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他是麥少俠,但這個麥少俠卻並不認識文守宗他們二人,不過,他習慣了,也熟知是怎麼—回事,不由隨口說:“二位好。”
因為他是麥無名,而不是麥小雲。
卓大川一聽對方竟然彼此相識,那撿回來的這條性命不依舊又要落空?心頭一轉,二眼一眨,頓時朝吳世武遞上了一個眼色!哈!老鼠對老鼠,“水龜”對“毒蠍”,兩個人臭味相通,擬乘文守宗他們敘禮寒暄之際,雙雙又想往河水中竄!
可是,電光又閃了,白影又晃了,在卓大川二人身形正動未動之間,麥無名已經像石柱一般的釘立在他們的身前。
“二位,事情尚未終了,怎麼可以走呢?”
“哦!不是,不是。”卓大川機警地說:“小老兒是要拜謝麥少俠救命之恩。”
“你謝得太早了一點嗎?”
“不會,不會,應該、應該……”
卓大川的臉上有尷尬、有羞愧、有惶恐,也有不安!
項兆章鋼牙一咬,霍然又是一劍遞了過來,口中沉聲的說:“我殺了你……”
招起突然,人出意外,卓大川一見不由臉色劇變,他雙眼暴睜,他雙腳連退,但還是脫不出對方犀利的劍鋒!
麥無名右手—抬,立時托住了項兆章的手腕,卻嚇出了卓大川一身的冷汗。
“項大俠能否給我一個面子,饒過他這一遭?”
文守宗投井下石,他冷冷地接口說:“這種人留在世上是一個禍害,不如一百了,殺了乾淨。”
項兆章木吶,他拙於言詞,只紅著面孔站在一旁直吐氣。
文守宗卻是猛打落水狗,他又開口了。
“麥小俠可知道這兩個的底細?”
“只知道一個大略。”
卓大川哪容對方再數說下去?馬上截斷了文守宗的話說:“那是從前,如今我們早已洗手不幹了。”(改行作賊了……)
一提太湖,一提起水寇,麥無名心頭頓時波濤氾濫了,臉龐不由陰晴不定了,這兩個冤家仇人,這兩個世間禍害,不錯,殺之的確也並不為過。
但是,慈母淳諄,恩師謇謇,他天人交戰,最後才幽幽地吐出了一口氣說:“文大俠,往事已矣,不說也罷!萬請看在我的薄面,高抬貴手,再給他們一個自新的機會吧!”
文守宗沉吟了,他未敢擅作決定,因為受到傷害的乃是項兆章的親信,不由轉頭回目,徵求項兆章的意見。
項兆章生性耿直,乃是一個講道義、愛朋友的血性漢子,“麥小雲”既然已經開了口,文守宗尚在沉吟難自主,他略—遲疑,略一衡量,就朝著卓大川二人說:“今日看在麥少俠金面,再放過你們這一次,以後若仍不知悔改,哼!”
其實,最大的原因,也是時勢使然,因為他十分清楚自己手底有多少東西,而“麥小雲”浩瀚似海的功力卻是無法蠡測。
往日在金氏山莊曾經挾著滿懷的雄心、信心試過一次,其結果,嘿!不說也罷!今天無意間又接了對方那驚心動魄、難以想像的一招,雖只一招,但悉微知漸,豈是他和文守宗二人所能接得下來的?
與其到時候灰頭土臉,何不放個交情順水推舟?是以他說得慷慨,可是無淪如何也不會想到,昔日在金氏山莊探試內力的是麥小雲,今天換招的卻是麥無名。
“多謝二位。”
麥無名拱一拱雙手。
項兆章回了—禮說:“麥少俠言重了。”
卓大川的眼珠裝上了彈簧,不住的左右跳動,卓大川的心頭懸掛有吊桶,起落的七上八下,因為他摸不透那個姓麥年輕人的心意。
文守宗雙拳一抱說:“既然麥少俠說情,我們就此告辭,後會有期。”
他們二人正待回頭轉身,麥無名又急急的開口說話了。
“二位請暫留貴步……”
文守宗說:“麥少俠有何指教?”
