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所以, 」高帆坐在余火住處的客廳裡,依然覺得緣分著實奇妙:「你們兩個不僅認識?而且正好還是鄰居?」
余火切了一盤西瓜從廚房裡端出來——這些都是李靜提前幫他準備的,知道他要回來, 不僅往冰箱裡塞了滿滿一冰箱的水果美食,還特意請鐘點工將整個房子都打掃了一遍,一塵不染整整齊齊, 完全不像是一個月沒住過人的樣子。
「我是兩個月之前才搬過來的,」余火在二人對面坐下來, 「剛來的時候很多事項不熟悉,麻煩周先生指導幫忙許多。」
周揚道:「那不過是些舉手之勞的事情, 報紙牛奶什麼的順手也就帶上來了。倒是上次船船調皮,在家開了水龍頭漫了一地的水,多虧余先生叫了物業,物業那邊才能及時聯繫我,要不然恐怕連房子都給淹了。」
說起船船, 自從三人在樓下碰面之後, 就一直跟在余火後面搖尾巴, 此時見余火坐下來,更是整個靠過來貼著他蹭, 膩歪得不得了。
高帆咬著片西瓜很是吃味:「靠,老子追揚揚那會兒給你買了那麼多進口零食肉罐頭,整天當寶貝兒似的哄著也不見你對我這麼親熱, 這才一轉頭呢, 就跟著別人後頭跑連老父親也不要了?」
「所以說你人嫌狗憎啊。」周揚白了他一眼, 然後看向依偎在余火身旁的船船:「不過說來也怪,船船很少這樣主動親近別人的,不僅是余先生,連余先生家的醜丑它也特別喜歡,只要一見著面就興奮得不行,明明以前帶去公園遛彎的時候那麼多狗,也沒見它這樣感興趣過。看來果真有些人就是受小動物喜愛的。」
余火伸手在船船頭上揉了揉:船船願意親近自己的原因,他大概能夠猜出幾分。因為修習功法,他身邊的靈氣要比其他地方濃郁得多。這靈氣常人發覺不了,至多只會覺得在他身邊待得越久精神越好,但動物對於環境最敏感不過,自然會樂於親近。而船船喜歡醜醜,估計也是因為醜醜跟在余火身邊時間長,身上同樣沾染了靈氣的緣故。
高帆正準備問問醜醜又是哪一個,門外走道上便隱隱傳來電梯到達的聲音。船船立刻豎起耳朵,甩著尾巴跑到門邊歡快地叫個不停。
周揚笑:「看這架勢八成是醜丑回來了。」
余火眼中也盈滿笑意,起身打開門,果然一道銀白色的影子便飛速朝他撲過來,後面跟著李靜,以及戴著帽子捂著口罩全副武裝的趙子墨。
「一出電梯就往家門口跑,我猜你肯定是已經回來了,果然不錯。」李靜走進來,看向周揚和高帆二人,周揚她見過,高帆卻是不認識的。「這位先生是?」
「這位是和我一同參加集訓的高帆;高帆哥,這位是我的經紀人李靜。」
李靜伸出手:「高先生你好。」
「李小姐你好你好,不用見外,直接跟余火一樣叫我名字就行,反正周揚是我男朋友,以後還會經常過來串門兒的。」說完將目光轉向抱胸站在一旁的趙子墨。
趙子墨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並沒有開口說話。
高帆也不介意,知道他們估計有私事要談,很是識趣的跟周揚一起告辭:「火兒啊,咱們改天再一起約個飯啊,我和揚揚這就先回去享受二人世界了嘿嘿嘿嘿。」
周揚臉上一紅,想揍他吧當著人又不好意思,只好告別之後將黏在醜醜身邊的船船一起拽走。
送走二人關上門,趙子墨立刻摘了帽子口罩,大喇喇斜躺在沙發上:「剛那個長頭髮的,就是你鄰居啊?外形條件的確不錯,靜姐,有沒有興趣簽下來培養培養啊。」
「別,光你一個就要了我大半條命,我可帶不起新人,而且人家也不一定願意在娛樂圈發展呢。」李靜踢了踢他的腿同樣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抬頭看向余火:「你剛說那位高先生是跟你一起參加集訓的?可我記得劇組裡沒有這號人啊。」
「高帆哥不是演員,」余火給兩人倒了水,然後抱著醜醜坐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他在政府部門工作,是這次影視項目政方的負責人,因為過去監督,江教官也就讓他一起參加訓練了。」
