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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際第一戰神》第87章
第87章 生與死

  言澈失蹤的消息,毫無疑問, 給所有人類的心頭, 都帶來了一記重鎚。

  這打擊的不光只是士氣這麼簡單,在一些實質性的地方, 也造成了無法避免的巨大影響。

  被言澈交託了臨時指揮權的各大部隊指揮官們,必須一邊應對艱難的戰鬥,一邊在各持己見的戰鬥方針中盡快做出最終選擇, 在冗長繁瑣的交流溝通中互相磨合妥協,然後展開行動。

  地球上的各大家族, 也得在言澈很有可能已經死亡, 所以言澈手中握有的權利,也得盡快去瓜分奪取的情況下,一邊動著自己的小心思、一邊提防著別人的小心思, 然後「齊心協力」,想辦法去解決這場人類有史以來最大的外來災難性事件。

  這種情況下人類部隊所能發揮出的效率, 自然就遠沒有過去由言澈一人掌管時那麼高效便捷。

  朝令夕改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不安混亂的氛圍從上面蔓延到下層。戰士們奔波在第一線上浴血奮戰, 卻沒辦法去全身心的相信上級發出的指令。焦急之中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頂撞質疑、拒絕行動的事件一時間頻頻發生。

  再加上此次怪物的數量和戰鬥力遠比之前還要棘手難纏, 四王鳳綺身受重傷,卻也依舊戰鬥在最前沿, 沒有一點好好休息的時間。實在撐不住了就回來療傷, 傷好一點可以自由行動了便又立馬衝出去趕往救援。

  他都如此狼狽了, 一般士兵的情況自然就更加艱難。死亡數量不斷攀高, 人類與蟲族屍體成了戰火紛飛的城市中最常見的裝飾物。

  混亂頻繁的戰鬥持續了兩天兩夜,槍聲和炮火也在這座星球上響徹了兩天兩夜。就在這全球各地亂成一團,大家險些以為人類這次真的要滅亡了的危急關頭,部隊各級經過層層磨合,終於讓秩序走上了穩定的正軌。

  以此作為轉機,鋪天蓋地的怪物數量慢慢得到了控制,局勢開始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人類團結一心反撲蟲族,被奪回的城市越來越多。

  然後就在元帥言澈,和救星永域消失了的第三天的傍晚,如言澈所說的一樣,「頂多三天時間就能結束」的戰鬥,人類終於撐過來了。

  戰況統計發了出來:全毀、被擊沉的星艦801艘,半毀1470艘,為歸還機組16400架;地球死亡人數7642萬人次,失蹤人數3890萬人次,受傷人數無法統計。

  這個數字還在時刻往上抬升著,直到最後一隻怪物消失在地球上的瞬間,它們才能真正結束。

  看著這些數字,人類齊齊陷入了沉默。

  經歷了那麼長時間的戰鬥,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再有餘力去討論誰對誰錯,誰該如何不該如何,心理想著的,也只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或深入骨髓的哀痛罷了。

  凌天璨站在廢墟之中,曾經漆黑明亮的雙眼裡,一直閃爍著的歡快樂觀早已被消磨殆盡,剩下的只是死寂與麻木。

  人生總是這樣,充滿了各種出其不意。

  在他年紀還小的時候,他曾以為他的偶像戰神許淵,是一個保家護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無論任何挫折,都無法將他擊垮。

  可結果英雄出師未捷身先死,沒有遇到什麼不可戰勝的強大敵人,充滿榮光地戰死沙場,反倒受到來自後方、他所保護的人的炮火攻擊,被各種輿論、污衊擊垮。不光人死了,他的「存在」,也被真正意義上的一齊抹消了。

  在凌天璨眼中,戰神許淵在宇宙中消失的那一刻,他並沒有死去,直到被大家齊口稱為「叛徒」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回不來了。

  頭一次明白話語也能殺死一個人的凌天璨,為了撕下世間眾人施加到偶像身上的標籤,為了「復活」心目中的英雄,從一個無憂無慮、什麼都不去想的天真少年,變成立志要成為能夠在媒體界說上話的大拿,有朝一日為偶像洗脫冤屈。

