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太子突然問:「薛□, 你那三個弟弟, 到底是什麼身份?」
「小人身邊總是有弟弟的。」薛□神色有些寂寥, 他歎了一聲,「不過, 這回的三個弟弟……從苒確實是安家的, 安盛好幾次想送他, 可到最後都沒捨得。另外兩個, 是兩年前突然被安盛帶回來的, 安盛沒拿他們當兒子,而是當客人。」
等薛□讓人帶下去了,太子站起來:「這怎麼回事?原來的大案, 現在變成老鴇子賣人了?」這種案子,讓一國太子以鄭重其事的心情來查,皇宮裡還有個皇帝做好了鎮壓滔天巨浪的準備, 這豈不荒唐。
「殿下, 稍安勿躁, 大案還是大案, 甚至比原來更大了。這案子的問題從一開始就不在安家人到底是什麼人上, 而是在逍遙散上。如今看來, 案子非但沒變容易, 反而更複雜了,逍遙散已經開始擴散了。」
「……」太子一聽,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氣, 「你說的對,是我魯莽了。」
「另外,殿下,這薛□說的話,也不能全信。畢竟,安盛死無對證,到底怎麼回事,還得多方查證。而且,安家老三和老四若真的只是客人,那他們到安家這樣的人家做客到底是做什麼?又為什麼,讓他們在面對殿下的時候,都不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呢?」
「確實……我……我只是讓他給帶著走了?」
「這案子麻煩,到如今得到的口供都是各執一詞,咱們一頭霧水也是平常。」盧斯安慰了一番太子。
太子慢慢沉下心神,反而覺得不好意思了:「父皇也說,我這人性子太急,我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練出來些了,沒想到還是不夠。」
兩人喝了杯茶,談了些出口之後說的人自己都忘了的雜事,算是休息了。
「盧將軍,這案子,你如何看?」
盧斯拿過剛才薛□用的,沒收走的紙筆,開始在上頭寫字:「這案子,放在頭一位的,依舊是逍遙散。咱們得知道,他們在什麼地方種植罌粟,又在什麼地方熬製,如何運輸鴉片。」
「對,這是大前提。」
「如今,咱們順著這條線挖出來的,卻只有徐澤安和安家。」
太子又點頭。
「徐澤安身上最大的疑問,就是他怎麼敢,從安盛那裡拿來了東西就直接交給劉長春了。尤其,是在不久前宮裡鬧出過熏香的事情之後,現在宮裡的公公們,都是寧願臭一些,也不敢用來路不明的東西的。」
「你不信他的說辭?」
「之前的鴉片時混在熏香裡用的,多少還有雜質。但這逍遙散,其實就是鴉片了,純度極高,用過一兩次,人怕是就上癮了。他說給小太監用過,能產生幻覺到那種地步的,那小太監人呢?咱們在徐澤安家裡,可是沒找到上癮的小太監。稍後派人去問,他八成得編個借口,說那小太監已經死了。」
「那他一開始就知道這東西能讓人上癮?」
「對,所以他給劉長春逍遙散,很有可能並非是阿諛諂媚,而根本就是居心不良,想控制劉長春。但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現在暫時不好說。」
太子臉色頓時一邊,劉長春要是被控制住了,那離他倒霉也不遠了,他見過自己太子哥哥陷入藥癮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如果他自己也染上了……他抬手按了一下胸口,覺得有點心慌意亂。看來回去,還是得獎賞一下劉長春的。
盧斯的筆又在安盛的名字後頭點了兩個小黑點:「安盛……在抓到他之前,殿下是否也跟臣一樣,覺得這人該是個大奸大惡,心思縝密的兇徒?」
「對,結果他突然死了,鬧得我就跟一拳頭打在棉花上似的。嘶!」太子突然有所警醒的吸了一口冷氣,「不對!這個人若只是賣些瘦馬,逍遙散也並非他所制只是從旁人手中得到,那他怎麼也不至於死吧?畢竟,咱們之前呈上去的販賣鴉片者死的奏折,父皇那邊還沒來得及交上去呢。」