「怪不得。」李靜點點頭,然後對余火的社交能力表達了讚揚:「能和這樣的人物處好關係很不錯,你以前啊性子倔,喜歡的呢就掏心掏肺,不喜歡的呢雖然面兒上不表現出來,但私下裡連句話也不願意和對方多說,現在這樣不就進步多了?趙子墨,你可學著點兒吧你!不僅和同劇組的處不好關係還動不動惹事打架!你嫌自己星途太坦蕩了是吧!」
趙子墨哼了一聲沒說話,斜眼往余火身上掃,估計是剛結束工作臉上的妝還沒卸,邪魅的眼線幾乎要飛起來:「不都說集訓特別辛苦整天在大太陽底下暴曬嗎,你怎麼一點沒變黑?不會是整天偷懶躲在宿舍裡吧。」
李靜在他身上打了一下:「嘴裡有點好話沒有!你以為余火是你啊!瞧這漂亮的肌肉線條,瞧這恰到好處的腹肌,不訓練能練得出來嗎!」
趙子墨的視線往李靜掀起來的小半截衣服底下定了定,然後扭開頭很是不屑:「腹肌了不起啊,我又不是沒有,嘁。訓練這麼長時間,也就比以前白斬雞似的模樣稍微好一點點罷了。」
余火笑了笑,問道:「子墨是剛結束工作嗎?」眉目間的疲憊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可不,剛剛趕完工就跑過來看你了,感動不感動?」趙子墨拋了個媚眼,映著滿頭銀灰色的頭髮肆意不羈:「要不,以身相許?」
「別聽他的,一天到晚沒個正經,八成只是想蹭我的車而已。」李靜朝他翻了個白眼,轉而看向余火:「我這回來呢,除了想看看你的情況,還帶來了兩個消息,一個好的一個壞的,你想先聽哪個?」
「都行。」
趙子墨嗤笑出聲,李靜頭也不回往他身上扔了個枕頭,道:「那就先說壞消息吧。之前因為……那些事情,公司建議你暫停一切通告活動的時候,作為補償,不是給你在楊濤導演籌拍的新劇裡安排了一個角色嗎,前幾天對方劇組的工作人員跟我聯繫,說給你安排的角色定下來了,呵——」
李靜打開隨身攜帶的公文本,從裡面掏出一本裝訂起來的厚厚材料,最上面單獨用別針別了一張紙:「這是那部劇的劇本,最上面就是屬於你的角色內容。」
趙子墨探身過來瞧了瞧,立刻皺起眉頭:「就這麼一頁紙?」
「那可不是麼。」李靜冷笑一聲,臉上隱隱全是怒色:「給你安排的角色是一個紈褲,橫行霸道作惡多端,台詞不到一頁,一共只有三個場景:當街調戲女主、將女主綁回府中意圖不軌、以及被男主英雄救美暴打一頓。呵,說得倒是好聽,什麼相信你的能力也不用試鏡了到時直接進劇組就行,我呸!這群跟紅頂白的勢力玩意兒!」
余火將那張紙仔細看了一遍,然後握住李靜的手安慰道:「沒事,正好我好像還沒演過這種角色,可以增加自己的經驗。而且自從車禍以來我已經很久沒演過戲了,以前學的東西也全不記得,如果角色太複雜,我恐怕還不一定能應付得了。」
李靜看著他溫和清俊的面孔,心裡頭又酸又澀心疼得不行,深吸一口氣露出個笑模樣,反手握住他的:「你說得對,正好熟悉熟悉劇組環境,給接下來的軍旅大劇做準備——我原先還怕這兩個行程有衝突,到時候來回趕場軋戲影響不好,這下子不用擔心了,楊濤導演的劇下個星期開機,特種兵那部估計是十幾天後,你的戲份少完了壞消息,接下來就該說好消息了。你還記得……哎喲,我老把你失憶的事情給忘了,是這樣兒,你之前和影帝羅宇新合作過一部電影,叫《執念》,在裡面演了一個配角,年前電影上映的時候就有好多人說你演得出彩,再過幾個月不就是今年的金牛獎頒獎典禮了麼,兩天前金牛獎評委會的官方微博公佈了今年的入圍名單,余火,你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了!」
余火愣了愣,趙子墨在他肩上鎚了一拳:「可以啊!到時候得獎了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可別忘了提到我啊。」