  所以整天沉浸在網絡之中,時刻關注著世界各地發生的八卦消息,變得像一個在這種人類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還整天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樂天派少年。總喜歡關注一些網絡上「無關痛癢」的雞毛蒜皮小事,跟人為了一點點話語上的衝突斤斤計較、爭論到底。

  可能有的人覺得網絡上的誰是誰非、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大家反正都只是圖個樂呵,看個熱鬧,打發打發時間,但他不這麼認為。因為他的英雄,就是被這種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壓根不關心真相到底如何的無所謂態度給殺死了的。有些事情,不爭不行。不爭,那些無法開口的人就永遠都討不回公道。

  然後有一天,凌天璨躺在學校的寢室裡上著網,翻看著八卦貼。忽然他看到了一條預告蟲族可能會出現、襲擊人類的警示文章,裡面的地點寫得十分詳細,乍看上去十分逼真。有的人說這新聞是為了吸引眼球胡編亂造瞎說的,可直覺告訴凌天璨這條新聞裡絕對有什麼真材實料。所以早早便按照帖子裡所說的地址找到好幾個會全程直播戰鬥的直播間,守在屏幕前,等待「怪物」的襲擊。

  然後,他也就成了全球少數從頭到尾,旁觀了地球十幾處地方同一時間被怪物入侵的旁觀者。

  藍天消失、碧海不見,血液染紅了天空,殘忍恐怖的場景充斥著眼球,悲哀和恐慌的氛圍滲入心脾。

  戰爭是殘酷的,每一個倒下的身軀背後都站立著一個家庭。戰後報導中的死亡人數僅僅只是一個數字,只有真正目睹了生命的脆弱無力,人命被輕易奪走的畫面,人類才能真正明白,那些數字的背後,到底象徵著什麼。

  生來第一次對生命和死亡有了一個直面的認知,頭一次沒有在大新聞發生後的第一時間,便迫不及待的投入網絡討論之中。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到偶像戰神在宇宙中為了人類的未來浴血奮戰,夢到永域四處救人然後遠遠的呼喚了一聲他的名字,夢到自己的哥們置身於怪物潮中艱難廝殺然後受了重傷。

  醒來之後,滿腦子都是揮散不去的戰鬥畫面。

  曾經十分感興趣的八卦事件忽然變得索然無味,網絡上到處充斥的都是怪物的新聞。凌天璨覺得,那場夢也許是一個預兆,告訴他自己未來應該去做什麼。

  嚮往一個偶像,不就是因為被他的精神和氣魄所打動嗎。既然如此,不要拐彎抹角的去追星,直接去成為他那樣的人,不是更好嗎?

  暗自思考了許久,凌天璨最終還是決定參軍,去追尋偶像的腳步。家裡人自然是極力制止的,他們擔心凌天璨的安危,可凌天璨還是不顧一切想辦法跑出來了。他的想法很簡單,自己要去救人,要去繼承偶像們的意志。既然兩個哥們都在同一個部隊,那他便也去那個部隊。

  不過就是打架嗎,有什麼難的。救人殺敵,是多麼帥氣的事情啊。別人能做到,那他肯定也能做到。

  可惜,直到他真正站在戰場上的那一瞬間,他才明白事情不是他想的那麼簡單的。

  他不清楚別人置身戰場時是種什麼感受,反正他每次走上剛剛死過人的地方,就總覺得四周氛圍很不對勁,彷彿走上什麼陰森森的墓地上一樣,四周空氣都瀰漫著一股涼颼颼的詭異感。

  別人說看到一個生命死去,害怕的是那個活物鮮血飛射、從鮮活到一動不動的那種視覺衝擊,害怕那冰冷的軀體。但他卻莫名其妙害怕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心理感受,彷彿能直接體驗到一個生命的生命力逐漸流逝殆盡的虛無恍惚感。

  聽起來很玄乎,起初凌天璨也覺得這十有八九是自己的心理問題,因為害怕死亡,所以產生了這樣奇怪的念頭。

  但時間久了,見過的例子多了,他終於明白,這也許不是什麼心理作用,而是他或許真的有什麼特殊的能力。

  同樣都是一具屍體,死得時間久一點的,「某些東西」已經徹底消失不見了的,他就絲毫不害怕。剛剛死去不到幾分鐘,肢體還很溫暖的,他就能很明顯的察覺到正在從那具屍體中逐漸脫離消散的什麼「物體」,並為對方的生命抽離而感到恐懼,很直觀的體驗到長達數分鐘的由生到死的過程。

