下, 最終還是將他一併加到了行動的部隊裡。並於行動當日, 在楚恬詫異的目光中, 直接將他選為突擊隊伍的先鋒主力,與自己一同齊頭並進。
楚恬雖然懷疑鳳綺為何忽然一改態度,將這麼重要的任務交託到自己身上, 不清楚這背後是否藏有什麼陰謀。但還是迅速接下了任務, 屏去雜念全身心的去認真對待。
他沒有餘力去思考自己身為人子,帶著部隊去討伐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否過於罔顧人倫,是否會被人戳脊樑骨。他只知道, 身為軍人的自己, 保家衛國, 守護人民安全, 剔除一切潛在危險, 才是本職。
其他的……也沒時間去慢慢思考抉擇了。
抬頭望著天空,蘇柩的戰機正排頭站在前列, 身後跟著無數機甲。也不知道鳳綺和言澈為什麼會那麼信任這個少年,在討伐自己父親的行動中從頭到尾都讓他參與其中, 並在這裡面擔當了重職, 似乎隱隱有種一切以蘇柩為中心來進行計劃的感覺。
還沒來得及去仔細琢磨其中的含義, 機甲內傳來一聲通訊。那是行動開始的信號,楚恬疑惑不解的眼神瞬間變得專注且凝重,拋去雜念,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屏幕。
「注意隱蔽,沖沖衝!」
話音落地的同時,楚恬等人駕駛機甲衝向榮慊內部,一道湛藍的光芒從天而降,精準鎖定了楚琛此時所在的位置,足以瞬間毀滅半座小山頭的武器,卻意外,又或者說是理所當然的,被輕鬆擋在了屋頂上方的天空。
楚琛的聲音在不久後傳來。
「言大元帥好大的架勢,帶著這麼多人來我榮慊,是想做什麼?」
許淵等人吸引走了楚琛的注意,躲在暗處的鳳綺帶著楚恬和特攻小組衝進了榮慊內部,目標直逼儲藏室。
言澈所說的「阻礙」沒過多久便出現了,鳳綺面對一群打也打不死,碰也碰不得的護衛儀器看得是頭皮發麻,連忙招呼喊道:「楚恬,你去!」
楚恬二話不說領了命,駕駛機甲衝出隊伍,抬槍面對一群明顯很危險很棘手,卻不知怎麼忽然熄火不動了的機器攔腰斬過,勢如破竹般為鳳綺等人迅速打開了一條寬敞安全的通道。
……怎麼會如此輕鬆?
楚恬有些納悶,鳳綺嘴角卻咧出一抹興奮的笑意,暢快道:「漂亮!」
楚恬沉默不言,繼續埋首開路。
他很想專注於自己眼前的任務,可耳邊,卻還是不自覺的去傾聽頭頂上方,來自父親和蘇柩的對話——
「言元帥位高權重,能力之高在地球上無出其右,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每個人都願意配合……但我想,大家應該還沒有妥協到能夠讓你在這裡隨心所欲,殺生予奪的地步。」楚琛質問道:「率領如此規模的部隊包圍我榮慊,是佑胤決定和我榮慊全面開戰的意思嗎!還是說,是你自己的私人恩怨牽扯到了部隊身上,打算公報私仇,要在這個決定地球存亡的關鍵時刻,和身為同胞的榮慊自相殘殺,損己利敵!今日不給我一個說法,我楚琛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還真是舌燦蓮花。」鳳綺嘲諷的聲音在對內通訊中響起,聽得此時立場尷尬,裡外不是人的楚恬格外難受:「動作快一點,早點控制住儲藏室內的證物,省得繼續聽這個雜種廢話——尤其是你,楚恬,別想著放水,我眼睛一直盯著你呢——呵,我倒要讓那個利用許淵信任、背叛了許淵的傢伙,也嘗嘗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話音落下的同時,楚恬再一次輕鬆解決了不久前還在遠處朝著鳳綺等人肆意攻擊,作威作福的鐳射機槍群。此時的他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被帶進這支隊伍裡的真正原因:這些機器發出來的攻擊,似乎都能夠識別出他的存在,在面對他的時候就會停下來,或者有靈性的乾脆繞開,宛如有用思維能力的生命一般,十分智能。
而設置下這些東西,並輸入這種命令的人,想也知道,是他的父親,楚琛。
想到這裡,楚恬便內心一陣五味陳雜。
父親待他極為信任,可他現在卻要利用這一點,恩將仇報,反戈一擊,帶著別人捅自己家的老窩,讓自己的父親前後為難。
彷彿這一擊一擊,不是打在那些堅硬的防禦設施上,而是打在楚琛那顆愛護他,守護他的心上。
——還有楚琛那根近些日子飽受折磨的脆弱神經上。
分神片刻的楚恬忽然聽到一聲劇烈的巨響,心臟重重一跳,猛地轉頭朝遠處天空看去,只見父親那架熟悉的機甲被圍在了數不清的層層戰機中間,戰況危急一觸即發!
下意識身體動了動,就想衝過去保護自己的父親,將他從危險的人群中救下。
而因為「擋箭牌」楚恬的離開,忽然遭遇強烈攻擊的鳳綺站在遠處朝他破口大罵:「去哪兒!?」
剛剛走了兩步的機甲猛然停滯下腳步。
「……」
那是他的父親,生他養他的父親。
如何讓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家人遇到這種事情。
如何坐視父親遭遇危險卻無動於衷。
就算理智能夠控制住身體行動,心臟和感情卻是誠實的。
用力一抹眼淚,楚恬死死盯著高空父親的身影看了一眼,然後手掌緊握控桿,硬生生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命令它重新回到了戰線的前列。一聲怒吼,揮舞長.槍狠狠劈向面前的防護網。
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東西!
全部都毀滅掉就好了!
