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錢睿憋著滿肚子的火一路從地下停車場衝上了12樓, 掏出鑰匙打開門,迎面撲來的酒氣立刻讓他的怒火又熱烈翻騰了幾分。
「徐涵!」一邊踢開門邊的酒瓶子,一邊往裡頭走:「徐涵你人呢!」
沙發上動了動, 爬起來一個鬍子拉碴頹廢不堪的男人,長時間沒有打理過的頭髮遮住眼睛,皺巴巴的睡衣上滿是煙酒汗臭氣味, 哪還有當初新聞發佈會上,對著鏡頭落淚時風度翩翩深情儒雅的模樣。
猛然被拉開的窗簾讓他忍不住抬手擋住了眼睛, 聲音像是從砂紙上磨過:「關上!」
錢睿本來想發火,看著他的樣子到底忍了下來, 伸手又將窗簾拽回去一半:「你能不能打起點精神來,好歹也要把粉絲控制一下吧!媽的那群腦殘就跟瘋了一樣,又是送老鼠又是寫威脅信又是故意傷人,聽說還把余火的房子給燒了?他們這是嫌給你添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上回的花圈事件就已經夠出格了,把你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情殤人設毀了一半, 幾乎淪為半個娛樂圈的笑柄, 還被軍方那邊不點名批評, 丟了多少通告代言!這回又是發什麼瘋,非得讓你糊個徹底不成?!」
徐涵靠坐在沙發上, 摸到打火機又點了根煙,聞言冷冷看他一眼:「以前往我身上砸錢打榜的時候也沒見你嫌他們瘋狂,怎麼, 現在倒覺得他們礙事了?」
錢睿臉皮一僵, 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這難道不是為了你好?粉絲行為偶像買單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 他們這麼一鬧,那些火把也好路人也好,可都只會把帳算在你身上,如此一來,哪還有劇組或品牌商敢來接觸咱們?我知道粉絲一向對你是死心塌地,這是好事,但也因此更應該注重你在大眾眼中的形象啊,哪能這麼胡來呢。」
說到這頓了頓,看向徐涵的眼神中便隱隱帶了一絲探究:「我是你的經紀人,咱們倆個利益一體,所以你大可對我說句實話:總不會真像網上猜的那樣,這幾次雪球的行為背後,有你的原因在吧?」
「有區別麼。」徐涵仰頭長長吐了口煙氣,嘴邊劃過一絲嘲諷:「不管他們的行為是不是我故意攛掇的,只要余火背後站的是晨西集團和梅琴,在他們的公關節奏和輿論掌控下,對於群眾來說有區別麼?這罪名遲早也要按在我頭上。」
媽的。本來以為都快涼了,沒想到真被他找到了這麼大一座靠山,嘖,果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麼。
錢睿意有所指:「區別還是有的。只要沒有真憑實據,不管對方再怎麼帶輿論節奏,那也只是猜測,就像是粘在身上的一點灰,抹一抹也就沒了。可如果被人發現了證據……」
徐涵笑了一聲:「你是第一天認識我麼,我做事什麼時候會留下尾巴。錢經紀就放一百個心吧。」
錢睿說不清心中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又多了幾分忌憚。「老鼠和撞人的事你準備回應嗎?還有之前出軌醜聞的事,我早就勸你發一份申明,你非要說再等等,這種事情,如果是你當場撞破余火和別人在一起,急怒之下沒顧得上留證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這樣一直拖著不出聲,在別人眼裡反而是心虛不敢說話,坐實了造謠誹謗的罪名,白白浪費了咱們原先那麼好的局勢。另外,晨西那邊的起訴案,法院已經把傳票送來了,喏,開庭日期定在一個半月以後。」
徐涵將傳票從他手裡接過來,捏在左手指尖,然後用右手的香煙燙了個洞。
「徐涵!」錢睿嚇了一跳:「你這是幹什麼!」
徐涵慢斯條理的在傳票文件上燙了十幾個洞,然後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什麼傳票,我沒看見,你看見了嗎?估計是送錯了地址吧。既然連傳票都沒收到你急什麼。至於回應,」徐涵又吐了口煙,「我已經做過了。」