李靜笑容滿面:「得不得獎倒是不一定,但是能被提名就已經是一項了不起的榮譽了。余火,我跟你說過,演員安身立命的根本永遠是作品,只要你本職工作做得好,公眾早晚會重新認可你的。」
余火用力點頭:「嗯。」
這麼大的喜事,又逢余火集訓歸來,自然是要好好慶賀一番。本來是打算出去大吃一頓,但余火和趙子墨都不大適合在公眾場合露面,因此乾脆從飯店裡叫了外賣,好酒好菜整整擺了一桌,不光三人吃喝盡心,連醜醜都跟著吃得肚皮滾圓,躺在余火腿上不願意動彈。
吃過飯,余火將李靜和趙子墨送到小區內的地下停車場。臨上車前李靜對他說:「你之前提到因為失憶以及很久沒演過戲,心裡有些沒底的問題,這個不用太擔心,我認識一位國家話劇院裡的演員,是個老戲骨,經常在大學裡帶表演課,正好他最近有空,我回去後拜託他給你補補課,估計就這兩天和你聯繫。行了,你別送了快回去吧,我又沒喝酒不可能有問題的。」
「一路小心。」余火給她關上車門,一直目送車輛駛出地下車庫,這才抱著醜醜轉身往回走。
李靜說要給余火介紹的那位老戲骨,姓章,叫章元臣,是國家一級演員,拿過大大小小的獎項無數,在業界十分有名望。因此當兩天之後對方親自登門的時候,余火著實有些惶恐不安,尤其是人家手裡還領著一大袋子看起來就很重的東西。
「章先生,」余火趕緊將東西接下來,「應該是我過去拜訪您的,有幸能得到您的指教已經是感激不盡,怎可還讓您如此勞累辛苦。」
章元臣擺擺手:「沒事沒事,靜靜說你開不了車,以你現在的情況又不適合在公開場合露面,正好我住得也不遠,坐車也就是十幾分鐘的路程,上上下下又有電梯的能有多累。而且你可別看到我這一把鬍子,就以為我有多老啊,這是前陣子為了話劇需要蓄起來的,其實我才剛過五十,身體結實著呢。」
余火請人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泡了一杯熱茶恭恭敬敬奉過去:「也不知道您喜歡喝什麼茶,臨時準備了一些,倘若不合口味我下次再換。」
章元臣喝了一口,挑挑眉毛:「喲,這泡茶的功夫不錯,專門學過?」
「學過一點點。」
「不錯不錯,現在耐得住性子學這個的年輕人可不多了。」章元臣暗暗將余火上下打量一遍,見他從頭到尾恭敬謙遜溫和有禮,心中自然先滿意兩分。
「你的情況呢,靜靜都告訴我了,你以前演過的作品,我這兩天也抽時間大概看了一遍,在你這個年齡段的年輕演員裡算得上拔尖那一批的,當然問題肯定也有,不過不著急,咱們慢慢來。演技這東西是要慢慢積累的,你要是現在就登頂了沒有任何缺陷,那我也不用吃這碗飯了不是。行,咱們是現在就開始,還是等等?」
「我已經準備好了,章先生覺得什麼時候合適都可以。」
「那就也別耽誤時間了,你再過幾天不就要進劇組了嘛。」章元臣從他帶來的袋子裡翻出一張碟片,正是余火被提名為最佳男配的《執念》。「聽說你靠這部電影提名金牛獎最佳男配了?那咱們就從這部片子開始上課。你這有影碟機吧?」
「有的。」余火接過碟片,走到電視櫃前開始設置播放。
「你既然失憶了,以前的所有事情都不記得,那我就從最基本的開始講起,然後根據你的實際情況調整進度。」章元臣接過遙控器,將電影調到了某個特定時間。
《執念》這部電影,講述的是男主角因為兒子在幼時意外丟失,不顧一切代價足足找尋了16年,最後和已經成年的兒子再次相見的故事,聚焦的是社會上十分嚴峻的兒童拐賣問題。
劇本寫得很好,將一位驟然失孤痛不欲生,卻咬緊牙關執念16年的父親刻畫得栩栩如生。但其中有大量的個人心理戲,這就要求演員必須要有深厚的功力和角色把握能力。作為男主扮演者的羅宇新顯然完全做到了。
章元臣調到的位置正好是整個電影的高潮部分:16年之後,男主角歷經重重艱難終於得到了兒子的消息,在警察局相見的場景。
「你把這一段好好看看,」章元臣道,「然後告訴我,你覺得你和羅宇新的差距在哪裡。」