要是沒有你們這些傢伙的存在,他的父親,他的叔叔,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都是因為你們!
「……小恬?」
戰鬥開始三分鐘後,榮慊內部的護衛終於趕到了現場,駕駛機甲和鳳綺等人遙遙對峙。看著站在最前方的機甲手中的武器,和那熟悉的槍法招式,一名駕駛漆黑機甲的駕駛員不敢置信道:「是小恬……你在做什麼?!!」
「……」
楚恬沒有回話,但手中的動作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你瘋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那人憤怒吼道:「抬頭看看天上,你的父親在那裡被人圍攻!你卻在這裡帶著人來襲擊我們榮慊,而不去阻止他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楚恬牙關緊咬,說不出解釋的話來:「——讓開!!不然我連你們也一起打!」
「你——!」
畢竟是跟在楚琛身邊那麼多年、看著楚恬長大的人,對於這兩人的脾氣性格,他們榮慊的人基本都有所瞭解。有些事情雖然沒法明說,但大家心中基本有數。隱約明白楚恬此時「吃裡扒外」的理由,也清楚楚琛之所以被言澈找上門來的原因,可有些事情不是一句「是非對錯」就能輕易劃分,做出決定的,那人對楚恬喊道:「戰神已經死了,要是家主現在也倒下,榮慊就徹底沒了!!」
楚恬眼眶通紅:「——我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只在乎自己的幾個家人,和心中的道德底線。但偏偏家人爭鬥殘害對方,血親的所作所為又不斷觸碰了他心中的底線,這讓他無比痛苦。
抬起長.槍劍刃直指對方,楚恬吼道:「滾!!」
「你這個蠢貨!」雖不明白鳳綺等人為何要衝進榮慊內部,卻知曉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得逞的榮慊一行抬起武器襲了過來:「就算之後家主怪罪,我也不會給你留情!」
楚恬氣笑出聲:「用不著!」
話落,□□直襲對方的機甲咽喉:「因為我也不會跟你客氣!」
……
面對曾經的故人,許淵並沒有手軟。
身後無數子彈齊齊朝著面前的機甲飛去,卻均在對方身前半米處的位置或抵禦或被消融的一乾二淨。楚琛站在原地巍然不動,泰然自若的樣子顯然不將面前這些可以以一敵十甚至以一敵百的精英將士看在眼裡。
許淵緩緩收回□□,看著眼前的人。
楚琛甚至還有餘力和許淵聊起了天:「看你的武器還有招式,以前莫非在我榮慊受過訓練?還是說,你也是那許淵的粉絲,曾經嚮往他,所以模仿過他的戰鬥方式。」
許淵沒心思回答,抬眸打量著面前的機甲。明白就連少女親手製造出來的機甲,武器威力估計也傷不到楚琛多少。
看來這就是他從外星人手裡拿來的「好處」之一了。
即便遇到危險,也能夠保護好自己的強大裝備。
「和外星人產生交集聯繫的幸運兒就是你吧,你手裡的這個機甲,不出所料應該就是他送給你的東西。」楚琛興味盎然的說著話,還不忘挑撥離間,動搖因為久攻不下,而氣勢隱隱有些動搖的部隊將士:「讓他送這些東西給你,也不知道你付出了些什麼代價。是打算利用這些東西在地球上獲得權力和地位,未來才好出賣地球,去討好那些外星人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許淵面不改色冷漠道:「不過你後面的那些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沐浴在這種程度的攻擊下毫無反應,想來你也出賣了我們人類不少次,才能拿到這麼強大的機甲。」
「呵呵,你又好的到哪去。」打量著四周的軍隊,看著明顯是帶頭人的許淵,和那除了顏色不同外,與永域毫無區別的機甲,楚琛道:「永域的性能難道比我差到哪兒去了?人類還真是可悲啊,叫得那麼響亮的『救世主』,其實是個不知道來路底細的外星武器。不管是生是死,能不能撐過考核,未來都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這用不著你來操心。」
交手幾分鐘,已經大致掌握清楚對方裝甲性能的許淵對身處指揮中心的言澈說道:「讓他們都離開。」
言澈明白許淵的意思,也知道憑藉這些地球科技製造出來的機甲,根本傷害不了集蟲族最高科技於一身的楚琛半分,留在這裡反而還會成為威脅許淵的累贅和短板,便道:「我知道了,我讓他們到地面的部隊集合,不會讓下面的人衝上來妨礙到你。」
「拜託了。」
話落,身後得到指令的部隊整齊劃一停下了攻擊。璀璨奪目的各色子彈劃過天空布下的耀眼彈幕瞬間消失,然後飛快調轉方向,往地面頭也不回的急速奔去。
楚琛輕輕皺眉。
——既然會被言澈找上門來,其實也就代表了他和外星人聯繫的事情已經暴露。雖然表面上還能耍耍嘴皮子,裝裝無辜的樣子倒打一耙,喊一喊冤,但楚琛心裡清楚,裝傻對事實起不到半點的改善作用,該打還是得打。而且今天不管戰況如何,結局對他都不會有多友好,所以該下手的,他也絕對不會留情。
但怎料他剛打算將這些除永域之外所有的礙眼傢伙都一併毀滅的時候,動手的前一秒對方就集體逃跑了。即便現在出手,想來也會被永域攔下,時機錯過就再也回不來了。
目光看向半空中除他之外的唯一一台機甲,楚琛笑話道:「怎麼,覺得自己一個人就能拿我怎麼樣?」
許淵沒多說什麼,低頭看了眼出發前言澈交給他的專門用來對付楚琛的武器,不急著使用,轉而對楚琛問道:「我問你幾個事情。」
大概是明白逃也逃不過去,且逃了也沒用,大本營就在自己的腳下,走了就會徹底變成孤家寡人的楚琛狀似遊刃有餘的笑著說道:「那得看你問的是什麼問題,我看心情回答了?」