錢睿一驚:「什麼時候!」
「就在你來之前,現在估計已經轉瘋了,等你回去應該就能看見。」
錢睿著實討厭他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卻又無可奈何,誰讓整個工作室就指著他吃飯呢。從沙發上站起來正準備回去控制局勢,視線忽然定住,伸手從沙發墊子下扯出一條黑色蕾絲內褲,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方媛又來過了是不是?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不要再跟她來往!就算她早就辭職了,但畢竟之前是余火的助理,一旦被別人發現你們兩個的事,你的前途事業還要不要了!當初打定主意以同性戀身份出櫃時我怎麼跟你說的,做戲就要做全套,想要熱度就得付出代價,只要被狗仔隊抓住半絲你對女人還有感覺的痕跡,到那時候燒傳票有什麼用,你就算把自己燒了都不會有人相信你!他媽的管住自己的褲子就那麼難嗎?!」
徐涵的臉色比他還難看,一把將內褲奪了過來:「我跟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沒有任何往來了,這估計是以前留下的。你也說了事關我的前途事業,放心,在這上面我只會比你更謹慎的。要是沒事的話你可以離開了。」
等到錢睿走出去將門帶上,徐涵緊盯著內褲的眼中立刻閃過一抹寒光:
這個賤人。
余火再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已經是撞人事件兩天之後。
n市的機場內,人山人海。眾多身穿火紅色應援服的粉絲手拉手形成一道人牆,將余火牢牢護在中央。而除了這些粉絲以外,余火身邊還跟著一位高大威武的保鏢:
足有一米九的個頭,寬肩蜂腰體型極佳,黑色短袖t恤扎進腰帶裡,長褲短靴清爽利落,胳膊抬起來護住余火週身不許任何人接近,健壯結實的肌肉隨著動作凸顯無疑。雖然樣貌只能算是五官端正中等偏上,但渾身凌厲無匹的氣勢,在人群中著實引人注目。
就在眾人逐漸接近安檢通道時,不知從哪忽然飛來一個裝滿水的礦泉水瓶,劃過一道長長的弧線之後直直往余火身上砸去。
「班長小心!」
不等粉絲們飛撲過去阻攔,只見保鏢頭也不抬伸手一抓,便將那瓶礦泉水牢牢攥在手中,然後雙目如鷹隼一般緊盯著遠處某個位置,反手以十倍力道沿著原路狠狠扔了回去。
「砰!」礦泉水重重砸在投擲者的身上,瓶身瞬間破裂水花四濺,對方慘叫一聲撲倒在地,半晌後掙紮著爬起來,頭也不抬灰溜溜竄進了人群當中。
「哇哦!」火把們齊聲歡呼,報以熱烈的掌聲:「保鏢哥哥好帥!!」
兩個多小時以後,從n市啟程的飛機抵達h市機場,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穿過層層粉絲的余火幾人坐上了等在機場外的豪華型保姆車內。
和余火一起在位子上坐好之後,江封伸手將臉上的生物面具摘了下來,平平無奇的「保鏢哥哥」立刻又變回了英俊帥氣的江少將。
梅琴嘖嘖稱奇:「這倒是個好東西,軍隊特製吧?能給我也搞一個嗎?」
「製作成本200萬美金起步,」江封小心將面具放回盒子裡,掃他一眼:「只要梅經紀付得起,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給你個內部價都行。」
梅琴暗暗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余火:「你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還疼嗎?」
余火搖搖頭:「不疼了。」事實上當天晚上江封就要求他用靈氣促進傷口癒合,傷處現在早已完好如初,只不過包著紗布大家都看不出來而已。
「那就好。既然傷沒什麼大問題了,趁著車上這點時間,咱們就來討論討論接下來的工作安排吧。」
原本,余火之後的一個多月都應該和《血色鏗鏘》劇組一起跑宣傳的,但自從撞人事件發生之後,他又接二連三的收到了很多威脅恐嚇,包括之前在飛機場差點砸在他身上的礦泉水瓶,都使他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嚴重威脅。