余火在影片中扮演的是一位18歲青年,和他本身的年齡差距並不大;而羅宇新實際年齡31,在劇中扮演得卻是一個因為生活磋磨明明只有四十多歲,看起來卻像是五十多歲的父親。
片段的開頭,男主出現在警察局門口,使勁給自己做心理準備不能哭不能激動不能嚇著孩子,走到警察局裡面,看到坐在長椅上青年的第一眼,整個人就定在當場頓了頓,好像只要這一眼,他就能確認那就是自己的兒子。
壓制住想要狂奔的步伐,硬是一步一步緩緩走過去,抖著嗓子打了個招呼,得到青年的回應之後,臉上還在笑,眼淚珠子卻大把大把滾出來,趕緊抬手去擦,越擦越多越擦越慌,到最後渾身直顫,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哭得佝僂著脊背直不起腰來。
余火接連將這一段看了三遍,然後回答道:「羅先生的表演,更加真實,更加具有感染力。」
這段情境中男主角幾乎沒有台詞,從在警察局門口的忐忑期待,到見到兒子後的激動狂喜,到最後無法抑制的大哭,他根本沒說幾句話,可就算是完全不知道前情的觀眾,也能從這一小段中感受出來,這是個經受過多少挫折磨難,多少無奈委屈,多少恐懼絕望的父親。那樣的情緒通過羅宇新的演繹,強烈到能讓每一個觀眾感同身受,和他一起淚流滿面。
章元臣點點頭:「不錯,的確是這樣。我們先來看看你在這段的表演:
剛開始坐在長椅上等待,既有些無聊,又有些緊張,揪衣角捏手指這些小細節都設計得不錯,等到親生父親走過來打招呼的時候,迅速站起來並下意識後退一小步,這也是乍然見到一個和陌生人無異的親人時很正常的反應,此時緊抿的嘴唇,攥緊的手心,一觸即離的目光接觸,都很好,然後就是父親爆發痛哭時你的反應,先是慌張無措,然後雙手發顫想碰又不敢碰,再之後眼眶微紅,最後和他一起抱頭痛哭。
怎麼說呢,你這段表演很細緻,可以說是完美符合了學校課本上的每一條要求——但也正因為太遵守課本要求了,仔細揣摩的話,就會有一種精心設計的機械感,就像你剛才說的,反映到觀眾那,就是不夠具有感染力。」
章元臣繼續道:「你現在失憶了可能不記得,但我聽人說起過:羅宇新在拍這場戲的時候,原本劇本裡是有一大段台詞的,但是他怎麼拍都感覺不對勁,覺得那樣不符合一個尋找了兒子十六年,終於親眼見到兒子的父親的表現。所以他跟導演商量後,將情景改成了現在我們看到的這樣——什麼都不說,就是哭。他說沒有比哭更能表現這位父親在這一刻的心情。
哭是人最強烈的情感,痛苦到極致會哭,高興到極致也會哭,哭得好了,就像羅宇新表演的這樣,催人淚下感人至深,勝似千言萬語;當然那也有哭得不好的,那種就還不如不哭。
像羅宇新這種對於角色情緒把握如此精準的,非常難得。你知道他為什麼能做到這一點嗎?」
余火搖搖頭。
「因為嚴格來說,他已經不是在演戲,他是把自己當成了這個角色本人。」章元臣道,「一個演員的最高境界,就是排除所有干擾,將自己和角色徹底融為一體。因為只有演員自己先相信他就是角色,屏幕外的觀眾才能相信。」
余火陷入沉思。
章元臣看著他笑了笑:「當然了,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其實真正能做到的人演藝圈裡屈指可數。但凡能做到的,如今都已經是影帝影后級別。就像我之前說的,演技這個東西,是需要無數作品慢慢磨練出來的。
在你還不能達到這個境界的時候,想要演好一個角色,怎麼辦呢,有技巧——那就是模仿。舉個例子,比如說你要演一個角色,土大款兒,是吧,覺得跟自己差別太大沒辦法完全代入,不知道該怎麼演,這個時候想一想,土大款兒大概會有什麼特徵,囂張,浮誇,看不起人,對不對,然後再想一想,你生活當中有沒有見過別人囂張、浮誇、瞧不起人的樣子,最後將這些樣子綜合起來,照著學,運用到角色身上。
聽起來不難吧?所以說,演員就是個不斷觀察不斷積累生活經驗的職業,年紀越大接觸的人越多,你腦子裡可以模仿借鑑的素材越豐富,塑造出來的形象自然也就越生動,是不是?
