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言痴漢（滾）

　　「那傢伙是怪物嗎？！」

　　少女站在機甲內部的空間中氣得直跳腳：「我做出來的機甲遠超你們人類現有科技上千年， 地球上沒有任何手段可以偵察到它的存在，那人到底是怎麼跟在我們後面三個多小時啊？！真是瘋了！！」

　　許淵累得滿頭大汗， 一抹額頭汗水，誇張的長長吐了口氣，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陣後怕：「嚇死我了，差點就給他抓到了。」

　　成千上萬的機甲群， 成群結隊的從世界各地冒出來，就為了攔截住他這麼一台機甲。透明隱身了的機身在言澈眼中就好像被標註了螢光色似的，在夜空之中原形畢露， 不管怎麼跑都逃不過他的視線，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發現的自己。

　　「嚇死個人了！」少女憋著嘴氣鼓鼓道：「我一定要再琢磨一下，看看怎麼升級這台機甲才行——說到底也是我四五年前製作出來的東西了， 哼，現在再弄一台更厲害的， 看他怎麼跟著我！」

　　莫名其妙撿了個便宜的許淵：「……那真是麻煩你了。」

　　拖著精疲力竭的身體， 許淵在少女的幫助下，躲過部隊所有人的視線， 再次潛回了寢室。

　　剛剛鑽進浴室洗了個澡， 還不待他鬆口氣躺回床上好好休息一下， 許淵就接到了言澈那邊的緊急通知，讓他快點去指揮室裡集合。

　　「……」

　　無奈地揉了揉濕漉漉的頭髮， 心想這大元帥還真是會折騰人。重新換回整齊肅穆的軍裝， 然後出門找言澈。

　　知道許淵能夠用肉眼直接看見自己， 少女就沒有再「躲」在網絡後面和他對話。翹著腳丫子飄在空中哼著小曲，綴在許淵身後跟他一起到了指揮室。

　　言澈正皺著眉站在指揮室中央，對著兩個軍團長嚴厲訓話。鳳綺坐在一邊的椅子上，背對著許淵，重複觀看著不久前的戰鬥畫面。

　　許淵認出被訓話的那兩人，就是剛才在言澈的指揮下，帶著一群人追著自己繞著地球跑了十幾圈的人，心裡不由得幸災樂禍笑了兩聲，然後走到言澈面前報了道。

　　「……」言澈皺著眉在許淵四周空氣上來回看了兩眼，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然後目光對準了許淵，說：「在一邊站好。」

　　「是。」

　　少女一臉詫異地飄到許淵身邊，聲音不知怎麼忽然小心翼翼降低了下來：「……他他他，他剛才和我視線對上了！」

　　許淵微微一驚，嘴唇一動剛想說話，記起現在還在人前，話到口中又給硬生生嚥了回去。

　　少女還沒想起這茬，拚命用手「拍打」許淵肩膀：「哎呀！跟你說話呢！幹嘛不理我！看到了，目光對上了，就和六七年前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時候一樣一樣的！哎，你幹嘛不理我啦！」

　　「……」真是個傻姑娘。

　　許淵對著「空氣」擠眉弄眼，擺了好幾個表情，終於讓她反應過來。

　　少女：「哦哦哦！你現在不能說話！」

　　許淵無奈：可算明白了。

　　言澈和旁邊幾個軍團長均用難以言喻的視線看向許淵。言澈道：「……抽筋？」

　　許淵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在其他幾個軍團長「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做鬼臉」、「所以說現在的年輕人啊……」的不認可眼神下，許淵低下頭，尷尬不已。

　　目光看著地面，視線挪到了下方。眼角餘光似乎瞥到了一點不對勁的東西，順著東西往上一看，只見言澈那向來一絲不苟，整潔無暇的衣著上，雪白的襯衫前方，刺眼的咖啡色污漬沾滿了小半個衣角。

　　「……」

　　這簡直就像地球第一的科學院中，儲存著各式各樣珍貴細胞的無菌室裡，忽然出現了一隻活蹦亂跳的野生貓咪，科學家們不但不管，甚至還視若無睹繼續科研一樣，不可思議。

　　言澈剛才到底得激動到什麼程度，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啊。而且那咖啡漬都幹了，他也沒去換一件衣服，中間這麼長時間，都幹嘛去了。

　　教訓完兩個「沒用」的軍團長後，言澈點開一個巨大無比的投影照片，指著許淵的新機甲，對手下六個軍團長道：「這是一台未知機甲，已經列為了3S級重點目標。一旦發現，務必第一時間匯報。」

　　許淵心裡一陣犯嘀咕，試探著道：「請問這是……？」

　　言澈面無表情：「不要問，照做。」

　　許淵只能回答：「是！」

　　……

　　「許淵當年和我相處那麼長時間，交手了上千次，我都沒第一時間看出他是誰。」等言澈發佈完指令，指揮室中只剩下他和言澈兩人的時候，鳳綺道：「你和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透過屏幕看了那麼一眼，怎麼確定他是誰，是什麼身份。」

　　好歹也是救了自己一命，言澈卻把那個救命恩人狼狽的追了整整三四個小時的時間才叫對方好不容易逃走了，鳳綺想想也不知道該說他什麼才好。

　　言澈面無表情，目光死死盯著那視頻中循環播放著的，短暫的只有十來秒的小視頻。眼神好似一台最最精準的分析儀，鎖定了畫面中的機甲上下每一個角落，然後回答鳳綺的問題：「我當年眼睛一直看著他，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樣子。」

