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家鄉味道

　　晚間， 章樹把五百斤的乾粉條運到了胡才旺處， 以原來的價錢賣給了他。

　　胡才旺感念章樹仁義，於是主動給他牽線，把自己一直有合作關係的大商人介紹給了章樹。

　　這位大商人姓楚， 在南海郡很有實力， 胡才旺也是陰差陽錯的才跟他認識，這幾年生意做下來， 彼此都覺得對方的人品還不錯。

　　楚少陽的生意大多分佈在北方， 年前胡才旺送給章樹的東西大多都是從那邊進過來的。

　　章樹跟著胡才旺吃了一頓酒席，自然也就和他接上了頭。

　　楚少陽並不像北方漢子一般高大， 相對來說， 他的樣子長得更像是江南那一帶的風流才子， 但是在那玩世不恭的笑容之中，隱藏的卻是對做生意獨特的眼光。

　　「這位兄弟是做什麼生意的？不知我楚某可有幸摻一腳進去？」楚少陽把玩著手上的扇子， 不經意地問道。

　　他頭上帶著玉冠，一身錦袍，問的話卻和他的形象一點都不一樣。章樹拋去心裡的雜念， 對他拱了拱手道，「楚少爺， 我做的是干粉條的生意，這東西是用春薯做成的。」

　　「你說的春薯？可是土豆？」

　　「是了， 一樣的東西， 叫法不太相同而已。」

　　「那你可知道， 我們北方這個東西多不勝數？」

　　楚少陽的意思很明顯了， 這個東西在北方怕是賣不出去的，誰會買爛大街的東西呢？

　　章樹笑了笑，「有所耳聞，但是我覺得，這個東西在北方一定也能做成生意，甚至有可能比南方還賣的好。」

　　楚少陽眼睛一挑，饒有興趣地問道，「章兄這麼篤定？」

　　「明天請楚少爺去胡大哥的住所一趟，適時再來商談生意怎麼樣？」

　　「好，那我就等著明天大開眼界了。」楚少陽舉杯和章樹碰了碰，然後將酒一飲而盡。

　　一出酒樓的門，老胡就問了，「章樹兄弟，你明天準備怎麼對付那楚少爺？你叫他來我老胡住處幹什麼？難不成你要請他吃酸辣粉條？」若是光靠這個，怕是不行，北方人對這個味道不是特別喜歡，還是南方人更愛一些。

　　章樹神秘一笑，「胡大哥，你就等著看吧，明天你就知道了。」

　　章樹轉身攔了一輛馬車，回了碼頭。老胡在後面搖搖頭，「這小子，幹嘛吊人胃口？看來今晚是睡不好了。」

　　章樹回到船上時，他們三人已經回來了，此時正圍坐在李巖的房間裡吃東西。一群男人逛街，除了買些吃的也不知道買什麼了。

　　余小六遞給章樹一串烤蝦，「章樹哥快嘗嘗，我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一隻蝦！」他們的河裡也有小魚小蝦，至多不過指節長短，都是割了嫩韭菜炒著吃的，這裡的蝦竟能有手掌大小，價錢還便宜！

　　章樹接過一口咬掉頭，然後嘴巴裡瞬間就被這種又麻又辣的味道吸引住了。李巖遞過去一杯水，他仰頭灌了下去，然後在旁邊坐下。

　　他嚼了幾口蝦，然後看向周楠，一時有點為難，不知道該稱呼什麼。叫周楠有些太生疏，叫嫂麼又沒到時候，叫阿楠又太親密了，他們這裡也沒有叫什麼公子的習慣……

　　章樹心裡犯愁，然後就多看了他幾眼。李巖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擋住周楠，眼神不善地盯著章樹。

　　「你看啥？」

　　章樹一愣，這才看到李巖的目光，「大大哥，你誤會了，我是有點事情想找周楠他幫個忙！」

　　「你找我幫什麼忙？有人生病了嗎？」周楠也看見李巖的動作了，他的心頭有些暖意，但他知道，這章樹和那余小六都不是壞人。

　　「不是，我是想找你幫忙做幾個菜！」

　　周楠上船之後沒事就會去伙房幫那些大嬸打打下手什麼的，他也下過幾次廚，吃起來也是不錯的。

　　「做菜？」其他三個人一起驚訝地問道，怎麼會突然想起讓周楠做菜呢？不能請人去酒館嗎？

　　「是啊，我這有幾個菜，不好讓別人煮，我自己燉大肉燒野味倒是還行，精細一點的就做不太好了。」章樹有些不好意思。

　　「行啊，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周楠答應下來，他這一趟跟船幾乎什麼都沒做，晚上值夜都是小虎幫他值的，現在它又被「請」去了。

　　「管他好不好，總比他自己做的好就行了。對了，明天在哪兒做呢，我也要去。」

　　「還有我還有我！章樹哥，我也去！」

　　余小六繼李巖之後也搶著發聲。

　　「行，那明天咱們就先去買材料，然後大家一起去。」

　　第二天一大早，幾人背上背簍就出發了，章樹和余小六一起，李巖和周楠一起，每組負責買不同的東西。

　　章樹他們買了一隻殺好褪了毛的三黃雞，又去幹貨鋪子買了二兩上好的榛菇，配料這些東西老胡家有，他們也就沒有再買，像八角花椒香葉這樣的東西又少少稱了一些。

　　本來應該再買點酸菜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恰好大白菜還有窖藏的，章樹就買了一棵放進背簍裡。