考慮到他的安全問題,以及為了電視劇的宣傳能順利進行下去,梅琴和劉懷導演等人商量後達成共識,讓余火暫時退出劇組的宣傳行程。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手裡頭有好幾個不錯的項目,不過原先因為你要跑宣傳,來回奔波工作量大,所以就沒跟你說。現在時間空出來了,倒是正好可以提上日程。」梅琴道,「目前最適合你的項目有兩個,第一,是部電影,恐怖片。」
恐怖片?江封立刻皺起眉頭:「恐怖片不都是爛片嗎,又沒多少人看,有什麼好拍的。」政策規定,所有影視劇中不能宣傳封建迷信思想,也就是不能出現鬼,沒有鬼的恐怖片能拍出什麼玩意兒,豆瓣上差評一大堆,達到及格線的用顯微鏡都找不出來。
「沒人看為什麼每年還能有那麼多恐怖片面世?這個碟仙那個驚魂拍了一二三四五六七都停不下來,真要沒人看,投資方是傻子啊扔錢進去就為了聽聲兒玩?不知道就別亂插話,這裡頭門道多著呢。」
義正言辭的將鄙視之情詮釋到位,梅琴心裡沒能搞個面具戴的憤懣散去幾分,繼續道:「不要先入為主對恐怖片存有偏見,每年電影院上映的恐怖片為什麼能多如過江之鯽?首先,這東西有市場。
人麼,總有獵奇心理,越是可怕恐怖監管嚴的東西,越是想看。就算明知道劇情是一團爛泥,在場諸位估計也沒有從未看過恐怖片的吧。這叫精神剛需懂不懂。
再來呢,對於一部分情侶或者喜歡搞曖昧的男男女女來說,恐怖片是最佳的催情劑。深更半夜裡的電影院,烏漆嘛黑人煙稀少,帶著男朋友女朋友特意往角落處坐好,恐怖片一放,管它真嚇人假嚇人,正好你摟我我摟你抱在一起,之後自然而然就能發展出點什麼,是吧?不信你們把手機拿出來看看,午夜場的電影除了首映的,是不是八成都是恐怖片,而且大家都特別客氣,選座位的時候盡挑邊邊角角見不著人的地方坐,謙讓得不得了。」
江封老臉一熱,不禁抬手摸了摸鼻子。眼角餘光偷偷往余火那瞟,果真便發現對方正似笑非笑看著他。
「再一個,恐怖片能賺錢。甚至可以這麼說,這是電影圈裡來錢最快最穩妥的行當。業界有句話,『拍鬼片就是悶聲發大財』。
一部小成本的恐怖片製作,需要什麼,租個別墅,租台車,租個破破爛爛的老房子,稍微講究點兒的再設計一點機關道具,荒郊野嶺配幾個鏡頭,再找幾個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演員,活動範圍不到方圓二里,頂多一兩個月,這戲就算拍完了。加上後期和宣發費用,成本頂破天不到200萬,票房呢?排片量再少也能500萬朝上,好一點兒的還能上千萬,分分鐘翻好幾倍,穩賺不賠。
而且不光上映時票房能賺錢,之後還能打包賣給各大網絡平台、數字院線,轉手又是一筆收入。製作週期短,資金回報快,只要規則玩得溜,誰拍誰賺錢。娛樂圈裡那麼多名導,以前沒成名拉不到投資的時候,一多半都是靠拍恐怖片起家的。所以說,這裡頭,大有可為。」
梅琴靠在座位上撣了撣袖子:「再說了,我會隨隨便便給余火接爛片嗎?劇本我已經看過了,很不錯,編劇以前寫過十幾年的網文,功底有保證。導演是前兩年剛冒頭的新貴,處女作就提名了最佳導演,很有自己的想法。製作成本不算太大,但也不會低劣,而且角色又是余火沒嘗試過的,正好適合他用來磨煉演技。」
余火點頭:「我想試試。」
「行,劇本回頭我讓助理交給張敏。主角定了你,配角人選還在挑,大概兩個月之內正式開機。《血色鏗鏘》就快在衛視上星播出了,我想著到時候你的身價肯定會漲,所以和對方說好了,不定片酬,上映之後你直接分票房提成,我預計的份額在20%-30%左右,具體的還要和對方再談。」
「那一切就拜託梅經紀了。」
「跟我還客氣什麼。」梅琴最喜歡這種聽話乖巧的藝人,讚賞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至於這第二份工作,就是給你在電影開拍之前準備的:是檔真人秀,軍方和h市電視台合作項目之一,新製作的節目,剛準備拍第一季。說來也巧,還是軍方那邊的人主動聯繫我的,不知道跟江少將有沒有關係?」