「我思考這個問題很久了,但一直想不出答案。」許淵說:「你為什麼要殺了許淵,就那麼恨他嗎。他到底做了什麼事情,讓你恨他恨到這種地步。」
楚琛還以為許淵要問什麼緊要大事呢,語氣那麼嚴肅,聽完之後忍俊不禁笑出了聲:「恨一個人還需要理由嗎?討厭不就行了!」
這句話無疑比楚琛說出幾個具體理由還要讓許淵感覺傷心,多年的付出結果就守護了這麼一個狼心狗肺的傢伙,回想起來著實有些讓人難受。
「你就絲毫不感覺愧疚?」
「人都死了,說那些有什麼用。」楚琛的語氣裡沒有半點的悔恨,反而格外坦然:「而且我憑什麼對他感覺愧疚,這些年因為他的原因,我受了多少的委屈?許淵他知道嗎?他什麼都不知道!」
「你受了委屈?」許淵忍不住氣極反笑:「身為榮慊的家主,風光無限,恢復了楚氏的榮光還娶妻生子,生活和平無憂的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呵,你知道的到挺多。」楚琛眼角戾氣加重,看著面前的機甲,聲音宛如從深淵中幽幽飄來:「那你知不知道,我因為他的原因在地球上受了多少的白眼和嘲笑!明明同樣付出了巨大的心力去支撐著榮慊,可所有人都只知道他的存在,不知道我的付出!最愛的妻子孩子一心向著他,從來不把我當做他們最重要的人,要不是榮慊需要他戰神許淵,你以為我樂意有這麼一個傢伙整天在我面前耀武揚威。還要配合他玩什麼親情遊戲,喊他大哥!他許淵是誰?不過是我從路上撿來的一條流浪狗,憑什麼踩在我的頭上作威作福!還說我過得安穩無憂?我每天因為他的存在活在陰影之中,只要有他在一天,我不過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空氣,誰都看不見我的存在!」
許淵氣得手指開始顫抖:「你竟然一直是這麼想的……」
在指揮室中旁聽全程的言澈最是瞭解許淵性格,對許淵關心道:「許淵,你沒事吧。」
許淵匆忙回了句「沒事」,對楚琛寒聲追問:「既然覺得自己不需要許淵,當初直接和他說清楚了和他分開就行,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有這麼一條聽話的忠犬在身邊,我為什麼不利用?」楚琛嗆聲說道:「再說了,就他那樣的人,即便說了,也會死賴著不走,甚至還會跟我道歉。除了用愧疚的眼神看著我,和我說對不起,讓我感覺噁心以外,他還能做什麼?我依舊置身地獄,得不到解脫。」
畢竟,用閒言碎語害得他一日不得安寧的是外界的大眾,而不是渾然不知的許淵。許淵只要還強盛一日,他楚琛就一日得不到關心矚目,這事兒和許淵個人的意志無關,是不可逆的集體趨勢。就算許淵不認可的情緒再怎麼強烈,也改變不了楚琛當時的境遇。
——誰讓許淵的存在感就是有那麼強。
「我一直想對他說一句我已經不需要你了,可惜直到他死了,我也沒有機會說出來。」楚琛冷笑兩聲,語氣很是不滿:「死也死得這麼讓人生氣。」
「……你已經說了。」
許淵看向楚琛的眼神越來越冰冷,最後已經徹底失望,沒有了半點的溫度:「就在你發出擊殺令的前一刻,你親口說出來了。」
楚琛微微一怔,忍不住認真思考,然後很快明白過來。
因為鳳綺的原因,他不得不將自己的記憶做出了更改。抹除了蟲族的存在之外,也將擊殺許淵的那一段內容變成了「含淚擊殺,大義滅親」的模樣,自然就不記得他當時對許淵說過的話,也無法回味那種大仇得報的暢快感覺了。
他越想,嘴角的笑容便揚起的越燦爛,最後捧腹大笑出聲:「哈哈,是嗎!我說了嗎!太好了,太好了……想必那個傢伙肯定很詫異吧,他絕對到死都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他說這種話……真想看看當時他的樣子,要是有錄像下來就好了。」
許淵卻根本笑不出來,反而越來越覺得心涼。
眼前的這個人,有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和面貌,但已經變得他完全認不出來了。
然後笑著笑著,楚琛猛地換了個音調,變臉如翻書,對許淵冷聲道:「——所以,你是怎麼知道我當時說了什麼話的。」
「你覺得呢?」許淵道:「當時在場的除了你以外,還有誰聽見了這句話。」
楚琛臉色微變。
他當然想像不出當初的亡魂死而復生,四年後借屍還魂又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只以為是永域利用那未知外星人的力量,得知了當年一部分的情報,所以才能像這樣跟他對話。
許淵越想越氣,忍不住對楚琛質問道:「你說你身處人間地獄?但戰場永遠都是地獄!我的手下,我的戰友,他們腥風血雨,奮戰一生,從地獄裡一次次的爬了出來,又跟著我主動走了進去!你仇恨我,覺得我愧對你,可他們又如何?他們跟你無冤無仇!結果就這樣因為你的一個念頭,平白無故的死了。和我一起帶著背叛的罪名,在踏往榮耀的路上,毫無尊嚴的變為一堆讓人唾棄的灰燼,就這樣消失在了星辰裡!你楚琛有什麼資格做這種事?!」
楚琛越聽眼眸越睜越大,最後忍不住駭然出聲:「你,你是誰?!」
「就算你有千般不滿萬般怨恨,這些都不過是藉口。為你的自私和利益找出來的藉口,為了說服自己這麼做所以隨便找的理由。你的價值遠遠比不上地球上的生命,他們不是你一個人的籌碼。」許淵憤怒道:「你以為你是誰?你算什麼東西!不過就是被關在溫室裡無病呻吟的蛆蟲罷了!」
曾經比誰都想要保護楚琛是真,但現在比誰都要無法原諒楚琛也是真。回想起當年跟自己一起死去的共事多年的戰士,回憶起這些年因為他而受盡委屈的地球上的人們,回想起因為楚琛的自私慾望而慘死在蟲族利爪之下的平民百姓,許淵恨不得將面前的男人撕得粉碎。
「……你,你到底是誰?!」楚琛聲音有些惶恐,有些顫抖:「為什麼要用許淵的語氣說話!」
言澈對許淵道:「……我已經幫你把下面人的信號屏蔽掉了。」
