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胡嘯是g市蜀山區派出所的一名高級警員, 這天下午三點多鐘他接到了一則報警電話, 簡單記錄情況後下達指令:「蜀山景區那邊出了點意外,有兩個演員拍戲的時候從威亞上摔下來了現在正在醫院,情況好像還挺嚴重。根據劇組工作人員所說意外很可能是人為損壞設備造成的,來幾個人跟我一起出警過去看看。」
新來的警員張蓓瞬間豎起耳朵:「拍戲從威亞上摔下來?胡隊, 知不知道是哪個劇組啊?」
胡嘯看了看本子上的記錄:「叫什麼,《在長安》?」
張蓓雙目圓睜蹭得從椅子上站起來:「《在長安》?!那是班長的劇組啊!」面對同事們疑惑的目光也來不及解釋:「胡隊,我能跟您一起去嗎!」
不是危機警情, 倒也沒什麼不可以, 正好帶著新人多熟悉熟悉流程。胡嘯點點頭:「小張跟我一起去醫院, 瞭解一下具體情況順便找當事人或目擊者做下筆錄;小童你們兩個去事發地點,注意保護現場, 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
張蓓立刻穿好衣服戴好設備跟過去,幾分鐘之後,兩輛警車呼嘯長鳴著從派出所大門開了出去。
派出所距離醫院不算太遠, 打開警笛和警示燈一路暢通無阻, 張蓓二人大約在十五分鐘之後來到了醫院。
彼時距離意外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余火正在手術室進行手術。
趙子墨和一同趕到醫院的劇組成員坐在等候室, 兩眼通紅死死盯住剛到沒多久、負責操作威亞設備的陳全寶, 模樣兇狠神色猙獰,看那樣子要不是鮑寶花等人攔著, 估計恨不得要撲過去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楊濤面色沉凝:「子墨你放心,這次意外全都是劇組的責任,不管是因為設備質量不過關還是真有人在威亞上動了手腳, 我楊濤以人格和聲譽擔保,絕對會給你給余火一個交代。」
「給交代?給什麼交代?萬一小魚兒的手真保不住了給交代有屁用啊!」趙子墨鼻翼急張眼眶裡倏地砸下一顆淚來,心裡頭像是有把火在燒,煙熏火燎疼得他整個人都快爆炸。胸口劇烈起伏幾下,到底是控制住了情緒,抬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我現在狀態不好口氣有點沖,楊導您別跟我一般見識。」
楊濤嘆了口氣,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我能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你放心,余火是個有福氣的,肯定不會有事。」
陳全寶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膝蓋緊張得直抖,身邊圍著兩個他親手帶出來的徒弟,同樣是心神不寧臉色發白。
第一根鋼絲斷的時候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之後事情發生得太快,等他急急操縱設備將余火放下來,傷害已經造成了。他是子承父業,靠著老子積攢的人脈在圈子裡謀生,知道幹這一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全保障,一旦有個閃失砸得不僅是自己的招牌,搞不好連這條命都得搭進牢裡。
祖宗保佑,混了幾十年沒給他爹抹黑,口碑良好跟各種劇組都打過交道,這樣的意外從來沒發生過。他敢以身家性命擔保,自己的設備絕對不存在質量問題。
所以趙子墨將余火抱上車趕往醫院的時候,他立刻就帶著徒弟在其他工作人員的見證下把威亞從頭到尾查了一遍,果不其然,兩套威亞鋼絲斷裂的地方都發現了被工具損壞過的痕跡。
這些情況他剛剛都跟導演以及趙子墨說明過了,被損壞的地方也拍了照片錄了視頻,現在就等著警察過來調查清楚還原事實真相。
可無論如何,余火二人是在他的威亞上出的事,就算是有其他人動手腳他也少不得落個疏忽大意的罪名,陳家這塊招牌他仔細維護幾十年,這回還是砸在他手上了。
心中忐忑愁苦,連臉上的皺紋都加深了幾分。末了暗暗嘆息:也幸虧余先生反應快把趙先生給接住了,要不然從那麼高摔到地上,現在可就不是一隻手的問題了。
張蓓跟隨隊長走進醫院大門,稍微向護士問了兩句就找到了趙子墨等人的位置。
張蓓是余火的粉絲自然也認識趙子墨,此時看見他一身黑色錦袍的古裝造型坐在椅子上差點尖叫出來,不過好歹謹記自己的身份,乖乖站在隊長身後。同時心中越發擔憂:報警電話裡說有兩個演員發生了意外,墨哥坐在這兒呢好像沒什麼大事,那班長在哪?