這個呢算是我交給你的課外作業,平時多留心多注意觀察,活學活用勤奮刻苦,演技自然慢慢就能練出來。咱們今天卻是另有任務。」
章元臣彎下腰,又從他帶來的大袋子裡掏出許多東西,厚厚的在茶几上堆成兩摞。
「這些是我從自己演過的戲裡挑出來的比較有代表性,也比較適合你現在這個階段的劇本。咱們呢現在先不照著演,那幹啥呢,光對台詞。
台詞這個基本功對於演員來說太重要了,一個台詞功底過硬的演員,連臉都不用露,光憑幾句台詞就能把人物形象給塑造出來。我知道現在你們年輕人拍電視劇都喜歡找人配音是吧,甚至有人圖省事連台詞都不背,演戲的時候光張張嘴等後期給加上聲音,這哪行呢!這不胡鬧嗎!台詞那是演員吃飯的傢伙,連這都丟了還當什麼演員!更何況好的配音演員就那麼幾個,到時候十幾部電視劇裡的人物,張口全是一個音色,你說觀眾串不串戲?這樣的劇,能好得了嗎,能有人喜歡看嗎!」
一想起這些糟心事,章先生就氣得鬍子直顫,然後對余火道:「我既然答應過來教你,那就肯定要以最嚴格的標準來要求你,你如果覺得沒必要不願意學,那最好現在就說清楚,省得耽誤彼此的時間。」
余火立刻拱手彎腰:「先生願意傾囊相授,余火豈是不知好歹之人,但憑先生指教,晚輩定當拼盡全力,不教先生失望。」
章元臣面色緩和許多,點點頭:「有你這句話,你放心,我章某絕不會藏私就是了。」然後從茶几上拿起一份劇本。「來,開始吧。」
整整一天,余火在章元臣的指導下一共嘗試了十二種不同類型的角色台詞,這一天的課程結束過後,章元臣評價道:「勉勉強強,你的台詞不算太強,但也不至於掉鏈子,其中古裝角色的台詞能力最出色,渾然天成,讓人感覺你就是個活生生的古人一般,很有說服力。總體而言,目前只能算中等,但發展潛力巨大。果然不枉靜靜幫你說了那麼多好話,簡直吹得天上有地上無了。」
章元臣既然開起了玩笑,明顯就是願意和余火親近的意思。余火自然懂,將他的茶水添滿雙手奉了過去:「聽先生的話,是和靜姐十分相熟嗎?」
章元臣動作一頓,顯得有些驚訝:「怎麼,靜靜沒告訴你我和她的關係?我是她的父親。」
誒?
