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54

「哥，下雪了！」氣溫驟降，呼出的氣息都是白色的霧氣，楚雲深戴著厚厚的手套接雪花，一張臉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興奮的，通紅一片。

席楓擔心他皮膚太嫩，不適應北疆的寒冷，一會兒凍傷了，扯過韁繩調轉方向，「下雪了回去吧，一會兒特別冷。」

「嗯！」楚雲深回頭看他，琉璃色的眸子煜煜生輝，「要跑回去！」

「行。」席楓笑了一下，趁著小雪，騎著馬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馬蹄印。期間遇上幾個騎馬的人，還一起賽了一段。

「我們贏了。」楚雲深好奇回頭看落後半步的陌生人，試探性擺擺手，後面的人大聲招呼，「你們先回去，我們再到別處逛逛！回見。」

「回見！」楚雲深也朝他們回道，席楓笑而不語。

民宿後面的院子有專門的馬廄，席楓一直騎到邊上才停，扶楚雲深下來，才把馬還回去。

「今天玩得開心嗎？」席楓攬著楚雲深往裡走，進了屋開了暖氣，才把他的帽子手套摘下來，伸手摀住他冰涼的耳朵，「怎麼耳朵那麼涼？冷不冷？」

「很開心！不冷。」暖氣漸漸熱起來了，楚雲深脫了大衣，穿著薄毛衣坐到席楓腿上，席楓在家就喜歡抱著他，他純粹是慣性使然。

席楓驚訝了一秒，這次出來玩，似乎打開了某種開關，小祖宗在他面前，更放得開了些。不過不管心裡如何驚訝，席醫生面部表情管理的一直很好，自然摟著人，「餓了嗎？晚飯想吃什麼？」

楚雲深歪著頭，眼眸一彎，「烤羊腿兒。」

就為這個笑容，一切都值得了。席楓把人放到床上，起身，「我去點菜，一會兒片羊腿兒給你吃。」他故意學楚雲深那個兒化音，笑的眉眼彎彎。

席楓出去後，楚雲深沒忍住，在柔軟的被子裡滾了滾。席楓真的很好啊，好喜歡他，想跟他站在一起，跟他一起過以後的日子。

今天是中秋，兩人早早吃完晚飯。

「好吃嗎？」席楓偏頭道，手邊放著一整個柚子皮，把顆粒飽滿的果肉塞進青年嘴裡，自己又使壞，一低頭就搶了別人的食物。

楚雲深被他逗得羞惱，在他吻過來的時候就是不肯再張嘴。席醫生沒轍，只能撓他癢癢肉試圖再叼一塊。兩個人在床上鬧得不可開交，跟幼兒園小朋友一樣。

「咳咳咳——不要了——」楚雲深被撓的呵呵直笑，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主動把柚子貢獻出去。席醫生滿意了，把人箍在懷裡親。

手機不斷有提示聲，一般節日，席楓都會收到很多祝福短信，同學的同事的，病人的，還有一些世家。

楚雲深靠在他懷裡，看他慢條斯理回覆祝福信息，順便餵他吃柚子。他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以前節日只能彰顯得家裡更加冷清。

「這是誰？」

「大學同學，是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我們當了幾個月舍友，後來一起搬出去了。」席楓從來不吝告訴楚雲深自己的一切，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就差把心臟也剖開，他想要楚雲深肆意張揚，自信地跟他在一起。

「好看嗎？」

「嗯？」席楓發出了個疑問的鼻音。

楚雲深手指點了點大學舍友的頭像，「他眼睛顏色好漂亮。」

席楓：「……」

「哥，我下一篇漫畫就寫異瞳人當主角。」

「你喜歡就行，我後勤支持。」席楓鬆了口氣，把翻湧起來的醋倒回壇裡。不過——「艾可的眼睛真那麼好看？」事實證明，醋出來了就是倒不回去的。

楚雲深似無所覺，咬了一口柚子又喂到他嘴裡，「好看，這樣子走劇情也不擔心了。」

席楓哭笑不得。

楚雲深還在小聲絮叨：「其實我覺得不虐啊，但是你跟編編都說很虐，所以我的主角一定不能像你，走不了劇情的。」

「因為——會想把最好的都給你。」

席楓低頭狠狠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帶著點柚子的清香和芬芳的茶香，像是窗外的月光般纏綿，又似暴風雪來臨的猛烈。