胡嘯簡要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身份,詢問道:「具體事情經過是怎麼樣的,當事人現在情況如何?」
趙子墨當下的狀態明顯不適合做筆錄,所以楊濤走過去回覆對方的問題:「事情是這樣的……」
張蓓拿出筆正做著記錄呢,醫院門口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轉頭一看,不由自主往兩邊分開的人群中間,一隊身穿軍裝便服的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一個個身形筆挺人高馬大,鼓囊囊的腰側明顯揣著傢伙,行動間整齊劃一步伐如風,那股子肅穆凌厲的氣勢比她見過的特警部隊都嚇人。尤其是領頭那個,幾乎結成冰的臉色和強大氣場頭一次讓張蓓明白了什麼叫作「殺氣騰騰」。
嘖,看著好像還有點眼熟怎麼回事。
不等張蓓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這位大佬眼熟,一直來回走動坐立不安的趙子墨已經飛快衝了過去:「你來了!」
事發之後張敏第一時間就給江封打了電話,然而他來得這麼快依舊大大出乎了趙子墨的意料。
江封半句廢話沒說:「余火呢。」
「正在做手術,」難以言喻的自責和愧疚讓趙子墨幾乎不敢看他的眼睛,「黎銘黎醫生也在。」
江封點點頭,轉頭往胡嘯的方向看了一眼,對著身後的袁峰抬抬手指:「過去解決。」然後大踏步往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袁峰帶著幾個弟兄走到胡嘯跟前出示了證件:「國安局辦案,這次事件涉及國家安全由我們負責專項立案調查,麻煩兩位配合一下。」
胡嘯檢查過證件沒有問題,立刻立正敬了個禮:「遵循長官指示!」
直到走出醫院坐回警車裡,張蓓還是沒能反應過來:班長受傷,怎麼就變成涉及國家安全的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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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火做完手術之後,梅琴等人陪著他稍微聊了一會兒便相繼離開病房讓他好好休息。
江封把門關緊拉上窗簾,然後迅速走回床邊:「立刻用靈氣治療傷口。」
余火運轉功法,洶湧磅礴的靈力從丹田內輸出順著經脈流向傷處,不過一兩分鐘的功夫,望著江封點點頭:「好了。」
江封動作極輕柔地解開纏在他手上的層層紗布,目光忽地狠狠一顫:余火的右手上,一道肉粉色疤痕像是條猙獰可怖的蜈蚣,從手腕處開始沿著他的整個手掌纏繞了好幾圈。
就像是精心打磨完美無瑕的玉器上,忽然出現了一道刺目至極的裂痕。
即便沒有親眼看到,江封也能想像出當時傷口的情況有多慘烈。心臟猛地一窒,一口帶著鐵刺的氣在胸腔裡橫衝直撞就是吐不出來。
余火小心翼翼覷著他的臉色:「表皮的傷疤因為怕露出破綻所以我沒有消除,裡面其實已經完全痊癒了,就跟受傷之前一樣,黎銘說的後遺症都不會有。」
一邊說一邊將手指攥緊鬆開的活動了幾下,動作靈活自如,如果沒有那條駭人的傷疤,的確不像是才受過重傷的樣子。
江封在傷疤上摸了摸,眸色深不見底:「疼嗎。」
「不疼,一點感覺都沒有,真的。」余火立刻道,隨即反應過來江封問的並不是現在。右手握住他的,「當時有點疼,但我一直用靈氣悄悄養著,也不是疼得特別厲害。」
江封沒說話,眸色越發深沉,半晌後低頭在他手背的傷疤上親了親:「等那個暗中搞鬼的孫子被揪出來,我要讓他生不如死。」
趙子墨走出病房的時候,心情依舊十分沉重。
黎銘說的那番話就像一座大山壓在他胸口,只要一想到余火的手以後可能會落下什麼毛病,那座大山就越發往下沉幾分。
「喂,」梅琴忽然叫住他,上前幾步從他長袍後面撕下了什麼,兩個手指頭捏住送到趙子墨眼前,神色古怪滿臉的一言難盡:「……你東西掉出來了。」
趙子墨一看,竟然是之前拍戲的時候為了防止保護帶磨到傷口在大腿上貼的衛生巾,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褲子裡漏了出來正好粘在他袍子後面,就這麼大喇喇掛在外頭跟隨他走了一路。
臉上瞬間由紅到青由青到紫一時精彩紛呈。還不等他跟梅琴解釋清楚,張敏拿著手機小跑過來:「梅經紀,余哥受傷的事情有人爆到網上了。」
爆料者應該是醫院裡的工作人員,正好遇見趙子墨等人把余火送進來還拍了好幾張照片,照片裡餘火穿著拍戲時的白色長袍,臉色蒼白如紙,長袍右側以及纏住右手的毛巾上鮮紅一片全是血跡。
觸目驚心的畫面立刻引爆了一波輿論狂潮。
「臥槽!出什麼事了!班長怎麼了!!」
「那些血都是真的嗎?我膽子小別嚇我」
「班長穿著戲服呢,會不會是在拍戲啊?」
「你傻啊,那是古裝戲戲服,就算拍戲也不可能在醫院裡拍啊,你沒看見照片裡亂鬨哄的還有楊濤導演等人嗎」