這下輪到余火大吃一驚了:「可是,您和靜姐的姓氏……」
章元臣望著手裡的杯子,嘴角漸漸露出一絲苦笑:「其實她不告訴你也正常。她的母親是我的第一任妻子,我結婚早,那時候年少輕狂不懂事,犯了很多錯誤,狠狠傷了她母親的心,最後只能以離婚收場。當時靜靜還小,選擇跟了她母親,之後也就隨了她母親的姓。說起來,」
章元臣抬起頭看向余火:「我該跟你說聲謝謝才是,在因為你的事情聯繫我之前,她已經十幾年沒有主動跟我說過話了。如今願意好聲好氣跟我聊那麼多,哪怕聊得都是你,我也已經很滿足了。
余火啊,我以靜靜父親的身份,有些話想跟你說。你的那些娛樂新聞,其實我之前也看到過一點,實話跟你說,在靜靜聯繫我之前,我對你的印象並不好——當然,這跟你是喜歡男生還是喜歡女生沒有關係,我雖然年紀大了,但可不是思想封建的老古董,喜歡誰是你的自由。
但是靜靜聯繫我的時候,說了很多你的好話,包括你私下裡與人相處的習慣,愛好長處性格特點,還有一直堅持給孤兒院捐款,但從不靠曝光這個博取大眾好感度的事。她對你很信任,說願意以自身人格擔保你的品性。嘖嘖,那股子維護勁兒讓我都有些嫉妒你了。」
余火胸膛中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暖流,鼻腔微微有些發酸,墨玉似的眸子裡一片柔軟:「靜姐她,特別特別好。」
章元臣笑了笑,「那當然,她的性子啊就和她母親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嘴巴上兇狠,其實比誰都心軟。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雖然她也沒跟我明說過,但知女莫若父,就憑為了你主動跟我聯繫這件事,那也瞞不過我的眼睛。
之前開記者招待會,說你出軌醉駕的那位前男友,你們是在一次商業聚會上偶然認識,然後走到一起最後選擇向大眾公開的是吧?
你出事之後,靜靜呢其實一直特別自責,她覺得完全是因為自己的注意力全放在她帶的另一個藝人——叫趙什麼來著身上,對你不夠關心,所以才讓那位前男友有機可乘,一步步接近你,最後還給你造成了這麼大傷害,這個傻孩子,把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去了。」
「可是,」余火百味雜陳,「可是那根本和靜姐沒關係啊!真要怪,也該怪我自己識人不清。」
「要不怎麼說她傻呢,她這性子哪適合在娛樂圈當經紀人啊。」章元臣將茶杯放下來,望著余火道:「我告訴你這些話的目的也沒有其他,就是想讓你知道,哪怕是為了不辜負靜靜的期望,你也得給我好好振作起來,認認真真演戲,以優異的作品往所有質疑你的人臉上狠狠甩上一個大嘴巴子!聽到沒有?」
「嗯!」余火重重點頭。
「行了,」章元臣站起來,「今天的課程就到此結束,我也該回去了。以後只要你不需要進劇組,呆在家裡有時間,我每隔一天過來,來之前會提前告訴你一聲的,防止你有其他什麼安排,好吧。劇本就留給你了,沒事兒好好看看自己琢磨琢磨,有問題隨時跟我聯繫——晚上十點鐘之後就不要了,我老人家要睡覺的。失憶的事情不要太擔心,有些東西就跟騎自行車一樣,學會了就不可能忘,哪怕腦子裡不記得了,身體也會本能性想起來的。行行行,也不用送了,我自己晃兩步然後直接打個車,真的不用送,留步,再見再見,走了啊。」
余火揮手告別,一直等到電梯閉合,頓了片刻之後轉身回家。
軍營集訓結束後的第五天,江封拎著一個豪華型的超大果籃,按照余火留下的地址,來到藍海公寓小區32棟。
上了電梯來到門口,理了理衣領子還沒來得及敲門,就聽見門內傳來余火聲嘶力竭的哭喊:
「……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為你做的還不夠多嗎!我愛你愛得那麼卑微,恨不得將心捧出來給你扔到地上踩,在你眼裡,就如此一文不值嗎!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才願意!好,那我就死給你看!」
江封心中大駭,來不及思考,抬起大長腿就是一腳,只聽轟隆一聲巨響,余火家雙層特製的防盜門瞬間四分五裂飛了一地。
客廳內,正在和章元臣對台詞的余火震驚地轉過頭,通紅的眼角還掛著入戲時流出來的淚水,與江封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