　　「你這也太……透過一台機甲也能看見？」鳳綺把「痴漢」兩個字硬生生嚥了回去。

　　言澈：「轉身的速度，和收回武器的動作一模一樣。」

　　鳳綺：「……」

　　這絕對是痴漢沒跑了。

　　「你不是說，他的復活失敗了嗎？」鳳綺說。

　　言澈眼中閃過了一瞬間的疑惑，然後道：「不知道。」

　　「你還有不知道的事？」鳳綺驚奇的反問了一句，然後說：「不過那台機甲確實可疑，威力也太強大了吧！」

　　「不是地球的產物。」言澈確定道：「展現出來的能力和七十四個外星文明吻合，另外還有一百六十八個外星文明如果想做也能製造出來——我回頭會去一一查看對應。」

　　鳳綺知道這種事情交給言澈處理就好，十分省心的說道：「嗯，交給你了——不過你說，他既然救了我，為什麼還要心虛逃跑呢？如果他真是許淵，肯定會第一時間來找我才對啊，我沒理由害他、不相信他的——你看我和楚琛鬧翻了的新聞現在滿世界都是——我知道了，肯定是看到你所以才跑的吧！誰讓你以前和他關係不冷不淡的，和陌生人一樣。還看不起他舊人類的身份，私底下開口閉口就是讓他離開部隊的。現在要是換了的新身體身份依舊有點尷尬，估計就更不敢來見你了。」

　　言澈：「是啊。」

　　鳳綺話說出口才想起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見言澈承認，忽然有些後悔：「……抱歉啊，口不遮攔習慣了。」

　　言澈不解道：「什麼？」

　　「……沒感覺到難受就好。呵呵。」鳳綺尬笑兩聲，然後說：「你放心，只要我發現了許淵的下落，肯定第一時間告訴你。」

　　「嗯。」

　　「……」見話題似乎到此為止了，鳳綺想了想，還是把憋在心裡好久了的話問了出來：「……我說，你為什麼那麼喜歡許淵啊？」

　　言澈抬起頭，看著鳳綺。

　　「你要是覺得尷尬的話，不回答也沒事。」

　　言澈當然不會理解「尷尬」是種什麼樣的情緒。判斷出回答了也沒事的結果後，就直接道：「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喜歡。只是在知道他死亡後的瞬間，忽然感覺身體很難受。那種難受是我從來沒有過的：呼吸困難，大腦空白，渾身上下好像要裂開一樣，吃了很多藥也沒有改善。接著才明白過來，不是身體出了問題，是心出了問題。我的心生病了。」

　　「……」鳳綺：「這，這應該就是喜歡了吧。」

　　「醫生也是這麼說的。」言澈神色平靜，即便說起這種話題，也臉不紅心不跳，語氣理智自然的很：「我想我應該是壞掉了。在許淵離開後的每一天，我都會想起他。睡覺吃飯的時候是這樣，指揮作戰的時候也是這樣。我看了很多影片，觀察裡面角色失去摯愛之後的反應。可是和他們不一樣，我沒有痛徹心扉、悲傷哭泣的能力，有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思念，還有埋藏在心底深處的寂寥。沒有了爆發情緒的出口，所以這份感情一直埋藏在心底，三年時間過去了，也沒有任何改變。」

　　鳳綺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很久以前就存在著的對言澈的內疚和遺憾，在這個時候再次冒了出來。

　　真是個可憐的人，為什麼會這麼可憐。明明一個人承擔了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的負擔，可他的負擔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替他承受。

　　鳳綺沒說話，安靜聽著言澈的自白傾訴。他想，也許這樣，可以讓眼前這個不懂感情的人稍微好過一點。

　　「時刻都踩在想要為此哭泣的邊緣，卻連眼淚都掉不下來一顆。」言澈眼神注視著遠處的虛空，回憶著這些年的感覺，喃喃道：「明明不管許淵在不在這個世界上，我的生活和過去也沒什麼區別。可是，每當我看到燦爛的星空的時候，每當我聽到似乎很有意思的故事的時候，每當我看見新鮮美味的食物的時候，我總是會自然而然回想起他的名字，回憶起當初和他在一起時候的點點滴滴——雖然很少，可每一個細節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然後，心臟這個地方，就會忽然刺痛起來。」言澈手掌輕輕撫著胸口，對鳳綺道：「接著我就猛然記起，他現在已經不在的事實。明白不管我去哪裡找他，都再也找不到他了的事實。我沒辦法和他分享我現在看見的星空，沒辦法讓他和我說有趣的故事，沒辦法和他一起吃好吃的食物。明明我現在已經願意為了他去試著接受這些事物了，可告訴我這些東西的人卻不在了。」

　　「……」

　　「也不知道，我做這些改變是為了什麼。他讓我明白了這些事情，可現在卻又把我一個人丟下了。」

　　說起這段話的時候，從頭到尾，言澈都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可鳳綺分明清楚地看到，言澈眼底那寂靜的大雨滂沱，在代替眼睛的主人，瘋狂地朝著世界吶喊嘶吼，向這不公的世間苦苦哀求。只為了話語中的那個思唸著的人，能夠再次出現在他的眼前。

　　忽然覺得心底有些酸澀，鳳綺深深嘆了口氣，對言澈道：「……如果他真的是許淵。我一定會為你找到他，把他帶到你面前的。」

　　「所以，再等一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