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
“哦!”狡狐也有失算的一天,老磷總有漏蹄的時候,龔天祐疑雲消散了、戒心沒有了,他澀赧地笑了一笑說:“小兄弟,對不起,是我多疑了,我這就去雜樹林中見他們。”
“供奉說哪裡的話!”邱玉秋也笑笑說:“可要我陪供奉共同走—趟?”
“那就麻煩小兄弟了。”
“供奉客氣了。”
他們繞著小路,就一前一後的奔向東門去了。
麥小雲十分小心的用完了早餐,又施施然的朝樓上走去,他在扒逃第一口稀版和挾入第—筷小菜的時候,都曾經留在舌尖上良久,以資鑑別,以作查驗,確實肯定了內中沒有異物或花樣,才慢慢的嚥了下去。這是心思及智聰,這也是一般人所渭的江湖經驗!
不用惠賬,凡是住在裡面的客人,櫃檯上都存有銀子,帳房先生會把數目給登上去,只要到遲房時—起結算就可以了。
老虎一走,又是猢猻的天下了。七八顆腦袋抬了起來,七八雙眸子照射起來,七八張嘴巴也唧呱的交談起來了……
當然,他們只是守望樓下,樓上另有監視的人,那監視的也開了房間,也許還買通了客棧的夥計呢?
大魚嘛!必須小心翼翼,必須周全安詳,那條比船還大的魚,誰也伺候不了,誰也對付不了,群策群力也不行,還得要借助外來的力量,共同的作業,共同兜捕……
麥小雲推開房門,立即警覺到房間裡有一團火焰在燃燒。本能的運上了功山,本能的應付著突變!
但是,那團火焰並不燎原,安之若素,毫無舉動,只是含笑緩緩的站了起來。
是人,一個女人,一個身穿火紅衣裳的年輕姑娘。
“麥大哥,你回來啦!”鶯聲,燕浯,人像鮮花,亭亭玉立的玫瑰花;音似小鳥,啁啁啾啾的畫眉鳥。
“你……我……”麥小雲不知所以,對方叫得那麼順口、那麼自然,而自己竟然並不認識那位姑娘。
“我是余曼芬呀!”是鮮花,鮮花綻放;是小鳥,小鳥依人!
“喔!余姑娘……”麥小雲機械的、禮貌的叫下—聲。他知道這又是一件誤會事,也是一件麻煩事。因為對方是一位姑娘家。
“麥大哥,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呢。”余曼並歡愉的,喜悅的滋笑著。
“唔——”麥小雲走上二步,不得不應付說:“你請坐。”
兩個人分別坐了下來,余曼芬略一遲疑,臉上的笑意卻漸漸的退了,興奮的神情也漸漸的談下。
“麥大哥,我是偷溜出來的……”
麥小雲細—打量,他覺得余曼芬沒有沈如嫻那麼清麗脫俗,也沒有沈如婉那般豔光照人,但是,她濃郁,她灼熱,她還有一份天真和稚氣。
“喔!是麼?”他雖然知道對方叫余曼芬,他也知道余曼芬必然是麥無名的朋友,但是,也僅僅這麼一點,他又能說什麼?
“此地分舵上報上去,萬壇護法命令下來。”
憑—聲“分舵”和一句“萬壇”,麥小雲心中頓時又多瞭解一些,他知道這位姑娘乃是萬里船幫的人。
“諸暨是屬於貴幫寧杭總舵所管轄?”
“是的,我們父女正好來寧杭總舵接洽一什公務。”
麥小雲一舉有成,他就隨口朝深處探索了:“令尊是余……”
“家父余永欽。”余曼芬一臉失意、滿心悵恫地說:“麥大哥,你莫非真的個給遺忘掉了?”
麥小雲聽了心又一動,機警的說:“喔!不,永閩總舵之主。”
他出道較麥無名為早,閱歷也較麥無名為多,見微知漸,舉—反三,既然洞悉了對方是萬里船幫之人,既然對方不屬於寧抗總舵,而如今,對方又報出了她父親的姓名,當然確定是永閩總舵的舵主了。
麥小雲這麼做,一來為免傷對方姑娘的心,余曼芬似乎對麥無名有著一份親切、一份關懷;二來也想探探萬里船幫的內情以及他們的動向和企圖。
“麥大哥原來你是在跟我裝羊呀!”余曼芬的笑臉又開展了,她心中一點也藏不住東西。
麥小雲不自在的笑了一笑說:“白立帆他們都到了此地?’’