  又或者一些死後體內沒有被種植蟲卵的屍體,凌天璨見到後能很輕易地分辨出對方百分百已經沒有了生命氣息。而體內被種植了蟲卵,且屍體的關鍵性部位,如大腦、心臟沒有被擊穿、可以「死而復生」的屍體,凌天璨就又能感受到對方「他還活著」的鮮活氣息,然後第一時間趕過去補刀。即便那具屍體沒埋沒在廢墟之中、肉眼看不到的情況下也是如此。基本上一找一個准,根本不怕怪物忽然復活,然後偷襲。

  因為這種能力太過玄乎,凌天璨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具體原因,所以不敢隨便和人說,怕別人以為他神經病,只能歸咎到自己從小就一直很準的直覺上去。

  然後,這種能力聽上去似乎很便利,可以在關鍵時刻保護住自己的性命。但真正體驗起來,其實也很折磨人。

  尤其是戰況激烈,死亡人數過於巨大的情況下。

  那種無時無刻不在感受生命被生生剝奪抽離的體驗,對身心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煎熬。時間久了,甚至會產生一種正在死去的其實是自己,自己或許已經死掉了的錯覺。

  經歷了長達兩天的高強度戰鬥,凌天璨置身於死亡的深淵之中,浸泡在名為絕望的空氣裡兩天兩夜。

  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勁了。

  戰後統計的報導出來的時候,梁時珞恰好站在凌天璨的旁邊。看著凌天璨那雙黑漆漆的死寂眼神,瀏覽過死亡人數時竟然一反常態的沒有絲毫波動,心裡不由得擔憂起來。

  他的好友凌天璨,似乎是一種戰後心理損傷特別嚴重的體質。每次參加戰鬥,精神狀態就特別不穩定。雖然實戰能力確實不錯,戰鬥的時候總是能超常發揮出百分之兩百的戰力,但顯然眼前的狀態再讓他繼續戰鬥下去是不大可能的了。

  梁時珞不希望看到凌天璨因為戰爭的原因而心理崩潰,但眼看凌天璨此刻就處於那即將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

  「天璨,你還好嗎?」

  凌天璨側頭看了一眼梁時珞,低頭喝了一口沒有味道的營養液,說:「還好。」

  還好?

  梁時珞忍不住嘆了口氣。

  之前在部隊裡接到任務即將出發的時候,凌天璨聽說所有軍人在外只能喝這種沒有味道的營養液充飢,反應大得不得了。不斷在他面前念叨,說「這是人吃的東西嗎!」、「絕對是虐待,我要抗議他們虐待兒童——哦,我好像不是兒童了……不是了就能虐待嗎!」、「我敢保證那些校官將軍吃的肯定不是這些。你信不信,不信?賭十塊錢!」。說話時候表情生動、語氣強烈,肢體語言異常豐富。

  但看看現在,凌天璨一邊看著死亡人數的報告,一邊面無表情地喝著營養液,然後坐在屍體堆旁邊語氣平靜地回答他「還好」。

  怎麼可能還好。

  「哥們已經三天沒有回我消息了。」凌天璨忽然說道。

  安慰開解的話剛到嘴邊還沒來得及說出,梁時珞表情一滯:「……」

  「他不是那種不搭理人的人,之前就算在戰鬥,他也會抽空第一時間回覆我的。」說完,凌天璨竟然反常地詭異笑了笑,死寂晦暗的眼神看向梁時珞,道:「呵呵,你覺得他現在怎麼樣了?」