「這還真的和我無關,全是余火自己爭取來的機會。」江封笑著解釋道:「他當初參加集訓最後考核的時候,在模擬演習中贏了我,作為獎勵,軍方和各大電視台的所有合作項目都會優先考慮他。」
怪不得呢。
梅琴點點頭:「節目內容策劃書已經送到我手裡了,還挺有有意思,名字叫作『逃亡吧通緝犯』,大概呢就是模仿真實生活中警察公安部門追捕逃犯的過程,一共請了28位藝人,這28人在節目錄製期間將被設定為通緝犯的身份,與之相對應的,節目組會邀請一批軍警專業人士組成緝拿組,只要能和隊友一起在緝拿組的追捕下成功躲避28天,就算獲勝,最終獲勝者可以和隊友一起平分100萬獎金。」
余火眼睛一亮:「100萬嗎?」
梅琴被他財迷的樣子逗笑了:「平分下來也就50萬而已,這就激動得不行了?不過想拿到獎金也得先躲過追捕再說,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節目組請的緝拿組都是專業精英人士,而且你們還都是藝人,屬於公眾人物,本來目標就大,雖然能夠易容化妝,那也比真實通緝犯更容易留下痕跡。
整個錄製期間是連續的,也就是說你們要真實的逃亡28天,在這28天內想方設法遠離追捕和大眾視線,逃亡範圍限定在周邊5個省市內。全程微觀攝像機拍攝,不會有工作人員跟隨,身邊唯一知道你們真實身份的就是隊友,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很刺激啊。」
江封皺眉:「那豈不是說,一個月內都不能和家人朋友聯繫了?」
「我要是緝拿組成員,最先關注的就是通緝犯的家人和朋友,所以肯定不能啊。」梅琴看向余火:「我算了一下,等到這檔節目播出的時候,差不多也是《血色鏗鏘》播到一半的時候,到時劇裡你是特種兵,節目裡你是通緝犯,正義與罪惡相碰撞,多有戲劇效果。總而言之,盡力逃亡得久一點,不要提前被淘汰,到時候一大波熱度絕對沒問題。」
余火:「什麼時候開始拍攝?」
「就在這一兩個星期左右,原本因為跑宣傳行程衝突,我還沒給節目組確切回覆,你要是有興趣回去之後我就和對方協商合同事宜。」
余火答應下來,眾人又談了些細節問題,保姆車便停在了藍海公寓小區門口。
余火等人相繼下了車之後,小馬將平板電腦遞給梅琴:「一個半小時之前,徐涵那邊作出回應了。」
梅琴伸手接了過來。
那是一段視頻,視頻裡的徐涵神色憔悴面容消瘦,顯然近期過得十分不如意:
「很抱歉,拖了這麼長時間,才終於出來面對大家。
人麼,總要連最後一點希望都被打碎了,才能徹底認清現實。
半年多之前,提前收工回家,打開門發現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的一幕時,原本以為那就已經是此生最痛苦的時刻了,如今卻發現自己錯得不能再錯——心口上的傷疤並不會隨著時間癒合,只會因反覆的踐踏傷害而腐爛發臭,最後剩下拳頭大的窟窿。
我再也沒有想過,那一幕會出現在我眼前;正如我從未想過,和余火會走到這一天。
白頭偕老已是妄想,原來就連相別兩寬也是個笑話。
他的經紀公司找我要證據,對,我的確沒有證據。那時候絕望難過得恨不得從樓上直接跳下去,頭暈目眩萬箭穿心,連自己身處何處都不知道,實在想不起來還要拿出手機,將那倉惶混亂的時刻全部記錄下來,以作為今天證明自己清白的物證。
證據就在我的腦子裡,可惜我卻沒辦法剖出來給你們看。」
視頻中的徐涵伸手摀住眼睛,有淚水沿著瘦到突兀的顴骨淌下來,彎起嘴角笑了笑:「或許,我也該跟余火一樣,出一場車禍,將這一切全部忘得乾乾淨淨。」
許久之後,淚水逐漸停止,徐涵放下手,眼睛通紅,啞著聲道:「至於最近發生的幾件事,我知道,是雪球們做錯了,我不會為他們辯解,做錯了事就要認。
但懇請大家,將錯誤都歸結在我身上吧,是我讓他們失望了,是我沒有振作起來,明明該站在最前方為他們擋風遮雨的,卻讓他們為了保護我,將自身至於險地。
在此,我向余火和廣大網友群眾表示最真誠的歉意,有什麼批評責難請全部對著我來,我的粉絲,他們只不過是太單純,太過相信我而已……」
「啪!」
梅琴將電腦屏幕重重合上,狠狠罵了一聲:
我操他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