楚雲深懵懵懂懂看他，舔了一下唇，柚子又沒惹……「我也是。」席楓咬他耳朵，「想把最好的都給你。」無意識撩人最致命，他遲早要被小祖宗撩死。

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楚雲深一張臉騰地紅了。不過不用他不好意思，席楓的手機響了，是席琮。

「哥，中秋快樂！你跟雲深玩的開心嗎？」席琮那邊很嘈雜，還有很多小孩子的聲音。

「中秋快樂，跟外公舅舅吃完飯了？」

「吃完了，表弟他們在院子裡玩，放孔明燈。」席琮叼著根草坐在凳子上，一邊沏茶一邊打電話。張家的小輩沒有會沏茶的，反倒是兩個外孫做這事得心應手。

「琮兒。」張外公輕咳一聲。

席琮懂了，「哥，讓外公跟你講。」他把電話遞過去，分別給幾位舅舅倒了茶。

席琮小時候疑似自閉的經歷，跟個小可憐一樣，幾個舅舅舅媽一直很疼他，笑著接過茶：「你哥怎麼中秋也不回來？」

表哥若麒在邊上捏了一把冷汗，他是張家唯二知道席楓出櫃的人，其中一個就是爺爺，生怕父母問到那茬。

席琮安安靜靜開柚子，「哥跟朋友出去玩，我不想去。」幾個舅舅也習慣了外甥寡言，沒再細問。

席楓聽到電話蒼老溫厚的聲音，帶上一絲笑意：「外公中秋快樂。」

「你也快樂。」張外公笑著點點頭，想到外孫這次出遊，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去北疆玩的開心嗎？還有錢用嗎？不夠的話，外公還有！」

席楓是開的免提，楚雲深早在老人說話的時候就大氣不敢喘，生怕驚擾祖孫打電話，嘴裡含著一塊柚子慢慢磨，還是席楓伸手捏著他的下巴，做了口型：「小笨蛋。」

「外公，我已經工作了，不缺錢。」席楓含笑，「讓琮兒給你帶的按摩椅好用嗎？你沒事在家多躺躺，對身體好。」

「很好用，我正用著呢。」張外公枴杖一戳大孫子，張若麒一口茶還沒嚥下去，馬上會意，起身幫他調節按摩椅。嘖——親外孫和充話費送的親孫。

席楓又挑了幾件有趣的事跟老人說，祖孫倆有說有笑，還是老人家沉不住氣：「楓兒，你——不是跟你對像一起去玩嗎？」

旁邊喝茶的舅舅舅媽：！

歪在席楓懷裡的楚雲深：！

楓兒這個小名很久沒有人叫過了，爺爺去世後，席楓出國，老人家想幫襯一點，外孫卻已經自立很久，這也是老人家的遺憾，一度以為席楓對感情冷漠是因為家庭關係。

現在一朝得知他談了對象，不僅是外公，就連幾位舅舅也大為驚奇。

席楓手掌一寸寸順著懷裡人的背，含笑道：「是啊，他沒來過，我帶他爬一下雪山，騎馬。就是太冷，整個人凍得紅撲撲。」

楚雲深紅著耳朵，屏住呼吸聽，他感動席楓把他的存在告訴家人，卻也害怕席楓家裡人不接納，畢竟是男的。這條路太難走。

萬一呢？

家裡人不同意怎麼辦？

不對，席楓不會放棄，他也不會放棄。

可是一想到那個可能，心裡就堵得慌，楚雲深極力靠著席楓，汲取他的體溫，被子裡，把雙腳也探過去，似乎這樣子就能堅定。

楚雲深，你不能想那麼多，席楓好好的在你身邊呢。

「你可得照顧好他，沒有凍傷吧？」老人家笑的樂呵呵，「凍得紅撲撲是什麼樣子，聽你形容，怎麼那麼可愛呢？」

席琮咬著柚子，含糊道：「的確是很可愛，在我哥面前巨可愛，我哥喜歡的不得了。」他聲音不小，電話這邊也聽見了，楚雲深簡直要挖個洞把自己埋了，什麼不好的念頭都消失殆盡，連臉都丟了。