  「……」梁時珞擔憂道:「天璨……」

  凌天璨:「可笑的是,我竟然覺得哥們說不定沒有死。總覺得眼前這一切也許都只是場夢,又或者說,死了的人其實是我,我是個幽靈,所以發出去的東西哥們根本接收不到。」

  「怎麼可能。」梁時珞道:「說不定蘇柩只是真的太忙了,所以沒空回覆你。」

  凌天璨語氣幽幽:「是嗎,是這樣就好了。可是這種時候,誰死了都不奇怪啊……你看看這些,呵。」

  一邊說,凌天璨竟然用手挑了挑身後的屍體,拎起那人的胳膊在空中晃了晃,這模樣看得梁時珞越來越不安。

  「我,我好像有點不舒服,天璨,扶我去看一下醫生好嗎。」梁時珞用手捂著肚子,假裝自己身體不舒服。想要借此讓凌天璨離開在這裡,讓他回去好好冷靜冷靜,休息一下。

  「……不舒服?」聽到好友說自己身體難受,凌天璨眼神總算靈動一點,注意力從不知道飄到哪兒去的虛無世界,慢慢回歸到了現實:「難受嗎?疼嗎?不會哪裡受傷了吧?!」

  「不是特別疼。」梁時珞說:「走吧。」

  「救……」

  「嗯?」

  身體剛剛站起來,梁時珞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轉過身,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後疑惑道:「……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凌天璨側耳仔細聽了聽,伸手扶住梁時珞裝病摀住自己肚子的胳膊:「沒有吧?」

  「好像有啊……」梁時珞疑惑道:「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挺小聲的。」

  「救救……孩子……」

  這回梁時珞可算是聽明白了,故意彎曲起來的身子立馬撐直,表情變得嚴肅,伸長脖子開始仔細尋找起來:「有人,有人被埋在廢墟下面了!」

  凌天璨聽後便拿出機甲,道:「我用紅外掃瞄一下。」

  梁時珞就也緊隨其後,拿出機甲快速爬了上去。

  他們幾乎是同時發現被埋在廢墟下的兩個人的。掃瞄儀中顯現出的身體一大一小,似乎是一位母親,帶著一個小孩兒。理應比大人體溫稍高一點的孩子此時體溫反而比一旁的大人略低,可能處於生病或者受傷狀態。

  梁時珞立馬道:「快去救人!」

  凌天璨:「嗯。」

  剛剛跟著梁時珞一起走出一步,凌天璨的脊背忽然發涼。一股戰慄感從腳後跟瞬間竄上了大腦頂端,恐懼和慌亂瀰漫了全身,每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快跑危險!

  凌天璨失聲大喊:「時珞!」

  梁時珞疑惑:「怎麼了?」

  「別,別去。」凌天璨眼神恍惚,呼吸紊亂急促:「不能去!」

  梁時珞忍不住笑道:「什麼啊。」

  一邊說,一邊往那邊走。

  「別……」身體行動快於大腦神經,凌天璨一個箭步跑過去,拉住了梁時珞的機甲胳膊:「不要過去!」

  梁時珞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看四周,周圍一片風平浪靜:「……為什麼。」

  「……」

  凌天璨也不知道怎麼解釋:「我——」

  沉默太久,梁時珞開始著急起來:「別鬧了!」

  說完,操控機甲揮開凌天璨的手,大步往母子二人的方向走去。

  凌天璨看著梁時珞遠去的背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別……回來……」

  大腦一片空白,恐懼讓他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此時心裡想著的,也就是兩件事。逃,和不能讓梁時珞死去。

  「人就在那裡,你難道叫我不要救嗎?!」梁時珞忍不住對凌天璨喊道:「快來幫忙。」

  「……」

  凌天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大腦明明拼了命的喊著讓自己快跑快跑,可腳步竟然不由自主跟在梁時珞的身後,甚至越跑越快,眨眼間衝過了梁時珞的身體,撞到了那些廢墟面前。

  梁時珞在後面看見這一幕,忍不住無奈笑道:「真的是……」

  剛才還說什麼不要去,現在不是救人比誰都要積極嗎。

  肯定是話說反了,跟他開玩笑呢。

  凌天璨瘋了般地死命抓起眼前的鋼筋水泥,將它們抬起扔到一旁,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挖出了一片空地,準確的找到了被埋在廢墟下面的母子二人。

  女人哭得雙眼通紅,聲音沙啞不知道已經蹲在這裡抱著孩子呼喊求救了多久,重新看到陽光的瞬間,女人喜極而泣,險些給凌天璨跪下:「謝謝,謝謝……」

  可惜,凌天璨的反應卻算不上多麼溫柔,等不及對方說完一句話,立馬用機甲將二人從地上抓起放在一旁,然後掉頭就跑。

  他衝著正在往這裡走來的梁時珞用力大喊:「快走!!!」

  梁時珞動作一滯:「什——」

  「跑!跑!跑!!!」凌天璨嘶吼道:「快跑啊!!」

  聲音落下的瞬間,地下忽然鑽出一隻雪白怪物。背後六根翅膀被撕扯得只剩下半邊,左手斷臂處不停流淌著墨綠色的鮮血。一個衝擊直接將凌天璨機甲撞飛到了天空,然後長刀出刃,白光閃過,削鐵如泥眨眼間便將一座機甲割成兩半!

