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很鬱悶,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讓我哭笑不得。看著對面的老道,還有周圍的人,無語。
秦大人見姐姐是平常事,今日前來說是知道太后近來睡眠不好,給帶了養神的方子。可他身邊為什麼跟來一個老道?這老道為什麼一見我就驚呼?還指著我的鼻子叫妖孽?啊,連紙符都掏出來了……
看著他表演,我只覺滿頭黑線。再看秦大人,更加無語。這老頭兒琢磨半天,就想出這麼一招對付北辰啊?算不算以毒攻毒?想來太后非要見我不可,目的便在於此了。
北辰極劍眉一豎,將我護到身後:“何人如此放肆!驚擾太后鑾駕!來人,將他拖出去斬了!”
“慢!”秦御史一把攔住,行過君臣之禮後,說,“皇上,這位仙師乃是微臣請來為太后定心安神的。”
那老道的手指趕緊收回去,倒身便拜,口呼萬歲,然後哆哆嗦嗦的說什麼請皇上恕罪,小心妖精害人之類。太后也湊了過來,問怎麼回事。
北辰極的帝王風度十足:“皇宮之內,怎容此等不明之人來去,大呼小叫。母后身體不適,自有御醫照看,秦御史為何帶進江湖術士?”
“皇上,這位仙師的名號您也是聽過的,還曾想把他招進宮來,替代離去的欽天監上師呢。微臣此次將他請來,也是為了皇上。”
“嗯?”北辰極打量腳下匍匐的乾瘦小老頭,“他就是宋天師?”
“正是。”
宋天師,據說頗有名望,是從什麼什麼山上下來的,精通卜算,善辨鬼神。
同前任欽天監上師的神秘低調不同,這位做過不少驚人之事。西城的水鬼啊,東城的金妖啊都是他降服的,還能求風雨,通讀心之術,總之是個全能型的大師,大家都把他當活神仙供著。名氣大得北辰極都聽說了,想把他請來,但他竟然推卻,說不願受到束縛,北辰極也沒逼他,不願來就算了。但因為這件事,讓他的名氣更加響亮。如今他叫我妖孽,我這真命天女的光環就要戴不穩了。
形勢急轉直下。
感覺勝券在握的幾個小子被狠狠打擊了,潮水般的反擊讓他們焦頭爛額。除了我的事之外,朝中各項事務都不順心,貪官不能斬,賑災沒錢糧,各地的天災人禍好像一下子全出來了,雪片般飛到北辰極的龍書案上,然後這一切的原因被歸結為朝中出了妖孽,就是我。
除了霍炎,他們個個眉頭擰得和麻花一樣。要是應對不好,我這個“妖孽”別說當皇后了,連保全都很難;北辰極的帝王名聲就要被罩上受妖蠱惑的陰影,以後想要改革之類的一定難上加難;張備,這個妖孽的哥哥,還想當丞相?不被整死就不錯了!