「到底出什麼事了啊,我都已經急哭出來了,工作室那邊有沒有消息?流了那麼多血班長現在怎麼樣了?人還好嗎?誰能出來給個準確答覆啊!」
「報!根據劇組那邊的最新消息,余火好像是拍戲的時候出了意外從威亞上摔下來了。」
「從威亞上摔下來?多高的威亞?」
「至少十幾米吧」
「班長從十幾米高的威亞上摔下來了?!!!傷勢怎麼樣嚴不嚴重?」
「好好的怎麼會從威亞上摔下來,劇組都不做安全防範的嗎!媽的我渾身都在抖,班長人呢?人現在究竟怎麼樣啊!」
「這是哪家醫院我要過去看班長!」
「班長求求你不要有事啊,千萬千萬不要有事啊!」
「……」
和「余火受傷」有關的詞條在十幾分鐘之內接連爆了四條微博熱搜,他的微博、工作室微博包括梅琴的微博都迅速被粉絲或其他人發來的私信淹沒。
為了安撫粉絲情緒控制愈演愈烈的輿論恐慌,梅琴很快讓工作室發表了一則公告,大概解釋了事情經過和余火目前的情況,公告中並未隱瞞意外發生的蹊蹺和疑點:
「……目前警方已經正式針對這起意外立案調查,有任何進展或結果我們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大家。
余火結束了手術也沒有生命危險,但因為手部傷勢過重還需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火把們焦灼擔憂的心情我們感同身受,但這個時候保持冷靜默默祈禱,就是我們對余火最大的支持。
烈火熊熊永不熄滅,讓我們帶著炙熱的希望期盼余火完全康復的那天。
ps:余火說了,不要集資也不要送禮物,他有錢。」
公告發佈過後,粉絲們恐慌的情緒被安撫大半,甚至被最後一句話逗得又哭又笑,但隨著而來的就是完全無法控制的怒火:
自從徐涵意圖謀殺的真相被曝光之後,有關余火的安全問題一直是粉絲心中不能觸碰的雷池禁地,這次竟然有人在威亞設備上動手腳害得余火差點沒命,幾千萬的火把們立刻就炸了。
「誰幹的?到底是誰幹的!老子詛咒你全家上下出門一百碼!」
「威亞上動手腳?這跟直接殺人有什麼區別?十幾米的高度摔下來最輕的結果也是全身骨折,班長去年才出過車禍萬一再次受傷後果更加難以設想,不管幕後兇手是誰,請跟徐涵一起槍斃吧。」
「跟徐涵一起槍斃加一!」
「跟徐涵一起槍斃加班長粉絲數!」
「硬生生被鋼絲割進去,我都不敢想像班長的右手到底被傷成什麼樣子。我一個學醫的朋友說如果傷到神經的話就算傷口癒合,以後很可能連基本的抓握動作都做不了,那可是班長的右手啊!那可是班長寫字的右手啊!!」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瘋了!兇手到底是誰!!警察同志求求你們盡快找出真兇吧!」
「警察同志求求你們盡快找出真兇吧!」
「警察同志求求你們盡快找出真兇吧!!!」
而事實上,真兇的確很快就被找出來了。
袁峰等人從當地警方手裡獲得案件調查權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所有工作人員包括鮑寶花等目擊者集中到一起。
根據負責操控威亞施設的陳全寶所言,因為知道今天的戲份需要吊威亞,所以他一大早就把相關設備檢查了一遍,之後鋼絲和安全帶就一直放在劇組在景區山腳搭起來的一間工作大棚裡。
如果有人動了手腳的話,必定是在陳全寶檢查過後到威亞設備正式啟用這段時間裡。
排除掉今天沒到拍攝現場的,排除掉負責拍攝工作以及一直待在眾人視線當中的,排除掉在這段時間裡有不止一個證人能證明具體行蹤絕對不可能靠近工作大棚的。
剩下四十三個,袁峰等人一個一個拉進車裡單獨會談。
能進國安局的都是什麼人,狼人,比狠人還狠一點,不用說話光坐在那就能把人嚇得夠嗆。更不用說他們每一個人都經受過最系統最嚴苛的刑訊訓練。
不到一個小時,嫌疑對象就鎖定在了炊事組負責人毛奇峰身上。
毛奇峰原本還硬扛著不願意承認,額頭上的汗滾珠似的一陣一陣往下淌,就是咬死了牙關不鬆口。
袁峰將手指頭掰得辟裡啪啦響,冷笑一聲:「指紋檢測估計你聽說過,一般像鋼絲這麼細的東西幾乎沒有辦法提取指紋。那你知道什麼叫微觀證據嗎?就是哪怕你只在桌子上輕輕點了一下,我們都能根據你遺留下來極細微的油脂和皮屑檢測出dna。
你說你沒進過放鋼絲和安全帶的工作大棚,更沒碰過威亞設備一根手指頭。那如果從設備上檢測出了你的dna,豈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說完看向另一位國安局的同事:「將威亞設備打包,立刻送回總部進行檢驗。」
幾分鐘之後,醫院裡的江封接到了袁峰的電話:「作案人名叫毛奇峰,他坦白了。」
江封看了一眼因為麻醉效果陷入沉睡的余火,抬腳走到窗邊:「寫一份調查報告,以故意殺人罪起訴他。」
作者有話要說:刑法中故意傷人罪和故意殺人罪是兩個概念,量刑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