“是的。”
“左右護法呢?”
“都在分舵等候著、翹盼著萬壇之主的到臨。”余曼芬緊接著說:“就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溜出來嘛!”
“也就因為這樣,他們才決定在午後方開始發動攻擊。”麥小雲是順著余曼芬的口氣這麼的說著。
余曼芬聽了,二隻眼睛不由睜得大大的,一張櫻口不由撐得圓圓的,她不勝驚奇的說:“怎麼?你都知道啦?”
“是的。”
“那就好,我是在白擔心了,以麥大哥的本領,以麥大哥的能耐,我早知道自已是多此—舉。”余曼芬羞澀地笑笑說:“不過,我想再見見麥大哥你也是真的。”
她有少女的嫵媚,也有少女的矜持,還帶有—份可喜、可感的率真!
麥小雲看了、聽了心中也不禁感動十分,他懇切的說:“余姑娘,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余曼芬說:“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怎麼還不快點走。喔!”她不好意思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即補上一句說:“我的意思是又何必去惹這無謂的麻煩!”
麥小雲心中忽然動了—下,他略經思慮,然後說:“姑娘說得對,為免遭無謂的麻煩,我還是早一點離開此地,只是,只是待慢了姑娘,也有勞了姑娘。”
“喔!又是龔天祐。”余曼芬突然想了起來說:“這次又是龔天祐前去此地分舵中遊說的。”
“我也已經知道了,謝謝你,余姑娘。”
“麥大哥,你怎麼老是這麼說呢?”對方的溫文多禮、翩翩氣度,余曼芬實在有欠習慣,她感到不諳,因為萬里船幫中的幫眾都是草莽,生性粗野,無人這個樣子的。
麥小雲笑笑說:“這是為人應有的禮儀呀!何況我也衷心感念姑娘你的善良、好心。”
余曼芬無可奈何,吐出了一口氣說:“麥大哥,那我們以後還會再見嗎?”
一說別離別再見,她粉面又黯淡下來了,芳心又沉甸起來了,口中唸唸的重複著以前與麥無名分手時所說的那句老話。
“人生遇台,全在天意。也許會,也許不會,不過,會的機會應該比不會的要來得大,而且是大得多,因為,我們都是在江湖中跑的人。”
麥小雲說的遠比麥無名說的好聽多了,也切實多了。余曼芬的悒鬱消散了、憂戚抖落了,紅肜彤的蘋果臉上又露出了喜悅的光彩。
“那我不冉耽擱你了,麥大哥,我們下次再見。”她站了起來,毫不遲疑的邁出了蓮步。
“噢……”麥小雲似乎是有話要說。
余曼芬立即停下腳步,回過了身子說:“怎麼?”
麥小雲本來擬將對方認錯了人的事告沂她,但繼而—想,覺得還是不說的好,一來免得對方難堪,二來也免對方失望,三來嘛!拆穿了恐滋生誤會,反正他們兄弟間毫無秘密可言,不如以後再將實情告訴無名好了,現在就這麼的讓它錯到底吧!
“再見。”他歉然的笑笑,隨即快走二步,上前替余曼芬拉開了房門。
人走了,麥小雲也約略的收拾—下,準備動身,他剛才心中所動和改變決定倒不是怕“七海飛鷹”的到來,也不是慮“雪山蛤蟆”會兔脫,而是意識到夜長必然會夢多,夢多了或大或小會傷害到精神;還有,是艋虎,也嫌犬眾,是蛟龍,亦厭蝦亂。何況對方乃是—群頑強的鯊魚!狂悍的凶犬!
是以。他結清了賬目,趕往東門外的雜樹林而去。能早些把龔天祐紿逮捕了、拘提了,不也對地獄門有了一個完滿的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