我暗中搖頭,幾棵嫩蔥想和老薑斗,光有創意是不夠的。想著出奇制勝,有點靈感就訂計劃,走一步算一步的看著來,結果啊……
那天,北辰極緊緊護住我,在他的堅持下,“忠臣”們想讓我離開他身邊的願望沒有實現,浣心園被保護得滴水不透。從那之後,我和他之間的尷尬意外消失了,確切的說,是他可以自然的面對我了。
他不再躲在一旁偷偷看我,也不在見面時滿臉寒霜。他還會給我披衣,靜靜看我搗鼓那些零零碎碎的“玩具”,甚至還給我削水果,我吃了之後還問我甜不甜……他的笑柔和了,不再滿眼掙扎,有時竟讓我錯覺時光回到了七年前,他還是那個彆扭裝酷,又待我寬容寵愛的太子。由於前後差異太大,導致我適應不良,七上八下了很久。張備很欣慰,畢竟,皇上看自己弟弟不順眼,他這當哥哥的也很難辦。
他想通了?可以正確面對我的性別問題了?果然,交流是解決隔閡的最好方法,這不,說了幾句話之後,竟然相處如初,我倒想感謝太后了。
不過……我看著身上做工精美的雪雲紗宮裝,鬱悶。
因為怕出更多意外,我被要求不許再邋邋遢遢,不許不穿女裝,即使在浣心園裡也一樣。而且,未免遇到人多了會露餡,霍炎教的變聲術也要勤加練習,總之,行動坐臥,就照淑女的標準來進行。這幾個算是把我害苦了,可看到張備自責憂心的眼神,我連抱怨的表情都不忍露出來……
不過,除了我不滿之外,他們幾個倒很欣慰的樣子,好像就該這樣,尤其是北辰極。霍炎看我時滿眼揶揄,我嚴重懷疑他們在自我安慰粉飾太平,或是因為外面工作太不順心所以讓我綵衣娛親……不過他們夠煩了,我就不和他們理論了。
自從關係緩解之後,北辰極在我這呆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月亮都出來了也不回去,也不怕有人說他被我迷惑了。
剛剛他又來找我,讓我陪他喝茶,我問他朝中動向,他說不用我擔心,他會處理好一切。結果話音剛落霍炎就來了,我想躲開,卻被拉住。
“皇上……”霍炎匯報完收集的信息,等待北辰極的命令。他面對北辰時總是很嚴肅,謹守君臣之禮,不像張備般表現得亦臣亦友。他有很多面具,不知哪張才是真的。
聽罷一點有利之處也沒有的情報,北辰極沉默了,手中花枝被折成了幾節。
他一直等待時機對付秦家,秦家又何嘗不是早有準備,你不動我不動,你若動我便有對策。如今一擊不中,結果為何,孰為難料。
我將他面前的茶盞斟滿,他緩和了一點情緒,對我笑笑,繼續沉思。
“凌太傅怎麼說?”他問。
“太傅說……”霍炎略猶豫。
“說。”
“他說您過於急操了。”
“他老人家的意思是?”
“兵來將擋,堵住悠悠眾口。”
北辰極沉吟:“我也知道。但是……”他看了我一眼。
關於我的問題,爭執已有幾日,太后和北辰極鬧得很不愉快。如今那位老道說他有證據證明我是妖怪,北辰極騎虎難下。秦大人的態度是“相信”北辰極,說是那老道胡說八道,但為了給天下一個說法,提議讓宋仙師當眾證明,如果他是誣衊,就將這欺世盜名罪犯欺君的老道凌遲處死。
霍炎查來查去查不出他的證據是什麼,那老道也被層層保護,只找出他不少事蹟。北辰極他們當然知道我不是妖怪變的,但是怕他們有什麼手段,能讓人百口莫辯,所以不肯答應。
我暗暗嘆了口氣:“就讓我去吧。”
“不行!”
“還有別的辦法嗎?”
“……,總之,不行!”
“放心,他說得分明就是假話,假的真不了,擔心的該是他們。其實這樣也好,本來你們無法證明‘安天下’的預言,大家半信半疑。這下子,只要證明了那位天師是假,你們說的自然就是真了。任何事都有正反面,秦大人幫了你們的忙呢。”
“可是……”
“可是什麼,除此之外,還有別的辦法麼?”我看了老道那些捉妖的故事,如果沒猜錯的話,我有辦法對付。雖然我知道死後的感覺,還親眼見過地獄,但也知道真正的神神鬼鬼是不能來到現世的,所以,這世上沒有鬼怪,又何來捉鬼?
“皇上。”霍炎開口。
良久,北辰終於點頭,霍炎施禮離去。
“歡歡……我不想委屈你……”北辰極神色黯然。
算了,有這個心意就夠了。
他忽然伸手攬我入懷,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抱住,剛想掙,聽他在耳邊輕輕說:“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然後手腕被纏上東西,抬起一看,是那個刻了極字丟了又被霍炎找到的白玉墜子。
“這?”
他微笑:“當初輸了給你的,當然要還了。”
“這樣啊……呵呵……”
我正傻笑,越過北辰極肩頭,看到張備有些驚訝無措神色古怪的臉。
北辰極離開,留下張備同我商量對策。從剛才他的臉色就不好,都沒和北辰說幾句話。
“四哥?怎麼了,那些人又對你出言不遜了?”
