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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兄弟相認
惻隱之心,或者是憐憫之心,人皆有之。
威風傲世的石家莊似乎就此沒落下去了。
荒蕩虛驕的石子材,痴執得倒也令人同情與嘆息。
時間已經午後未脾時分了,沈家莊的客廳裡,雖然坐著不少的人,但是,他們的心,全都感慨萬千,口裡全都默然無語。
只有沈如婉,沈如婉的確是沈家莊院內的百靈鳥、開心果。她生性坦爽,稚氣猶存,依然是喜孜孜的說東說西、話高話低。
她一會兒指責石子材的無恥瞎纏,一會兒卻又誇耀石家莊的地勢險要,一半是由於天真率直,一半也是有意逗說。岑寂沉悶的氣氛,被她“嘰嘰喳喳”的語聲又引得再度開朗、爽朗了起來。
麥小雲頓時敘述他按捺已久的一段賞心事了。
“諸位,我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你就說呀!”這還是沈如婉口中脫的話。
麥小雲只是朝她笑笑,卻轉向麥無名說:“但是我要先問無名—些問題。”
“什麼問題?你問好了。”麥無名說得直截、說得爽快。
“無名,你來自普陀?”
麥小雲如今不再稱呼“麥兄”了,也不再叫對方為“麥少俠”,一口—個“無名”,順口,自然而又親切!
“是的。”
“長在松雲寺?”
“是的。”麥無名刻意的望了對方一眼,有些猶豫、有些遲疑。
“太湖桑頭渚也曾經是你的家園?”
麥無名心中陡然一動,喔!是了。他們第—次相遇的地方,就是太湖桑頭渚外的大道上,兩個人分鬥著廖不一和潘松秋那一雙魔頭,他釋然了。
“不錯!”
“無名,你今年多少歲了?”
“虛度二十一。”
“生日呢?”
麥無名心頭又遲疑起來了,而且還困擾呢!
“臘月二十四。”
麥小雲哪裡看不出對方的神色?但是,他並不理會。
“什麼時辰?”
如今不只麥無名感到迷惑,連在座的沈氏四雄和“黑白雙嬌”也都疑雲層層,他們凝視著麥小雲,看他能變出什麼“玩意”來!
“戌時。”
沈如婉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她嬌聲的嚷了起來。
“哎呀!你不是說要告沂我們一件事嗎?怎麼盡問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呢?”她半埋怨半質詰的說:“你這個人也真是的。”
麥小雲又朝她笑笑,但是,這次他倒是回她的話了。
“怎麼?我問無名這些話你感到厭煩了?可是,這些話對旁人來說,它也許是無關緊要,但對你卻是十分重要呵!”
他語氣含蓄,其中有調侃,也有取笑。
沈如婉哪有聽不出來的道理?她芳心不禁“怦怦”的跳了起來,二潭深邃的秋水朝麥無名玉臉上回轉了一下,面孔紅了,語聲澀了,蟬首也隨之垂下來了。
“去你的!”說得輕,說得羞,說得柔荑不住的拿衣角在出氣。
沈氏四雄不由會心的笑了起來,歡愉的笑了起來。
只有麥無名,他訕訕的、期期的、卻也生硬的陪著大家莞爾著。
沈如嫻目前的處境同她二妹一樣,她不敢笑,並且也順著沈如婉的口吻說:“小雲,二妹說得沒錯,你怎麼盡問無名這些呢?”
麥小雲一見到沈如嫻心就喜、眉就開,說話的聲音立即就溫軟下來了,心上的人兒嘛!眼中的人兒嘛!
“我是有用意的。”
“什麼用意呢?”
“其中的意思也許你們全部想到過,也或許全都想不到。”
“你說些什麼呀?把人都給搞糊塗了,何不乾脆的將它說出來呢?”
麥小雲歉然的而又帶著神秘的色彩笑笑說:“快了,你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了,只要再容問無名—個問題。”
沈如嫻無可奈何的說:“好吧!”
麥小雲又轉向了麥無名,他緩緩的從頸項上取下了那塊銀鎖片,慎重的以雙手遞了過去,萬分慎重的。
“無名,你看看這個。”
麥無名已經成了—個迷糊人,真弄不懂對方葫蘆中裝的究竟是什麼藥!他也慎重的用雙手接了過來。不過,那塊銀鎖片卻無緣無故的使他心頭動了一下。
他當然沒有見過那塊銀鎖片,但是,慈母曾經多次告訴過他,他也有一塊,只是在當年不慎失落了。
麥無名吐出了一口氣,緩和一下那不太自然的神經,然後,舉目觀看手上的那塊銀鎖片,忽然,他心頭連連的震動了起來!
為什麼呢?因為,因為這塊銀鎖片上面赫然鐫有“麥小雲”三字。這不正同他母親在當年所遺失的那塊一模一樣?
“你……你……”麥無名訥訥了,麥無名口吃了,他說不出話來。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我叫麥小雲。”麥小雲淡淡的說著。
麥無名卻下理會對方說些什麼,他已經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眸子中神光連閃,他說:“你哪來的這塊銀鎖片?揀來的?”
情況有變,沈氏四雄看得納罕、看得稀奇,沈如嫻也是,沈如婉再次的抬起子螓首,怔怔的望著麥無名反常的舉動,然後又轉看麥小雲那淡然的神色。
“不,我甫出娘胎,它就掛在我的脖子上了。”
麥無名洩氣了,麥無名失據了,他黯然,他無語,他又本能地、無意識的坐在太師椅上了……
麥小雲又開始說話了,這次,他竟然口出驚人之語!
“你出世的地方,一不在普陀松雲寺,二不在太湖桑頭渚,而是二十年前的一個隆冬之夜降生於莫干山南蘼的一座山神廟中。”
果然,麥無名一聽之下,為之再次的震驚起來了,他緊緊的凝視著麥小雲,欲看穿對方的心田,欲洞透對方的意念,這些事,只有他自己曉得,只有他母親曉得,而對方,怎麼也會知道這樣清楚,怎麼也會知道這樣詳細?
“你……你怎麼會知道?”
麥無名忽然憶起銀鎖片尚握在白己的手中,不由又刻意的看了一下,然後遞還給麥小雲,模樣兒有些依戀。
麥小雲見了心頭頓時一動,他說:“你若喜歡,就留下它吧。”
麥無名無言搖搖頭,當然,他心中十分的喜歡那塊銀鎖片,只是看對方慎重的態度,渴望的神色,他焉敢?君子不奪人所愛!
麥小雲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又套進了自己的頸項之中。其實,他是萬分的珍惜這塊銀鎖片,二十年來從未稍離,在尚未找到他母親的一段日子中,它就是唯—的親人,除了他的恩師以外。
麥小雲所以對麥無名這麼說、這麼做,乃是因為對方是他的兄弟,—母同胞的兄弟,而且是孿生兄弟!
“我當然知道。”麥小雲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他站了起來,繼續回答對力說:“因為我年庚也是二十一歲,因為,因為我誕生地方又與你相同,在莫干山南麓的一座小山神廟中,當然,我不是在普陀長大,但太湖桑頭渚卻也是我父母當年曾經居住的家園!”
此言一出,滿座轟動,麥小雲的話說得明白,說得透徹,心頭的納罕,已經化作了驚奇、化作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