席楓忍俊不禁，親了親楚雲深的耳朵，小聲道：「巨可愛的雲深，跟我外公打個招呼可以嗎？」

他眼神鼓勵，聲音溫柔，楚雲深呆怔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可以嗎？」

「當然。」席楓把手機遞到面前，楚雲深呼吸輕了又輕，不自覺挺直脊背，還是緊張的手心冒汗，席楓不容拒絕且溫柔地擦去他手心的汗，跟他十指相扣。

沉默了幾秒，外公心裡焦急，又怕自己嚇到外孫好不容易找回來的男朋友，正想說要不算了，下次再回家來吃飯。就聽見顫巍巍的一句撒嬌：「我、我應該叫什麼呀？」

這句撒嬌肯定不是衝他這個糟老頭子，只能是衝他大外孫了。

事實上，楚雲深並不是撒嬌，席楓倒是想要他學會撒嬌，可是楚雲深這個技能時亮時不亮，他是真的緊張到不知道要怎麼稱呼。

「跟我叫外公。」

楚雲深腦子回到沒遇到席楓之前，像生了銹一樣遲鈍，外公兩個字在舌頭不停打轉。

「外公好，我、我是楚雲深。」

楚雲深話剛出口就恨不得吞回去，他結巴了，還很緊張，一定會留下不好的印象……這該怎麼辦？

席楓看出他的窘迫，低聲道：「沒事，只是緊張一點點，很厲害了。」他緊緊摟著人，生怕他胡思亂想。

大概是戀人親密無間的懷抱，楚雲深緩了緩，仰頭看他，在席楓和煦的目光下接過手機，乖乖問好，「外公，我是楚雲深，楚河漢界的楚，雲深不知處的雲深。」

「好好好。」張外公樂呵呵道，「雲深，我可以這麼叫你嗎？別緊張，哎，是我太著急了，應該請你吃飯的。」

「不、不用。」楚雲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他怎麼能夠讓長輩主動請吃飯？這都是小輩做的，不然很容易留下不禮貌的印象。「應該是我去拜訪您。」

「我們家不講那些禮數，你能來就夠了，別怕啊，外公年紀是大點，不吃人。」張外公是個健談的人，一輩子閱人無數，自然聽出這個男孩的緊張和擔憂。

恰恰相反，他並不為席楓喜歡男性擔心，一是知道席楓的決定沒有人幹涉的了，擔心席楓真的就單身一輩子。兒孫自有兒孫福。

「嗯嗯，我知道。那——」楚雲深抬頭看看席楓，小聲道，「我放寒假也沒事的。」

席楓噙著笑，看著等他下決定的戀人，「那外公，等雲深放寒假我們回去住幾天。」

楚雲深彎著眉眼無聲笑了。

「哎，過年回來，好啊好啊。」老人家連聲答應。

又聊了一會兒，外公旁敲側擊楚雲深什麼時候放寒假，回來住哪兒，喜歡吃什麼，席楓半是無奈半是心軟，「外公，我們就住家裡好了，別墅那邊太久沒住了，等回去我再僱人打掃。雲深不挑食，都吃的。」

「哎好，回來一定提前說啊，我讓阿姨給你們準備好吃的。」

掛了電話，張外公看著幾個兒子，耳提面命，「過年楓小子要帶他對像回家，你們不許大驚小怪，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誰要是把他的小對像嚇跑了，抄書！」

席琮眼睛滴溜溜轉，外公這麼開明，那以後不是特別好？

可憐年過半百的舅舅們，紛紛點頭，「肯定的，我就說席楓那個條件不可能獨身主義，這不是沒遇上嗎？」

席楓把手機放去充電，回頭看見戀人定定看著自己，好笑揉亂他額發：「看什麼呢？」

「外公對你真好。」楚雲深想，如果他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還在世，肯定也會無條件支持他的。

「是啊，被以前的我嚇到了。」席楓笑道，「我出國的時候因為某些原因跟父母吵了很大一架，差點動手了，叛逆期比較嚴重。」

楚雲深睜大眼睛，他認識的席楓，英俊灑脫，彬彬有禮，幾近完美，很難想像會跟別人吵架甚至動手。

席楓拉著人半躺下來，有一下沒一下撫著青年的肩膀，現在再回想十年前的事，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但那的的確確是他兵荒馬亂的少年時期，其中的無奈和心酸似乎還化為實質。