所謂文人,雖不動手,但嘴一向毒得很,其中以秦旭升為最,不過他們從小到大一直就沒和氣過,到現在依舊如此。關於秦旭升,我的預見還挺準,如今果然是當了刑部的官,據說還研究了不少刑具刑罰,足可以著書流傳了,名字大概就叫《天啟十大酷刑》。==
張備不答言,我從他憂鬱的眼瞳中看到自己女裝打扮的影子。
我正要追問,他突然說:“歡歡,此事一了,離開可好?”
“四哥?”雖然我就是這樣打算的,但一直為難怎麼和張備說,怕他不高興。沒想到他竟主動提起,他不是不願意我走的麼?
張備有點慌亂,趕緊解釋:“我不是希望歡歡離開四哥!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我有些擔心……”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合適的措辭,嘆了口氣。
我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又想到這幾日北辰極的態度,明白了。
這幾日我扮作女子,張備是怕北辰極錯覺,忘了我的真實性別吧?剛剛那種鏡頭,的確會讓人誤會。反省一下,我是不是有點兒太盡責了?連一向挑剔刻薄我的霍炎都點頭。而且,穿著女裝卻一副男人樣的話,感覺更彆扭。唉,還不是為了幫他們的忙,以為我高興這樣啊……
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四哥捨不得我了,四哥是怕我在宮裡不方便吧?”
張備趕緊點頭。
“其實我一直在想事情結束之後怎麼脫身。如果你們拚命爭取到後位,卻在對付了秦家之後不了了之,別人會怎麼想?如果最後‘張歡’沒有嫁給北辰極,理由能是什麼?身為‘天女’,爆斃是不行的,說是回天上做神仙去了也不好,被說成皇上沒福氣就糟了。我本以為事後可以找個適當的女子嫁給皇上,但不久之後我就要面對群臣,這樣一來,就很難換人了,怎麼辦好呢?四哥替我想個萬全之策吧。”
“都怪四哥不好,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事情越來越難掌控,現在我真希望沒有把你捲進來……”
我搖頭。
不用自責,我沒有怪過你,真的。
張備將擔心藏在心裡,並沒對我明講,可能是怕我不懂或尷尬。但經過他的暗示之後,我開始自覺迴避某些容易讓人誤解的情況。
他表面依舊如常,但我看得出來,他開始刻意避免我和北辰極獨處。而且形勢越來越緊張,那位姓宋的天師要“揭穿”我的日子近了,他們和我輕輕鬆鬆喝茶聊天的時間幾乎沒有,我也要做些準備。
雖然有預料,但畢竟不知他們會使出什麼招數,擔心還是有一點的。我不擔心那位天師大人的“法術”,我擔心秦家不知還有什麼計策。
明天就是“登台”的日子了,我沒有睡意,來到院中隨意走走。張備說不能讓我繼續涉險,他會和北辰極商量,將我妥善安排。
夜風微涼,來到玉絨樹下,看著月亮,忽然想起張兼。
不知……他……
“歡歡。”
“嗯?”北辰極?這麼晚了,他來做什麼?而且似乎心情不太好。
“怎麼了?”
“沒什麼。來,陪我喝酒。”我才看清他手裡拎了好大一罈酒。
“可是……”大半夜的,他一個人跑來這裡,還沒人跟著伺候,怎麼回事啊?他沒理我的詫異,逕自把我拉到石桌前。
“什麼都別說,喝酒。”他倒了兩杯,一杯塞進我手裡,一杯一口吞下肚去。
“和太后吵架了?”我小心翼翼的問。
他不理我,倒了又倒,一杯接一杯的喝,看得我目瞪口呆。這小子今天發神經了?他的帝王風度呢?怎麼跟個失意的舉子似的?聞這酒味,還是宮中最烈的名酒。
我一把按住壇口:“少喝點,明天還有事情做。”
他低著頭,半閉著眼睛,我四下看看,怎麼也沒個人出來管管?周圍的暗影呢?唉,到底怎麼了啊!
“歡歡……”他輕聲叫我。
“嗯?”
“歡歡……”
“啊?”