衝動之下許淵說了不能讓別人聽見的話,幸好言澈手腳快,及時把麻煩在萌芽之前就掐斷了。
許淵沒有回答,繼續對楚琛恨聲道:「你該慶幸自己多活了這麼些年,要是事發當時我就回來了,地球現在哪兒還輪得到你來撒野!」
楚琛果然害怕了,幾十年來被許淵壓在下邊,聽從他的安排、看著他臉色做事、紮根在腦海深處的本能讓他下意識裡越來越怯弱越來越卑微:「我……」
這些年來,因為蓄謀已久的大仇得報,楚琛暗爽自己偷襲成功,還隻身欺騙了全世界幾十億人,所以得意忘形,險些忘記當初的心理陰影。
他忘記自己過去之所以不敢和許淵直接翻臉,還哥哥、哥哥的喊了他那麼長時間,其實更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害怕許淵真的對他下手。
他清楚自己在地球上根本鬥不過許淵,因為他除了有點腦子之外,手底下的東西,歸根結底還是源於許淵的幫助,他本人其實並沒有什麼真正百分百屬於他自己的力量,此時忽然得知許淵說不定又回來了,陰影蒙上心頭,頓時慌了心神,話都說不好了。
「我,你,你憑什麼,憑什麼說我不如你。」
暫時忘記去追究許淵死而復生的真假,楚琛大腦略顯混亂,不斷思考自己能否和許淵抗衡,這種有些不合時宜的事情:「我已經有不輸給你的力量了,榮慊也已經是屬於我的東西了……地球上的所有人都不再尊敬你,比起你他們更願意相信我……你已經什麼都不是了,你憑什麼,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不如你!」
「誰他.媽在乎這種事情!」許淵怒斥道:「直到現在還冥頑不化,不知悔改!」
「我做錯了什麼?!」楚琛顫聲道:「我只是想對自己好一點罷了。你要是想要報仇,你找那些人去啊!你以為你現在落得這種名聲,全是因為我嗎?不是我,是他們!是他們落井下石,把矛頭紛紛指向了你,讓你變成了罪人。你以為地球上所有人都是因為看過我的證據所以感覺到火大的嗎?事實上根本沒幾個人能耐心把那些長篇大論的證據看完。指責你的那些人只是因為周圍人都這麼說,所以才人云亦云,隨大流的去罵你。他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們只擔心自己的生活會不會受到威脅。你以為你當年的出征在外的付出能得到他們多少的感激嗎?你以為你得到的尊敬有多值錢嗎?總歸也就是這種程度的東西而已……隨便一個輿論引導就能讓他們對你恨之入骨,把你劃入仇人的行列。我只是和他們一樣,享受到了你的付出,然後又拋棄了你而已……說你壞話的不是我一個人,是所有人,你憑什麼怪我!」
「詭辯。」
許淵抬起長.槍,指向楚琛。看著楚琛下意識畏懼躲閃的動作,許淵道:「別拿你的想法套在我身上,我為什麼要在意他們是否感激我,是否恩將仇報,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別人的看法與我何關?愛我也罷恨我也罷,他們想法如何跟我沒有半點關係,但是你害死了我,還害死了那麼多的人,事到如今還想脫身,楚琛,你真以為我有你想的那麼好說話嗎?」
「別,不要!」楚琛往後退了數米,連聲說道:「你再過來,我就去把下面的人全都殺了!你不想看到這一幕的對吧?反正你也奈何不了我,就放我這一次,行嗎?」
奈何不了你?
許淵掏出身後的槍,對著楚琛的手腕處擦著邊開了一槍。在楚琛不敢置信的震驚目光下,子彈輕鬆洞穿了看不見的防護罩,將他的手腕部分融化,然後往上方的胳膊處迅速蔓延開來。
楚琛嚇得驚叫出聲,抱著手臂連連喊道:「這是什麼!這是什麼?!」
總歸是一個在家族裡養尊處優,只會些勾心鬥角的普通人,遇到危險時刻就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許淵抬槍,在楚琛的躲閃中輕鬆砍斷了對方的一條胳膊,將蔓延開來的藥劑提前攔了下來,這才沒讓那機甲直接因為一顆子彈的原因而直接消失的一乾二淨。
——看來言澈研究出來的專門針對蟲族的東西還是很有用的。
為了不讓蟲族在考核前提前發現藥劑的存在,許淵點到為止,收回了藥劑,像鳳綺他們一樣,繼續使用簡單粗暴的武力去鎮壓:「為了這樣的東西,落得一個眾叛親離,什麼都得不到的下場,值得嗎?」
楚琛拚命按壓住心中的恐懼,看向許淵:「……值得嗎?有什麼不值得。起碼你死過一次了,我也享受過復仇的滋味。」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示弱的話,楚琛心念電轉:「……看你這樣子,是有把握和蟲族抗衡了。」
許淵可不傻,他直接說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你說眾叛親離……從剛才起就不斷失去聯繫的防護設施,是因為小恬嗎。」楚琛是很清楚下面設施的威力強度的,那麼快就被攻克下了一半,要沒有點什麼特殊原因,根本不可能:「他也在這下面的部隊裡?」
許淵沒說話。
「我的所作所為公佈出去之後,小恬會怎麼樣……你會保護他,不會讓他受到傷害的,對吧!」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楚琛語速飛快的說道:「他還是個孩子,他什麼都不懂,畢竟是你的事情啊,你肯定不會怪他的,沒錯吧?——他都為了你,帶人來找我這個父親的麻煩了……許淵你倒是說話啊!」
看著厚顏無恥,這種時候還有臉對他提出請求的楚琛,許淵漠然道:「事到如今,做了這麼多錯事的你,還會在乎恬恬的想法嗎?有事等著到監獄裡再跟他慢慢聊吧。你當年做出來的事情,我也會一五一十調查清楚的。」
楚琛沉默了數秒,忽然笑了:「……也是,那種孩子,不要也罷。」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聽得許淵有些不解。
這是怎麼了?