  梁時珞站在下方親眼目睹這一幕,呼吸猛地停滯,目呲欲裂,失聲大喊:「——天璨!」

  只見暴露在外的半座機甲駕駛艙處,凌天璨飛快將蜷縮起來的身體直了過來。胸膛不斷起伏,呼吸急促地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怪物,匆忙乾嚥下一口氣。抬指摸過別在胸前的金色「紐扣」,一輛外表威武奪目的機甲就這樣出現在了他和怪物的中間。

  這是他入學後,家裡人為他專門量身定做的戰鬥機。因為最近進入了軍方部隊,部隊派發了統一的制式機甲,所以就一直收在身上沒有使用,現在終於到了它派上用場的時候。

  手腳並做爬向駕駛艙外,遠程遙控打開了對面的機甲艙門,凌天璨拼了命地想要跳出破損機甲鑽到對面去。

  怪物口中發出一聲嘶吼,拿著刀的手臂再次抬起。就在刀刃即將落下的瞬間!梁時珞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連開數槍逼退了怪物,打斷了它下一秒就要發起的攻擊。

  凌天璨硬是用這半秒鐘的時間摔進了駕駛艙,慌亂又迅速地將手腳按進幾個操控手柄上。身體連接上機甲操控系統的瞬間,抬起武器反手便狠狠給了那怪物一下。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

  凌天璨雙目佈滿血絲,根本什麼都來不急想,滿腦子充斥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念頭,操控著手中的武器瘋魔般砍向面前的怪物。

  不管身體累不累,不管大腦害不害怕,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忘記自己姓甚名誰,忘記剛才正打算要做什麼,只是拼了命的要殺死對方,以保證自己可以繼續活下來。

  「天璨,天璨!」

  不知過了多久,凌天璨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渾身大汗地坐在機甲之中,面前是一個已經被武器割得血肉模糊,看不出原型如何的蟲族怪物。

  一片空白的大腦逐漸恢復理智,聲音慢慢回歸耳內,視野也開始變大變寬,粗重的呼吸聲在駕駛艙內迴響,戰慄感卻還依舊留存在體內。

  「你沒事吧?還好嗎?」

  凌天璨低下頭,看著胸前不知何時受了傷,傷口處湧出沾滿半個胸膛的鮮血,哆嗦著聲音道:「還,還好?」

  一邊按住傷口一邊低頭去找止血藥,直覺不知為何不斷撩動著心裡那根還未穩定下來的神經,叫囂嚷嚷著危險危險。心慌意亂地粗暴拉出應急藥箱,眼神不定地看著止血藥劑慢慢打進身體,人卻覺得越來越恐慌越來越害怕。

  不對,不對,肯定是哪裡不對!!

  狠下心來重力扔開打倒一半的止血劑,雙眼由於過度恐懼所以不自覺流下兩行清淚。口中嗚嚥著,伸出雙手狠狠撕開因為藥劑所以正在癒合的傷口,睜大眼睛拚命看著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抬起勾起雙指用力塞進傷口,用指尖不斷感應著肌肉的硬度,傷口的疼痛讓他臉色發白牙齒顫抖,卻還是咬緊牙關一點一點地往下摸索。

  感應到了一點異樣的觸感,手指併攏,死死抓住一個半軟半硬的橢圓形物體,像是撕扯什麼長在體內已經很久了的器官一樣,將這個東西連根狠狠拉了出來。

  是一個已經打開了的乳白色蟲卵……

  蟲子呢?從卵裡面爬出來的蟲子呢?!!!