「嗯，我爸媽是國家科學研究院的科學家，對於國家舉足輕重，甚至願意把生命都奉獻出去。我一直在想，他們既然那麼忙，為什麼還要生下我跟琮兒，管生不管養。這是我叛逆期的想法。」

楚雲深也有過同樣的想法，既然他們注定要分開，為什麼要生下他，又留下他一個人呢？但他依稀記得，幾歲前，還是享受過父母的疼愛的，還有來自祖輩的寵愛。

後面遭遇的磨難，並不能抵消曾經獲得的愛。

「不是的，當然是因為相愛。」楚雲深磕磕巴巴安慰他。

席楓一笑，「是啊，年紀漸長明白父母，但那時候我爺爺剛去世，琮兒不哭不鬧不說話，他們寄回來的只有錢，永遠只有這些，我就爆發了。」

十六歲的席楓早已懂事，牽著懵懂的弟弟站在別墅門口，看著好不容易請假回來的夫婦，冷言冷語：「我說了，我要出國，你們既然過去十幾年沒空管，那以後也別管了。」

小席琮抱著一塊美玉，緊緊攥著哥哥的衣角，對於父母的哄勸沒有任何反應，甚至認不出父母。

「席楓，我說了我們工作有保密性質，並不是有意錯過爺爺的葬禮，那是你爺爺，也是我父親，我們也傷心。」

席楓彎腰抱起小席琮，一手拖著行李箱，「那也比我沒有父母好，琮兒我會照顧好，但我有一句話不得不說，你們當父母，是真的失敗。如果是我，獨身一輩子，也不會選擇婚姻。」

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席楓年紀小小就說出這樣的話，著實把席家父母嚇了一大跳，連同匆忙趕來的外公舅舅，眾人規勸不住，席楓帶著弟弟去住酒店，第二天悄無聲息出了國。

「當年被寵慣了，又有爺爺的學生照應，我就跟琮兒在國外過了一個暑假，後來忙於學業，才錯開父母的時間，回國找外公。」席楓無聲嘆息，「所以獨身主義不是說笑的，我那時候是真的牴觸家庭。」

求學期間，他到荒野露營，在靜寂的夜裡等待日出；攀爬過雪山，亦走過讓人望而生畏的峽谷，尋尋覓覓，最後成為一名心理醫生，治癒了很多病人。

然而有些事不會被遺忘。

對於家庭的牴觸沒有消減半分，只不過被很好掩藏在心底最陰暗的角落。

席楓，也從一個叛逆期的少年，變成外人眼裡溫和從容可靠的席醫生。

楚雲深握住他的手，撫摸微微凸起的骨節，對方的手掌一直乾燥溫暖。從字裡行間的敘述，他不免去想，席楓一個人走在陌生的風景，會不會也有過難捱的孤獨，像他以前輾轉反側的每個夜晚。

只要這麼一想，楚雲深心裡又酸又軟。

那是他的席醫生，是他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給出去的席醫生。

「不過，遇見你，我就好了。什麼獨身主義，什麼牴觸，都比不過——我愛你。」

男人說時機不合適擔不起責任的時候，其實是還沒遇到他想要為之撐起一片天地的人。

楚雲深眼圈紅紅，還沒從心疼他的感覺走出來，又被這樣表白，臊的不知道怎麼才好。「我也是啊。」

席楓笑著去親他耳朵，「所以你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我外公他們一直愧疚我感情缺失性冷淡，愣是沒有人敢過問我的感情。」

楚雲深抽了抽鼻子，「他們這樣誤會好嗎？」

「沒誤會，本來就是事實，是因為你巨可愛，我才喜歡上的。難道你想走hard模式，讓他們有機會棒打鴛鴦？」

當然不想！

他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席醫生是他的，只是沒那個臉皮，也是獨佔欲作祟，不想那麼多人喜歡席楓。

楚雲深在心裡朝長輩小聲道歉，搖搖頭：「我不想，你說要帶我安安穩穩走過來的。」這是席楓送他開學的時候說的。

——別跑，我一直在，你只要平平安安走過來就好了。

席楓也想起了，揚唇笑，低頭啄了一下他的唇，「怎麼像偷吃蜜糖一樣甜？」

吃了你給的糖。

楚雲深被親的迷迷糊糊時候想。

作者有話要說：

席醫生：我獨身主義（微笑）

雲深：哥哥快來！下雪了！

席醫生：寶貝兒跑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