　　李巖和周楠也過來了，他們買了一大塊五花肉，一把小蔥，幾根胡蘿蔔，還有一些新鮮的時蔬和海鮮。

　　買這些東西，差不多花去了章樹四五百文，要知道在這種靠海的地方，除了海鮮其他都是貴的。

　　「買的差不多了，咱們去胡大哥家。」章樹在前邊帶路，其他人跟在後面，不一會兒就到了老胡的院子。

　　其他人今天都不在，據說是相約著去趕海了。章樹感激地對老胡笑了笑，他知道這必是胡大哥為了方便他才這樣做的。

　　「快進來快進來，章老弟，你快告訴我你今天到底想幹什麼，我昨晚一宿可都沒睡好。」

　　「別急啊，今天必叫你好好開開眼。」章樹把他們讓進來，然後對老胡介紹了一下。

　　老胡是見過李巖的，以前章樹老丈人做生意的時候，李巖就在旁邊幫忙，這個臭著臉好像別人欠他的錢的漢子讓他記憶深刻，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幾人走進廚房，李巖去點火，周楠在刷鍋，余小六和章樹負責洗菜。男人做的沒有女人哥兒細緻，但是動作很快，不一會兒就洗好用簍子裝了放在廚房裡。

　　章樹拎起那隻雞，用刀把它剁成核桃大小的塊放在盆子裡。然後又拿了個木盆把那二兩榛菇和乾粉條放下去用溫水泡開。

　　做法章樹大致和周楠說了一下，反正就是把這些東西一鍋煮了。

　　周楠先把切好的雞塊倒進鍋裡焯了焯水，再用笊籬撈起來放在一旁。鍋洗乾淨後放油，油燒熱後再下蔥薑片爆香。

　　香味出來後周楠把雞一骨碌全倒進鍋裡翻炒，這隻雞約莫有三四斤重，炒起來有一大鍋子。

　　李巖在底下加大火，雞肉很快就爆出了焦香，待料酒一放，這味道差點饞死人。又翻炒了一會，周楠拿大勺舀了一勺醬油下去，雞肉就變成了醬色，看著就挺好吃的。這時候就要加水去煮了，鍋裡咕嘟了一下之後，周楠揭開鍋蓋，把泡好的榛菇和八角花椒倒了下去。

　　粉條易熟，就先沒放，等雞肉差不多熟爛之後，他又把剪好的乾粉條倒了下去，蓋上鍋蓋燉了一會。快要出鍋時加鹽調味。

　　這一鍋足足有一大瓦盆，盛上來之後香味四溢，大家都恨不得現在就嘗一點。可是客人還沒來，這樣太失禮了。章樹拿蓋子蓋上瓦盆，端到了堂屋，老胡和余小六也跟了過去，不願再在伙房受饞。

　　周楠把盛不下去用小碗裝著的小雞燉蘑菇從蓋子底下拿出來，加了雙筷子遞給李巖，「快吃，別讓他們發現了。」

　　李巖嘿嘿一笑，「好哥們，夠意氣！」

　　然後就埋頭吃了起來。

　　周楠還是笑著的，但笑裡卻有點苦澀。他搖搖頭，將不合實際的想法搖了出去，又接著燒下一道菜……

　　快到午飯時分，楚少陽的馬車終於晃晃悠悠地過來了，他在老胡門口下了車，然後就聞到一絲味道從門縫裡鑽了出來。

　　他眼睛一亮，使勁嗅了嗅，喉頭上下滑動了一下，不顧形象地扒在了門口，拍了拍門。

　　章樹趕緊從裡面出來把門打開，「楚少爺，你來了。」

　　楚少陽收斂了一點，但眼睛還是止不住地往堂屋裡看，「那啥，沒啥事就先進去說唄，現在已近午時，咱們是不是先去用飯？」

　　章樹讓了讓，「當然，你裡邊請。」

　　楚少陽走進堂屋，然後用力吸了一口氣，「哎呀媽呀，就是這個味兒，多少年沒吃過了！」楚少陽一急，家鄉口音都出來了，這種帶著大碴子味的家鄉話，和他那翩翩公子的形象看著真不太搭調。

　　桌上擺著一瓦盆小雞燉蘑菇，一盤子豬肉燉白菜，還有涼菜拌三絲，螞蟻上樹，辣炒蝦，煎小黃魚，一大碗排骨海帶湯，還有幾個青菜。

　　楚少陽的眼睛裡現在只有前面三個菜了，這些都是地地道道的家鄉菜，但是裡面都加了一些條形的東西，約莫就是他說的乾粉條了。

　　在大家上桌之後，他第一筷就夾了一塊三黃雞送進嘴巴裡，嚼了幾下吞下去，「好吃！這才是北方菜的味道！這南海郡其他都好，就是每一家好吃的館子，不是清淡就是麻辣，再變不出其他味道了。」

　　說完，他又夾了塊榛菇送進嘴裡，「這菇不太好，得用那種大山裡採下來的野生榛菇才夠味。」

　　其他人也跟著吃了吃，發現別有風味，好吃是好吃，但也沒楚少爺表現的那麼陶醉。

　　古人四大喜裡有一喜叫做他鄉遇故知，楚少爺坐鎮南海郡已經有五年了，這四五年裡他沒回過一次家，來往運貨的都是家中僕役。

　　雖然口味漸漸習慣了，但是心裡的那家鄉味道卻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浮現出來。對於楚少陽說，能在距離家鄉一兩千里的地方嘗到這個味道，無異於像是回到了家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