  凌天璨嚇得不行,慌亂無措的哭喊著「時珞救命」、「媽,爸救救我」、「我不想死」,雙腿無序踢打著面前的駕駛台。撕扯傷口拼了命地想要將蟲子挖出來,可除了無止境的疼痛以外,什麼都做不到。

  梁時珞在外面聽到聲音,頓時被凌天璨嚇得緊張起來:「怎麼了天璨,怎麼了?!」

  「蟲子跑到我身體裡面了,卵已經打開了,怎麼辦!」凌天璨哭著道:「怎麼辦啊時珞,我好怕!它,我看到它在我體內鑽動了,好疼啊,救命,我好怕,我不想死!」

  梁時珞飛快跑出機甲,重力敲打著凌天璨的駕駛艙艙門:「快開門天璨,快開門!」

  「不行了,已經不行了!」凌天璨道:「心臟好痛,心臟……」

  梁時珞爬到駕駛艙外用來視物的透明屏幕上,看著裡面因為疼痛所以渾身顫抖身體扭曲的凌天璨,奮力喊道:「快開門!!」

  凌天璨聲音虛弱:「疼,不能開……」

  他回想起不久前的一場戰鬥,在戰場上近距離看到永域之後,部隊因為一個新型蟲子,要求所有受傷了的士兵都要在醫務室外排隊接受體檢的事情。

  當時醫生和他們說,這次戰鬥中出現了一種新型蟲卵,會順著人體受傷的部位,寄生在人的身體內部,根據傷口的嚴重程度和距離心臟位置的遠近,而改變孵化的時間。一旦被它寄生,除了第一時間將蟲子挖出身體、或者直接斬斷被寄生的身體部位,這兩個選項以外,沒有其他任何解決辦法。

  而且如果被它鑽到心臟部位的話,那麼這個人就完全沒有挽救辦法了。

  畢竟,人是做不到把心臟挖出來,去剔除鑽進體內的蟲子的。

  梁時珞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臉色蒼白,險些站立不住:「不行,不會的,不可以!」

  凌天璨抬起頭,看著面前滿臉慌亂緊張,死死盯著自己的好友。

  他能感覺到,一個正緩慢冒出的未知東西,在自己的體內誕生,並不斷吸走原屬於他的生命力。

  一旦生命力徹底消失,他就會死,死了,還會變成一隻怪物。

  不要,他不想死,他為什麼要死,他還有好多事情要做,為什麼非得要他死?!

  淚水不斷流淌,耳邊還能聽見梁時珞呼喊著快開門的聲音,聲音裡帶著滿滿的哀求和悲傷,凌天璨從來沒有見過梁時珞這麼慌亂無助的模樣。

  緩緩搖了搖頭,凌天璨拉了拉嘴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側過頭,看了一眼掉在旁邊的防身手.槍,顫抖著雙手,凌天璨忍著身體疼痛將它抓了過來。