“歡……”
“……”我懶得搭理了,他好像有些醉了。
“有人對我說……說……”他緊緊握著杯子,好像要把它捏碎。
說什麼?
剛要碰碰他,卻被抱住,他的臉埋在我頸窩,悶悶的說:“我不會答應的,不管為了什麼,我都不會答應……相信我……我不會……”
不會答應?答應什麼?
第一個反應是張備和他說了什麼,而他不想讓我走,可是……
我掙扎,用本來的聲音說:“皇上,你醉了,快放開我!”
他猛抬頭:“你叫我什麼?!”
“我……”他抓得我好疼!
“再說一遍!”
“……”他更用力,我咬住牙才沒喊出來。我知道他想聽什麼,可是我說不出口。
“我知道,你總是在敷衍我!從小就是這樣。”
嗯?這小子怎麼了,突然說這些,最近不是挺好嗎?
“你從不在乎我的感受,我對你的關心你也不屑一顧!一直是我在追著你,不然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的眼裡,從來就沒有我,你在乎張備,在乎鄭靜,在乎很多人,卻從沒真心在乎過我!是我,總把你隨口的敷衍當成寶貝,是我自己騙自己!”
好像……是有一點,可是……
“為什麼?我對你不夠好麼?可你總是騙我,騙得我團團轉,就連那個稱呼,也是你隨便拿來騙我的吧?偏偏我視若珍寶,其實你覺得很可笑,根本就不想叫……”
我搖頭。
他醉了。沒錯,我對他關注不夠,也沒想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但他為什麼突然跑來說這些?以他的驕傲性格,就算憋在心裡,也決不會說出來的,忽然說這麼多,讓我有點不懂。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他冷笑了下,“我很傻,是不是?”
“不是。”我從沒覺得他傻,也沒想過耍他啊。
他漸漸放鬆了力道,我趕緊起身躲開,卻被抓住手腕:“皇……很晚了,請回盤龍殿就寢吧……”
他緩緩站起來,我以為他要走了,可他卻對空說道:“全部離開,退出浣心園。園外守護,誰都不許靠近!”
啊?
只聽屋頂樹梢幾聲輕響,周圍變得更加安靜。等他一把抄起我往房內走的時候,我慌了。
“放開我!”
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我震驚得無以復加。他強硬的將我拖向臥室,一路上撞倒花瓶盆景無數。
我毫不客氣的對他出手,他不知道我會武功,開始幾下被我逃脫。可沒走幾步又被抓住,再動手他有了準備,我的招數他的力道下毫無用處。
“你瘋了嗎?”我倒在床上,掙紮起來又被按回去。
“我沒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壓上來,我感覺就算他沒瘋我自己也快瘋了。
我大吼:“放開我……你忘了嗎?我是男的!是男的!”
他的動作一頓,臉上有些迷惑和掙扎,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下一刻卻吻上我的唇。我呆了,緊閉嘴唇使勁別開臉,他抓住我的頭髮,強迫我正對他。
“我不管,不管你是男是女,我都要!”他扯開我的衣領,狠狠咬上我的脖子。
“你……”我拚命推他,無奈完全推不開,在他的手開始拉我腰帶的時候,我拔下了頭上的簪子……
“啊!”他鬆開我摀住肩膀,血從他的指縫間滲出來,我們都愣了。
過了一會兒,他把手舉到眼前,看著那鮮紅怔忪。
“對不起……”糟了,張兼給我的這把刀子鋒利無比,我又劃得很重……
他不語。
“我去叫人。”他拉住我,小刀從我手中滑落,“皇……啊……不要……北辰極!”
他目光凶狠,像一隻受傷的野獸,衣服被扯碎,皮膚感覺到深切的寒意,難道真的要被……腦中晃過某人俊美的臉,我閉上了眼睛……
……
可是……
狂風驟雨之後,竟然安靜了?
我慢慢睜開眼睛,只見北辰極盯著我的身體,滿面痛苦。
“北辰極……”清醒了?
他猛然推開我,不再看上一眼,頭也不回的快步離開,邊走還不斷踢倒近身的東西。宮燈被打翻,留下我在黑暗的房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