楚琛……不是一向最愛他的兒子了嗎?
為什麼忽然提到楚恬,還說出這種話來?
在許淵的注視下,楚琛將槍口瞄準了地面。
根據他這頭的系統數據,推斷出榮慊內安裝著的密集的防禦網裡,下一步將會從哪個位置失去效用,繼而瞭解到毫無疑問是當頭衝在最前邊的楚恬的方位,確定目標,楚琛操控武器槍口不斷凝聚著能量。
許淵一時間摸不準楚琛的打算,還以為他要與自己開戰,橫槍指向楚琛:「你覺得你能打得過我?」
就算楚琛的機甲性能遠勝他身下的這台,許淵也有自信能夠壓著楚琛將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頂多就是費些時間和力氣罷了。
楚琛卻道:「就算打不過你,難道還不能讓你難受?」
許淵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小恬能出現在這裡,應該也有你信任他的原因在裡面吧。」楚琛道:「他的性格你再清楚不過,直到現在他也依舊喜歡你這個叔叔……要是他當著你的面忽然死了,你會不會很難過。」
理解完楚琛話語中的意思,許淵眼眸猛然睜大,失聲喊道:「——你瘋了!!!」
話音剛落,楚琛輕笑出聲。方才花了數秒時間凝聚而成的鐳射炮,用肉眼幾乎無法捕捉到的速度,以訊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赫赫威光,打向地面的榮慊。
而完全沒能反應過來,正埋首認真開路的楚恬和鳳綺等人,就這樣猝不及防挨了這來自天空的一道重擊。
四周方圓百米的建築瞬間化為了一片黑煙,消失不見,地底出現了一個深達數十米的大坑,煙霧繚繞,看不分明。
——只剩下因為更換了言澈最新研製出來的機甲,而勉強能站立在原地的鳳綺等人,機甲關節處閃爍著不祥的電光,搖搖欲墜地留在坑底,顯然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
其餘站在攻擊範圍之內的榮慊人員,以及正在阻止楚恬等人繼續前進的榮慊的戰士,則沒有了那麼好的運氣。全被鐳射打中,在眨眼間化為了焦黑的灰燼,與四周的塵埃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許淵驚駭的看著下方的圓形深坑,以及那幾十台失去行動能力的機甲。一邊留在半空提防楚琛逃跑,一邊恨不得第一時間衝下去確認他們的安危。
言澈適時出聲:「放心,他們沒事。」
許淵鬆了口氣。
倒是楚琛似乎還有些不敢置信,不甘心地喃喃說了句「算他們運氣好」,這句話瞬間把許淵心中的怒火徹底點燃了。
「——你找死!!」
楚恬暈頭轉向的倒在駕駛艙中,捂著胸膛痛苦的咳嗽了好久,勉力睜著眩暈的眼睛,看向頭頂,尋找那個對著他們發出攻擊的源頭,第一時間確定狀況,好做好下一步的準備。
誰知目睹了攻擊源頭的瞬間,楚恬瞳孔猛然縮小,無法相信地不斷搖頭,自言自語失聲道:「不會的,不會的……」
鳳綺罵罵咧咧的聲音,和言澈冷靜的「各隊員保護好自己,預防下一次襲擊」的聲音一同傳了過來:「操他.媽.的楚琛,小雜.種還活著沒?!」
雖然鳳綺萬般討厭這一對父子,但他也明白許淵潛意識裡並不希望楚恬就這樣死去。所以他第一時間還是去問了問楚恬的安危,免得事後許淵不高興。
楚恬完全失去了理智,對著鳳綺大聲喊道:「不可能的!!」
父親怎麼會想要殺他?怎麼會這樣!!
說好了那些武器會識別出他的存在,然後自動避開他的。可剛才的那一擊卻將他一起席捲進攻擊之中,顯然是楚琛明白了楚恬的存在,知道楚恬正帶人抄他老底,所以刻意取消掉了那個設置,甚至還親自動手發出了這致命一擊。
楚琛是想要殺死他,是真的想要殺死他!!
「傻逼。」
聽到楚恬那天塌下來一般揭斯底里的崩潰聲音,鳳綺嗤笑一聲:「就你爹那德行,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做不出來的?連對他那麼好的許淵都說殺就殺,你以為你在他心目中能有多少斤兩。」
楚恬眼眶通紅,聲音沙啞,無法忍受的泣聲道:「……為什麼。」
鳳綺譏誚的笑容在臉上掛起,剛想繼續嘲諷幾句,忽然納悶地皺了皺眉——
等下,怎麼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不會是楚琛的苦肉計吧?明明都被逼到了這個地步,他怎麼可能在和許淵對峙的緊要關頭,還有閒心去關心下面榮慊的事情,眼前的許淵才是重點啊?!畢竟人被抓住了,證據能不能拿到手那都是遲早的事!
而且雖然不清楚楚琛那邊的武器威力到底能有多大,到底能不能一擊輕鬆殺死鳳綺等人,但眼前事實證明,楚恬所受到的攻擊強度,完全處於他被父親拋棄殺害,但運氣好,身體卻又沒有過多損傷的程度,也太恰好了吧!