  看出凌天璨的打算,梁時珞雙目瞪大,握起拳頭狠狠砸著面前的機甲:「不要,天璨,不可以!!!」

  總不能,等我變成怪物,然後讓你親手殺死我吧。

  凌天璨想。

  他雖然不是什麼能給人帶來多少歡樂溫暖的最佳好友,但至少,不能給他的友人留下最後的心理陰影。

  槍口顫抖著對準了心臟,腦海中浮現了父母和朋友們的臉。

  對不起,爸,媽,我食言了。說好要平平安安回去的,我卻沒能做到。媽媽馬上要五十歲生日了,可是我卻連一聲生日祝福都說不了,對不起,我不孝。

  時珞啊,讓你親眼看到這一幕,我很抱歉,肯定會很難受吧。如果做了噩夢,可不要怪我啊,我死後做了鬼,一定不會去嚇你的。

  戰神,說好要為你洗脫冤屈的,可我卻什麼都沒為你做,就要死了,是不是很沒用。可是我參軍了,還救了很多人,是不是死後見到你,自稱是你的粉絲,也不會太不好意思了。

  視野漸漸模糊,聲音也開始聽不見了。遙遠的某處似乎傳來了來自父母親人以及好友的呼喊,凌天璨回顧自己的一聲,嘴角露出一抹不算太遺憾的笑容。

  生命力逐漸流逝,只剩下最後一絲殘留在體內。

  槍,響了。

  連帶著那個即將破殼而出的怪物,凌天璨與它一起離開了這個曾經鮮活溫暖的年輕少年的身體。

  梁時珞痛不欲生,跪倒在駕駛艙前,泣不成聲:「不——!!!」

  ……

  持續了三天的戰鬥暫時結束後,少女按照許淵的請求,完美地保護了歷經數十場高強度戰鬥,此時理應已經死上三四遍了的鳳綺的性命。

  飄在醫務室的病床旁邊,少女借用鳳綺的網絡,看著眼前十幾條短信和未接來電,忍不住嘆了口氣。

  「誒……那個小傢伙肯定以為許淵已經死了吧。」

  短信的字裡行間,充斥著對死亡的厭恨,和對生命的無望。悲觀的心理狀態,和之前那個積極活躍,樂觀向上的少年有著天與地的區別。

  少女很想回覆凌天璨,告訴他「我還沒死,我還活著」,可偏偏即便是少女,此時也不知道許淵和言澈到底去哪兒了,能不能平安歸來。

  畢竟在外人眼中,「蘇柩」是已經消失在地球上,再也找不到了的。

  如果回覆了的話,那不是詐屍麼……

  萬一凌天璨順著短信去找蘇柩,在部隊裡大聲宣揚「哥們給我發短信了」怎麼辦。她去哪兒找一個和許淵一模一樣的人擺到凌天璨面前。

  而一旁躺在病床上接受治療的鳳綺,從少女口中聽說了事發當時,許淵和言澈二人的狀況,一臉深沉,跟著嘆了口氣。用手揉了揉額頭兩邊的太陽穴,感覺腦袋都疼得要裂開了。

  「所以,他們是被蟲洞隨機傳送到了宇宙不知道哪裡的角落,而且還是在沒有飛船、沒有任何傳送手段的情況下,被扔到真空裡面去了?!」鳳綺感覺呼吸都快停止了:「不行,真是要瘋了,言澈和許淵,他們兩個都不見了?都不在地球上了?我——」

  越想越難受,鳳綺眼前發黑,只感覺天都快塌了:「不可能的,肯定哪裡出了問題,怎麼會遇到這種事呢,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混蛋!沒有他們兩個以後要怎麼辦啊!要死啊真的是!就沒有辦法找到他們嗎?!你不是挺厲害的嗎?!」

  「那種狀態下被隨機傳送到宇宙裡怎麼可能找得到啊!你能跳進太平洋裡找到兩根針嗎?」少女煩躁道:「別問我啊我也很煩啊!」

  鳳綺:「你不是弄出永域還是什麼的東西出來了嗎?那玩意兒就不能穿越空間,打個蟲洞出來嗎?!」

  少女暴躁道:「我就隨手做了幾個玩具我哪兒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啊!就打兩隻小蟲子你會在蒼蠅拍上裝恆星級大砲上去嗎?會嗎?!別吵了煩死了!」

  出生以來就沒被人大眼睛瞪過一次的鳳綺頓時被氣個夠嗆:「你敢和我吼?!」

  少女伸出腳去狂踹鳳綺:「去死去死去死混蛋!就吼你!」

  鳳綺根本看不見,頂著個腦袋接受少女的狂踢:「你再給我說一句試試!」

  「試試就試試,去死吧混蛋!再也不想理你了!哼!」

  少女雙手環胸,丟下一句「狠話」轉身就走。

  她想去看看短信的主人,然後再想辦法看能不能在沒有任何聯繫手段的情況下,將許淵和言澈從宇宙中救回來。

  可是……

  順著短信的信號找過來,少女無措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雙手捂著嘴巴,失聲道:「怎麼會死了……」

  雖然清楚人類生命脆弱,隨時都有可能死去,但怎麼也沒想到,方纔還在和她發短信的那個少年,轉眼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躺在這裡。

  「這,這可怎麼辦啊,許淵也不在,我該找誰商量啊。」少女六神無主道:「言澈會復活,不對,言澈也不在,啊啊啊,不要啊,我不想他死,我還有好多話沒和他說呢。」

  飄到機甲內部,看著一個眼生的少年抱著凌天璨的屍體痛哭流涕。神情悲痛欲絕,表情肝腸寸斷,少女在一旁被氣氛感染,也覺得自己有點想哭。

  「喂,醒醒啊,再起來說一句好冷好可怕,你醒醒啊。」少女用手拍了拍凌天璨的身體:「醒——嗯?」

  納悶地歪了歪腦袋,少女看了看眼前的屍體。一臉疑惑地收回了手,盯著空無一物的掌心自言自語:「好像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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