「正是。」盧斯點頭,「所以,這人自殺,必然是事情沒這麼簡單,他還在隱藏什麼。」
「薛□……讓咱們……不,只有我,讓我以為事情並不大的人,就是他。」太子咧嘴,又用手指頭敲敲腦袋,「人不可貌相,這人可是比安從苒厲害多了。」
盧斯也點頭:「對,況且他二十多年要是脾氣都跟剛才那一樣,他又長得那個樣子,早就缺胳膊斷腿了……」
太子眨眨眼睛,有些不明白,盧斯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跟他說明白吧。畢竟他是太子,不是普通的純潔孩子。
「殿下,薛□看高高大大的,可是您見著他的時候,反而覺得他很可憐,對不對?」
「對。」
「和安從苒比呢?」
「安從苒相貌雖然好,但是……不男不女的,妖氣太重了。」
「殿下……您還不是太大,薛□的魅力很奇特,他朝那一站,如您這樣心思正直的,看見他時保護谷欠,但要是喜玩鬧的人看見他,產生的就是征服谷欠,甚至……施虐谷欠了。」
太子一怔,他不是不知道最後一種是什麼東西,畢竟跟盧斯查的案子裡也遇到過。
「若是最後一種,他掙扎反抗,反而會增添樂趣,不管身體多好的人,那也是撐不了幾年的。」
「明白了……要麼他能自保到現在,必然是有手段。要麼,就是有依仗。確實是人不可貌相啊,還以為他嘴巴裡真話比安從苒多點呢。」
「目前看來,安從苒的真話,大概是比他多。安從苒天姿國色,但手段還是太嫩,以至於落於下乘。薛□就高桿得多了,臣其實也是馬後炮,跟他見過面之後,重新逆推一下,才發覺了不對。可即便如此,心裡還是厭惡安從苒,對他卻是憐憫居多。」
「人真是奇妙。」太子點點頭,他這審一個案子都千回百轉,朝堂上事情的複雜程度,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原來這太子就是緊急上任的,如今,太子更有些心焦和懷疑。
「把安從苒帶來吧。殿下,如今天色也遲了,再審審安從苒,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嗯,我也這麼想。」其實倆人就一直坐著了,都沒怎麼動,心實在是尼瑪太累了,若非常年的教養,太子現在都想癱在椅子上。
安從苒被帶上來了,帶著他的無常對著盧斯點了點頭——見著薛□了。
安從苒連續幾次被帶走又被帶回來,他的疲勞也不比上座的兩位少。跪在地上,他已經先聲奪人:「二位大人,要有什麼一次可否問完,小人那飯可是剛吃了一半呢。」
看來他那古靈精怪的人設,還沒辦完。
「安盛死了,薛□方纔你可見到了?」
安從苒笑:「安盛死了?那老傢伙可是最惜命的,真沒想到……薛□也見到了。我那個大哥啊,一把年紀了還扮什麼清純?果然是那薛□的名字又拿出來跟人說了。」
盧斯:「安盛惜命?」
「對啊,你們不知道他行走坐臥吃喝拉撒的那個挑剔勁,那可真是,一粒米恨不得嚼上半刻鐘。」
盧斯:「那……安盛在房事上,是個什麼態度。」
安從苒露出疑惑,看起來是沒醒到盧斯會問這個問題,可是發現盧斯不是跟他開玩笑,安從苒思索了一番道:「我並非是一直跟在那老傢伙身邊的,但從十六歲到現在,隔三差五的倒是也被他接去住上一兩個月。他沒碰過我,也麼碰過那些要送走的,可他房裡也沒怎麼缺過人。」
「薛□跟他有牽扯嗎?」
「也有,畢竟薛□和我們可不一樣。我們送出去了也就送出去了,薛□……」安從苒輕蔑一笑。
太子:「就沒人想留下薛□?」
「自然是有的,就在直逸州那回,我還以為薛□是讓平王要走了呢,誰知道到時候他又給送回來呢。送他的還是平王呢,依依不捨的……兩位也知道平王是個什麼東西吧?能把吃進嘴巴的肉再囫圇的吐出來,我也真是佩服薛□呢。」
等到安從苒走的時候,他說了一堆,但又好像是什麼都沒說。太子和盧斯也是徹底累了,沒辦法,腦子裡好像無數念頭在動著,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徹底是成了一團漿糊了。