可就算鳳綺心裡這麼想,覺得不對勁,但四周人、包括楚恬自己,全都覺得楚恬是因為他的舉動,而被他的父親拋棄了。
而且鳳綺也無法從楚琛口中問出問出事實的真相到底如何。
因為在發出那一擊之後,楚琛就被狂怒中的許淵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不斷接受毆打根本就無法反抗。就是機甲仗著性能好,防禦力高,勉強支撐著,但氣勢上毫無疑問處於下風。斷了一隻胳膊滿身瘡痍的模樣看起來狼狽不堪,活像個人形肉靶子,除了偶爾動彈一下,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對著一個無反抗的人不斷毆打本有違身為一名戰士的風度,但許淵卻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像是要活生生將楚琛擊打致死一般,打沙包一樣將楚琛扔在半空中不斷凌虐,暴戾恣睢的模樣看得旁人一陣心驚肉跳。
……果然以後還是不要惹得許淵不高興了,好脾氣的人發起火來,真是誰勸都攔不住。
被殘暴的畫面看得有些觸目驚心,心有餘悸的鳳綺收回目光,對言澈問道:「我們要繼續行動嗎?」
失去了最新機甲、且楚恬這個擋箭牌也已經失去效用的現在,再想像剛才一樣勢如破竹的前進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待命。」
言澈丟下兩個字就沒說話了,顯然正在忙於關注許淵那邊的狀況。鳳綺聳了聳肩,確定身下的機甲是徹底報廢,再也使用不了了,乾脆跳出駕駛艙,腳掌踩上地面,望著頭頂幾十米高的「懸崖」,開始招呼外邊的人過來接他們。
楚恬半天沒有從機甲裡走出來,鳳綺也懶得搭理他,叫了三兩個人過來「監視」之後,就自顧自地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許淵狠狠一擊將楚琛砸向地面,伴隨著房屋倒塌、地面震動的巨大響聲,許淵將機甲穩穩停落在地面上,站在機甲內部紅著眼睛大聲喘息。
言澈清澈平穩的聲音不斷在許淵耳邊響起:「許淵,冷靜一點,你現在太衝動了。」
許淵一步步朝著楚琛逼近,和言澈沉道:「我很冷靜,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想殺了他。」言澈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們需要他活著。」
「你想問什麼,之後可以留著他的腦袋慢慢查。」
許淵此時可懶得去管調查死人腦袋中的記憶這種舉動會不會過於沒有人性了,面對這樣應該千刀萬剮的混賬他根本沒有那種善待俘虜的好心情。
「不止是這個。」言澈說:「我還有別的事情需要他配合。而且你如果逼過頭了的話,我不確定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後手。」
他們此時看似是只在對付楚琛一個人,但事實上面對的是凝聚了外星蟲族勢力的某個不知深淺的存在。言澈不確定楚琛出賣了地球那麼多次之後,到底得到了些什麼好處,所以不敢讓許淵輕易涉險。
許淵現在滿腦子想著的就是殺死楚琛,要不是言澈幾次三番的制止,他在落地的瞬間就想繼續下手了,勉強克制住自己,聲音焦急暴躁:「你想說什麼,想讓我做什麼。」
言澈:「我會讓其他部隊配合你一起捕捉他,只需要再等上四十多秒——不對,楚琛好像有別的打算!」
聲音剛落,摔倒在地半天無法動彈的楚琛忽然從廢墟之中站了起來,轉過身,就頭也不回朝著某個方向筆直飛去。
言澈立馬辨別出了那個方位,以及楚琛的目的地,對許淵道:「他要去儲藏室!」
許淵二話不說提槍追上。
言澈在這頭不斷思考楚琛此舉的目的,一邊讓許淵不要過於靠近楚琛,以防他的不知名後手,一邊指揮隊伍開始從四周方向包抄楚琛。
「檢測到楚琛機甲身上凝聚了巨大的能量。」言澈按下了全軍頻道:「全體都有,注意規避!」
上次楚琛蓄力數秒發起攻擊瞬間就泯滅掉了方圓數百米的建築,這次時間明顯比上次更久,萬一被打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在全體部隊人員緊盯著楚琛的下一步動作,提心吊膽深怕攻擊的方向朝向自己,那絕對是百分之百沒有一點活路可走的時候。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楚琛一頭紮進了儲藏室中。
下一秒,足以照亮黑夜的白光無聲劃過眾人眼眸,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眼睛,防止雙目被過於刺眼的亮光弄瞎。接著又過了半秒,遲一步的震天聲響才從耳邊響起,如同滅世的號角一般,穿透耳膜,震得人大腦一陣恍惚。靈魂似乎都被抽離出了身體片刻,五臟六腑擠成了一團,喉嚨發癢,險些吐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了?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言澈的聲音就緊接著傳了過來。
「自爆了。」
許淵心臟重重一跳,一邊感覺到了不祥的預感,一邊沒能瞬間理解過來。
「——什麼?」
言澈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的平靜:「自爆了。連帶著機甲,還有儲藏室的所有東西,全都沒了。」
許淵喉嚨一哽,感覺有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是說……他死了?」
就這樣,忽然死了?!
——為什麼?怎麼可能!
許淵仍無法相信這種荒謬的事實,不斷追問:「不可能,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選擇自殺的,絕對不可能!」
言澈一邊不斷調查儲藏室內部的情況,一邊說道:「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也沒有任何的信號波動——大概是因為衝擊過大導致的,物件上殘留著的蟲族聯繫手段也被攻擊一併抹除了,楚琛死前似乎沒有打破物品聯繫蟲族過來的意圖。」
許淵想都不想便說:「他怎麼可能做這種幫忙收拾殘局的好事,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選擇了自殺——你再看看!」
言澈那邊聲音停頓了好久,才繼續道:「我確定沒有。」
這句話一出,許淵表情瞬間複雜了起來。直到現在,他才真的確定那個方纔還被他視作眼中釘,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揚灰的傢伙,竟然就這樣猝不及防,毫無徵兆的突然死了。
可是為什麼?!