“不敢。”麥無名說:“尚有一事想請教二位。”
“麥少俠但說無妨。”
“聽二位昔才話意,‘黑白雙嬌’也曾經對這兩個人施過援手?”麥無名擺手指一指卓大川和吳世武。
“不錯。”
“多久的事?”
“二天之前。”
“在什麼地方?”
“江寧附近。”
“多謝二位。”
麥無名又拱起了雙手。
“麥少俠客氣,再見。”
“再見。”
文守宗他們終於走了,卓大川二人不禁暗暗喘了一門大氣,不過是行為不端的人,心頭就永遠難以寧靜。
麥無名背起了雙手,他分別瞧了瞧卓大川和吳世武好一會,口裡才談淡地說:“你叫卓大川?”
卓大川囁嚅地說:“是的。”
“他叫吳世武?”
“是的。”
麥無名又停歇下來,他抬頭望望藍天、望望白雲,和風悠悠,驕陽普照,是一個可愛的好天氣,但這裡的氣氛卻令人沉悶、令人窒息。
“二十年之前,你們二人就已經在太湖一帶作案了?”
“是的……但那巳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卓大川怔忡著、驚恐著,他連汗毛都收縮起來了。
“你們幾次潛入金氏山莊,真的只是想盜取一些財物盤纏嗎?”
卓大川的眼珠又在轉動了,心頭又在忐忑下,他幾經思慮、推敲,還是遲疑的說:“是的……”
“恐怕不是吧?”麥無名有意無意的說:“黃金、白銀,應在庫房之巾,而你們卻侵入對方的‘藏珍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卓大川實在是忍受不了這種緊張、這種迫脅的心情,他回目瞟了吳世武一眼,心裡一橫,頓時毅然的說:“我們實在是很想取回一物。”
“什麼東西?”
“翡翠如意以及……”
麥無名聽了心頭一動,他接口說:“以及座架中那份武功秘藉!”
“是的,那支玉如意本來是我們之物。”
人的慾望是無窮無盡也無底的,人的貪念也是與生俱來的,他們二人已經年逾“知命”,卻雄心依舊,仍是千方百計、鍥而不捨的想追回那支玉如意,想得到那份武功秘籍。
可是,他們得到了又怎麼樣呢?加以苦練?埋頭苦修?就算苦練有成又能怎麼樣呢?顯赫了幾時?炫耀得多久?他怎麼會沒有想到,人生不滿百啊!
“是嗎?”麥無名說:“那它怎會在金氏山莊呢?”
“我們失落在……”
麥無名又接上口了:“失落在桑頭渚小漁村中?”
他們,卓大川和吳世武,正是二十年前那天夜晚金泉元無意中面對面碰見的那兩個人,當年彼此並不相識,而現在,他們雖經常騷擾金氏山莊,金泉元卻又未唔他們。
卓大川一聽不由疾退幾步,兩個人四隻眼睛緊緊的凝視著麥無名不稍一瞬。狐疑、震驚灌滿了他們的心房。
“麥少俠怎會知道?”
麥無名平靜的說:“因為我正姓麥。”
卓大川到現在才憶悟到文守宗他們稱呼麥少俠,而自己的口中不也是正叫麥少俠嗎?
“你……麥小雲!”
頭腦爆裂下,金星飛舞下,冷汗淋漓了,渾身顫慄了……
“主要的,我乃是太湖漁村麥家的後代。”
麥無名說得艱辛,但也說得舒暢。
卓大川、吳世武雙雙的跳了起來,他們眼珠暴凸,他們面如死灰,嘆氣、頹喪、脫力、萎靡,然後無言的閉上了眼睛。
“閻王注定三更死,何能留人到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