結果,兩人在宮門外又碰見了,一個騎著馬,一個坐著馬車,看方向……都是朝大理寺去的。盧斯跟太子對視一眼,都笑了。
馮錚這邊看似比盧斯他們那邊有進展多了,但這種進展可是真不讓人愉快——拔出蘿蔔帶出泥,卷宗就沒見少過,處理完了一件,帶出兩件來。
「大人,外頭全慧樓的夥計來送飯了。」胡大人和鄧艾兩個老頭子剛從外頭溜躂一圈,活動筋骨回來,就有無常開開心心的來報。
「啊?本官沒定啊。」
「是盧將軍定的。」
「哦?」兩個老頭笑了,「行,也是這小子有心了。」
不一會,就看見盧斯自己端著食盒跟著全慧樓的夥計一塊進來了。盧斯打開他的食盒,裡頭是一瓷盆的牛肉湯。這年月重耕牛,很多人一輩子都沒嘗過牛肉是什麼味道的,牛肉湯更是稀少。
兩個老頭也不拿喬,過來就跟自己盛了一碗,美美的喝了。
「兩位老大人,我那邊案情有些複雜,不知道能否借馮錚跟周安去談談案情?」
吃人嘴短,兩個老頭眼神在三個年輕人身上轉了一圈,笑呵呵的道:「行,去吧。不過,可不能耽擱正事,明天一早人可得回來。」
盧斯自然趕緊應了,三個人出了大理寺,周安就看見大理寺對面停了輛馬車,堂堂大昱的太子殿下,就撩著馬車的簾子,跟他那一個勁的招手呢。
雖然早知道盧斯叫他也出來,必定是太子也等在外頭呢——別看盧斯能進去接自家契兄,但太子的身份可不一樣。大理寺官員眾多,太子要是只為了接他還進去一趟,那就要顯得不莊重了。
周安臉上有些熱,看著太子,只覺得羞澀又雀躍,彷彿他也年輕了許多,正是春心蕩漾的少年人……
等到上了車,放下簾子,周安主動湊過去,在太子唇上印了一吻。太子也是佔便宜沒夠的,抬手按住周安的後腦勺,沒讓他離開,把這淺吻加深,廝磨了半晌,才放開。
結果這一放開,他就見周安抬手按著自己的嘴唇,頗有深意的看著他。
「怎麼了?」莫名的,太子有點心虛。
「沒事。」話雖然這麼說,但周安眼睛裡的深意更濃了,「老師和鄧大人可都說了,明日一早還得讓我回來呢。」這小子明顯是拜師學藝去了,而且進步神速,周安是既開心又複雜。
開心自然是因為太子這麼做,必然是出於愛意,否則一個男人向另外一個並非父子兄弟的男人求教那種事,那對自尊也是一種打擊。
複雜就是……在這方面的進步,竟然不是他帶給自己愛人,而是旁人的。
唉……誰叫他自己這方面其實也不是太行呢?
當然!不是功能上的不行,是技術上的。
太子嘿嘿傻笑兩聲,沒說什麼,只是撲到了周安身上,雙手摟著他的腰,腦袋枕在他的胸口上,他整個人瞬間就都放鬆下來了:「博遠……我真想你啊。」
「你跟我分開這還不到兩天吧。」也就一天多點,「怎麼?你那邊的案子很麻煩?」周安也抬手摟住了太子,輕柔的順著他腦袋瓜子上的毛。
「嗯。」太子舒服得很,哼哼了兩聲,不知不覺就睡著了。都快到家了,才讓周安叫醒。
「洗洗吃點東西,躺在床上再去睡。」
太子揉揉眼睛,哼哼兩聲,跟周安下車了。
這個家,不是太子的東宮,而是周安的家。挺小的一個一進的小院子,但是院子讓周安侍弄得及好,院子中間有棵樹齡還淺的棗樹,院子邊上駕著葡萄籐,院子另外一邊還種著一排蘭草。
周安也沒準備吃食,不過以他對太子的理解,他知道對方一定准別了。果然,沒過多久全慧樓也給他家送席面來了,是最便宜的那種,不過剛好夠他們兩個人。
可是坐下之後,太子看著滿桌子的好菜,反而沒胃口了:「博遠,能給我下碗麵嗎?算了,這時候了。」
昱朝還沒掛面,想吃麵條,那就得和面自己做。
「行,正好我也想吃了。你也來幫忙?」
「好!」
兩人一塊去了灶間,周安淨手揉面,太子……抱著周安的腰,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幫忙」。
太子和周安甜甜蜜蜜,盧斯和馮錚也不差什麼,兩個人正在自家的浴池裡頭,肩並著肩靠著,閉目泡澡。
略燙的熱水與裊裊的蒸汽,把身體裡的酸乏都蒸了出來,胳膊一動,就能碰到滑溜溜的愛人,除了舒坦就只剩下舒坦了。