就算楚琛今天十有八九是逃不出去了,那也不至於用這種方式,選擇自我了結啊?!
還不待許淵細想,言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檢測到榮慊地下有一股巨大能量正在產生反應,推算還有五分鐘的時間就會爆炸,爆炸範圍涉及整個榮慊,許淵,快點離開。」
許淵回過神來:「是楚琛?」
「是他。」言澈道:「大概是榮慊裡有什麼不願意讓人看見的證據,可惜現在再去蒐集也來不及了。」
許淵憤聲道:「那個王八蛋。」
五分鐘的時間,一般平民怎麼可能做到及時撤離。因為要將楚琛堵在這裡,所以事先根本沒辦法做疏散榮慊內部無關人員的工作,榮慊裡可是有不少的人在啊!
「放心,戰鬥剛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叫人去引導裡面的人離開了,五分鐘後絕對不會有人死亡,我和你保證。」
因為是為了許淵而發起的戰鬥,自然所有細節都是要按照許淵的想法來計劃。別人眼中看來無關緊要的保護一般人安危的「小事」,在言澈這邊卻是絲毫不比指揮作戰要來的輕鬆的重點工作。所以面對這種危機情況,他應對的很出色。
果然,許淵聽後,嚴肅憤怒的語氣都變得溫和柔軟了一些:「是嗎,那就好。」
言澈又催促道:「這裡已經沒關係了,許淵你快離開吧。」
許淵點了點頭,最後看了遠處煙霧繚繞,看不分明情況的儲藏室,說道:「好,我知道了。」
……
就在許淵迅速飛離榮慊這片區域的同時,他身後不遠處,那個被楚琛武器弄出來的深坑外。剛剛整理好被父親拋棄的情緒,準備回歸部隊繼續行動的楚恬,忽然得知了父親自殺的噩耗,怔在原地半晌都沒能從巨大打擊中回過神來,下一刻手腕就被人抓住,拖著他便往榮慊的門口跑。
楚恬踉踉蹌蹌跟著走了兩步,然後腳步一軟,無力倒在地上,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
一個士兵對楚恬喊道:「快起來!要爆炸了!」
楚恬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
他甚至沒能見到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面。
怎麼突然好端端的,人就沒了。
耳邊傳來了「快走,榮慊馬上要爆炸了」的聲音,楚恬昏昏沉沉的腦袋控制著他站起來,轉過身一步一步往榮慊深處走去。起初還只是搖搖晃晃的小步跌撞,後來就是越來越快的奔跑,然後頭也不回地往裡面衝。
「你幹什麼?!」那士兵朝楚恬喊道。
「是楚恬?」
「少爺您去哪兒?!」
管家以及數位榮慊高層看著迎面奔來,又快速與他們擦肩而過的楚恬喊道。
管家擔心楚恬的安危,想要跟上去攔住楚恬,帶著他離開,旁邊卻有人一把抓住了管家的手,目光盯著楚恬的背影很是不滿,語氣憤恨:「別管他了!要不是他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把這群人帶進來,榮慊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以後會怎麼樣還不知道呢!真是倒霉透了。」
好不容易擺脫了許淵存在的痕跡,乘上了楚琛這條安全的大船。現在又要被楚琛牽連,因為「榮慊出身」這四個字而未來堪憂,真是鬱悶至極。
「乾脆讓他死裡頭算了。」那人說道:「反正他這情況,活下去還不如死了,也省的以後繼續受苦。」
管家一聽,臉色頓時變得糟糕無比:「你說少爺要跟著家主一塊兒自殺……」
和他站在一起的幾個榮慊高層攔下了準備去追逐楚恬的士兵,對他道:「快帶我們離開這裡!我們是一般平民,你們有責任保護我的安全!」
那士兵生生被一行人用身體攔了下來,遠遠望著眨眼間消失在轉角處的楚恬,眉頭緊皺,目光中隱含擔憂,卻又面對這種求救的情況無能為力,只好拿出機甲跳入駕駛艙內,伸出機甲手臂示意幾人坐上來:「……我帶你們離開。」
管家連忙喊道:「我們也有機甲,你快去救我家——」
然後嘴巴就被旁邊一行人故意摀住,堵住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生拉硬拽帶著他一起爬上了機甲手掌,然後控制住了他的行動。即便他心急火燎氣到七竅生煙,也依舊半個字都沒辦法好好說出來,就這樣被強行帶出了榮慊內部。
腳掌落地的瞬間,這位一貫風度翩翩,待人接物溫和無比,極具紳士風度的男人抬手就是幾拳,將那群黑心的傢伙狠狠擊倒在地。然後在身後士兵們的呼喊下,拿出機甲飛快鑽了進去,風馳電掣地奔進榮慊內部,目光焦急地不斷尋找楚恬下落。
頭頂天空緊接著響起了爆炸發生的倒計時,那是部隊提醒還留在榮慊內部的人快點離開的號召。管家不清楚楚恬手頭的機甲其實早已報廢,還在這邊暗暗祈禱楚恬能夠在爆炸發生前快點登上機甲離開這裡,卻怎麼也看不見楚恬機甲的身影。
時間從三十的倒計時一點一點跳到了三,無論如何再也無法拖延下去了。帶著一顆惴惴不安的心,管家眼角含淚操控機甲飛了起來,剛剛升高不過兩百米的距離,一股巨大的衝擊波自下而上打了過來,直接將他推向了數百米高的高空,機甲關節一陣顫抖,身軀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如暴風雨中的落葉般,在半空搖搖晃晃跌撞了好久,管家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控制住了暴走的機甲,晃了晃眩暈中的腦袋,看著地面一片火光,不管不顧衝了下去,口中喊道:「少爺——少爺——!」
駕駛機甲行走在火海與廢墟之間,身旁不斷有支撐不住倒塌而下的瓦礫建築。管家望著四周衝天的火光,心中一片焦急。他不知道楚恬去了哪裡,只能順著最後看到楚恬的方嚮往前走,然後下意識走到了楚恬的臥室。
火海之中,一名身著軍服的少年被坍塌而下的牆壁壓在地上。無力垂在一旁的手臂前方,不過兩釐米的地方,就是那熊熊燃燒著的烈火。
管家失聲喊了一句少爺,連忙奔過去在大火中護住了楚恬。操控機甲將壓在楚恬身上的厚重牆壁抬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捧起了身體軟綿綿毫無反應的楚恬,眼角通紅,心疼的淚水奪眶而出:「……少爺。」
老天啊,求求您,千萬不要奪走這個孩子的性命,求求您了!