泡得手腳都皺了,兩個人才捨得起來,隨便披上衣裳,去吃飯了。
「看來你那邊的案子可是夠麻煩的?」
「嗯,目前為止線索一堆,可卻又跟沒有線索差不了多少。」盧斯歎了一聲,「剛才我想了一個動靜極大,卻又不知道是否有收益的法子,準備明天跟太子商量一下,進宮面聖去。」
「那今天早點睡吧。」
盧斯可憐巴巴的看著馮錚:「能……能跟我蹭蹭嗎?我不進去……」他是真的心情煩亂得厲害,想要更深層次的感受一下伴侶的體溫。
馮錚瞟他一眼:「……這麼畏畏縮縮的作甚?來吧。我知道你有分寸的。」話說得挺大氣的,但如果馮錚的耳朵不是那麼紅,可能還更有氣勢一點。
轉過天來,盧斯和太子自然都是神清氣爽,在大理寺門口碰面的馮錚跟周安,自然也都是容光煥發。
「嘿嘿,盧將軍,多謝多謝。」
「……」這猥瑣的傻孩子是誰,我不認識。
太子昨天是沒到最後的,但是兩個人一起獲得的快樂,可是比前頭全套更讓他心滿意足,果然這種事經驗還是很重要的。
「殿下,臣昨想到了一個法子,想和您商量商量。」
盧斯一說正事,太子立刻收斂起了自己的表情,鄭重的看著他。
而盧斯說的是什麼法子呢?把太監和宮女一部分一部分的關起來,看看是不是有人犯毒癮。
這話皇帝一聽都是一愣,因為這動靜太大了。昱朝歷代皇帝的後宮都不是多充盈,像他一後二妃的都是多的,像他皇爺爺後宮根本就沒人,但即便如此,禁宮裡頭的太監和宮女也從來都不少。具體人數皇帝雖然不知道,可怎麼說也得有上千了。
而且,有太監在,整個禁宮才能正常運轉。
一下子說要把太監關起來……即便是要一部分一部分的,這可絕對不是小事。
「陛下,在這麼辦之前,可以把事情說明白了,其他的一概不管,只查逍遙散。」
一聽逍遙散,皇帝剛才的猶豫頓時就沒了,這逍遙散太可怕,不能讓這東西蔓延開來,尤其是皇宮裡。他是知道太監和宮女都們沒什麼玩樂,因此多愛賭錢,還有因為賭把自己折騰的。但這無所謂,但逍遙散這東西,對太監的吸引力也是不小,在他們不知不覺之間要是染上了藥癮……
「准了!」
皇帝直接就把自己的大伴劉威叫來,讓他跟著盧斯辦這件差事了。
作為皇帝的貼身太監,劉威比盧斯知道的事情都多,立刻就取了太監和宮女的名冊。他不但是對太子恭敬,對盧斯也謹慎謙恭。
盧斯當然對這位老太監也如對待個長輩一般,畢竟人家可不是一般太監。
三人行事也快速,這一天,先是在繡房幹活的宮女,被召集了起來——要說什麼地方人手用的最多,那太監就是御膳房,宮女則是宮中的繡房與浣衣處了。
這些作為繡娘的宮女被叫到了除塵殿,這也是一處比較特別的地方了。每隔五年,選秀的宮女進來後,先進的就是這裡。淨身洗浴,把從外邊帶來的所有東西,都扔在這裡了。同樣是每隔五年,到了年歲的宮女出宮的時候,也要進來這裡,淨身洗浴,同時她們所有的隨身物品,都要被查看,確定沒有夾帶的,才能出去。
這些宮女如今看唄叫到了除塵殿,頓時有人驚,有人喜,都以為要出宮了,但一聽仍舊是當年那熏香的餘波,這是要找有了藥癮的人,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宮女們講身上的衣服首飾都放進一個袋子裡,袋子上有個牌子,相對的另外一個牌子,在她們自己的手上。這些人雖然擔心自家房裡的和袋子裡的東西被人偷盜,但也沒人反抗,很是老實的看大宮女和大太監們說什麼,她們做什麼。
沐浴之後,她們穿上一模一樣的灰布衣裳,被帶到了同是宮女選秀時居住的院落中去,八到十個人一間小院,她們要在這裡住上四天。
其實盧斯和太子都沒想過這一群人裡會有什麼發現的,畢竟只是繡房的宮女,她們從什麼地方接觸到逍遙散呢?
這種安排,只是根據輕重緩急和各個地方宮女太監的人數安排的。盧斯倒是想一開始就找御膳房的太監,可難道讓整個禁宮的人都餓著嗎?這得有個調派和佈置。
但沒想到的士,當天晚上,他們就有了發現——有宮女犯了藥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