他已經夠可憐了,為什麼還要這樣對他……
低頭輕聲呼喚著楚恬的名字,管家看著楚恬身上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和折斷扭曲著的雙腿,不得不為楚恬的這種自殺而行為感到悲傷。他無法理解曾經那個堅強驕傲的孩子,怎麼會一步步走到這種境地。
「少爺,您醒醒,算老周我求您了……」
也不知是聽到了管家的呼喊,被他叫醒。還是終究無法割捨這殘酷世間裡僅存的一點溫暖,就這樣狠心離開。楚恬緩緩睜開眼眸,額頭流著血,鮮血淌過眼睛讓他視野看的不是那麼分明:「shu……」
輕微的細語就彷彿從天而降的天籟之音,管家激動喊道:「少爺!!」
「……」楚琛艱難地動了動身體,呼吸困難地躺在管家面前,過了好半晌才迷迷糊糊說道:「我還以為,是叔叔來找我了。我聽見他,對我說,要來接我過去……」
管家喉間一陣哽咽,失聲無言。
「我多想,跟他一起過去。」
楚恬晃了晃腦袋,手臂在身上摸索了一下。艱難地從衣服裡抽出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物體,他方才就是為了護住這個,才會躲避不過坍塌而下的牆壁,就這樣被壓倒在石磚下面的。
將它捧在心口處,緊緊貼著身體,就像送喪的隊伍中,一臉悲慼捧著逝者骨灰盒的遺屬,楚琛嘴角扯出一抹悲傷無奈,心死如灰的弧度,聲音聽起來蒼白且無力:「可是我怎麼都追不上他,叔叔他根本不願意等我。」
管家目光看向那被楚恬牢牢抓在手心的物體,身軀猛地一震,終於還是堅持不住,悲慟出聲。
「我命苦的少爺啊……」
沾滿灰塵和鮮血的相冊上,一家四口在鏡頭下笑容燦爛。長髮及腰的漂亮女人,和一臉溫柔的楚琛並肩站在一起,互相依偎。許淵懷中抱著孩子,低著頭看著仍年幼的楚恬,和興奮不已的他開心說著話。
照片之中,景色大好,光線柔和,氣氛和樂,該在的人都在,不高興的事情也都沒有發生,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而照片外,火光漫天,一切的美好全都毀於一旦,四個曾經鮮活著的人裡,如今只剩下一個孩子,在抱著照片不斷哭泣。
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無法重來,而未來,似乎也沒有半點可以支撐著他繼續走下去的希望存在。
榮慊的人無法接納他,外界的人也不會承認身為楚琛之子的楚恬會是一個一乾二淨的無罪之身。
天下再大,卻彷彿找不到他的立足之地。
「……」
險些在許淵面前失了信的言澈收回了看向屏幕的目光,悄悄鬆了口氣。繼續和許淵聊道:「看來楚琛的確是人類,他並沒有將自己的身體做出改造。」
只是奇怪楚琛明知蟲族的身體硬度足以輕鬆勝過眾多機甲,壽命等條件也遠超人類,為什麼還依舊保留著人類的身體,而不做任何改變。
「如果他利用蟲卵,想辦法將自己變成了半個蟲族,說不定就能從剛才的機甲自爆中平安活下來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粒渣子都沒能剩下。
已經徹底接受楚琛死亡結局的許淵仰頭望著天空,坐在機甲內部,心情說不上是頹然,還是放鬆,只覺得就這樣突然結束的情緒讓人心態有些複雜,一時間有些難以緩和:「是恬恬之前給你的那根頭髮嗎?」
「是的。」言澈道:「起初以為是楚琛故意露出破綻,設計楚恬誘導我們得到虛假情報,現在看來他是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有提防過一次楚恬。」
許淵緩緩低下頭,目光看著遠處的虛空,說:「……可能是他心中最後的一點安慰吧。」
背叛了全人類之後,楚琛就成了整個地球的罪人。這種心理壓力,就算是再怎麼自私冷漠,冷血無情的人,也難免會多少有些動搖,會良心不安。
給楚恬無條件的信任,說不定是楚琛為了告訴自己,他並非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他也是有心有感情的。保留人類的身體,則可能是為了給自己留下最後一點微弱的底線,告訴自己他還有退路。
也許未來蟲族的計劃失敗,他依舊能夠回歸地球,重新加入人類的懷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安穩度過接下來的餘生。
……但可惜,這是不可能的。
而且,楚琛已經死去的現在,根本不知道楚琛最後為什麼會忽然選擇自殺,他自殺後毀滅掉榮慊的目的又是為了隱藏什麼真相的許淵,再怎麼去費勁思考,也無法得知真正正確的答案。
言澈道:「我會繼續調查下去的。」
許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點了點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