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八
第二十九回 未了之局
靈隱寺座落在靈隱山下,它不僅是杭州最大的古剎,而且系名聞遐爾的禪院。建築宏偉,結構雄渾……
溯自東晉咸和年間,有一個印度僧人,名曰“慧理”,他負笈東來華夏傳道修行,鑑於西湖明媚、赤陰鐘毓,遂在該處落腳,四方托缽募化,建造了這座名剎。
千餘年來,由於歷朝興衰榮辱,該寺幾次遭受兵焚燬摧,據考據,它全盛時期有九樓十八閣,共分七十三座殿堂,僧侶多達三千餘人!
大雄寶殿君臨天下,它重檐三疊,具高度幾及十四丈之譜。二旁左右經塔猶如守門神將,四周則分佈著、圍繞著千佛閣、輪藏閣、聯燈閣、覺卓閣、大樹堂、尚鑑堂、紫竹林、萬竹林……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萬籟此俱寂,惟聞鐘聲音。
這首五律乃是唐朝進士常建游常熟縣破山寺見最生情所寫。
倒也沒有什麼,因為後面一首完全不同,是以特別表明一下。
鐘聲雜笙歌,下方城郭近;遙天浸白波,古木藹青叢,
路自中峰上,盤迴山薛蘿;到江吳地近,隔岸越山多。
這一首詩的作者非但是個紹興和尚,他法名很怪,叫釋處默。
“釋”就是和尚,“處默”大概是不喜歡講話的意思吧?
他也是唐朝時候的人,因為寫的正是杭州地方,山上的鐘聲夾雜著城內的笙歌;藹藹的青叢古木,也遙對著錢塘江門的波波浪濤。
還有,還有江的一邊江蘇省就是昔日吳城,另一邊則是越國的領土了。
釋處默所寫的地點是聖果寺。但聖果寺距靈隱寺並不太遠,因此也可以說是完全—洋!
這也是景,根本沒有什麼。所不同的乃是此處為配合上面一首五律古詩的韻意,故將其中語句給倒裝了好幾句。
七月十六日辰牌時分,靈隱寺內的輪藏鬧中有數百僧侶,他們盤著雙膝,席地上在蒲團之上,正在聆聽一個螺發、環眼、國臉、闊嘴的行者說法。
麥小雲兄弟舉步邁了進去,也坐在後面傾聽起來了。
和尚們個個法相凜然,輪藏閣滿閣氣氛肅穆。
佛教,乃引自天竺佛國,全盛於隋唐年間,歷來資深的上人、法師,據中又加以創新,加以增刪,遂分為“大乘”與“小乘”。
大乘探討哲理,小乘究研論修。
大乘分為——
“法相宗”——又名唯識宗或瑜珈宗,宗師為玄奘師。“天台宗”——乃系“智顓”創立於天台。“華嚴宗”——宗主杜順,二祖智儼,發揚於終南。
“禪宗”宗主乃是“菩提達摩”,二祖慧可,後又化成南北兩派,南派上“漸悟”,漸悟必須積修,經年累月,逐漸成佛。北派主“頓悟”,頓悟即是立地成佛,不必參禪,不必修學,更不須要淨土:淨土乃修參之所,只要一旦福至心靈,一悟即成。小乘分“俱舍宗”、“以實宗”其他散宗尚有“三論”、“密宗”、“律宗”、“淨土宗”等等他們皆是各自為政,自立門戶,但也合而為一!
“蒼濛一粟,宇宙混沌,大地遂分,萬物乃生。”
“初生萬物,本乃一體。是以萬物皆備於我。人若能破除我與非我之境界,則謂們‘僅情’,亦曰‘徹悟’。”
阿修羅·百舍,操著生硬的中原之音、華夏之語,侃侃的暢談著。
他,國籍印度,卻能通中華數種方言,說起來也真是難能可貴,這乃是持之以恆、經常跋涉在二國市川之間,散播教義,廣弘佛法,又時與邊陲居民練研,切磋,始臻此境。
“凡物必先有理,後方有氣。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氣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物既生聚,必秉此理而有性,必秉此理而有形。”
阿修羅·百舍,也是盤膝坐在蒲團之上,們他的蒲團寬大,他的講台高聳,黝黑的臉上一片湛然,幾有忘我之境!
麥小雲兄弟,他們也算是半個和尚,二十年的教養與熏陶,全在青燈古佛之間所進行,心中深植禪根,是以阿修羅·百舍語言中暗具之玄機,他們都能一一聽得入耳,領悟於心。
“形是氣之凝聚,性由理所誕生。氣分陰陽:陰氣靜,沉而下降;陽氣功,浮而上升。氣聚則物成,氣散則物毀;氣清者為聖,氣濁行為愚。”
輪藏閣中鴉雀無聲,寂靜異常,人人皆是泥塑木雕、金鑄石鑿,只有滿樓的熏風和那搖曳的樹影。
“當、當、當……”三響動聽悅耳的鐘聲,悠悠的由鐘樓傳了過來,迴蕩四壁,波波層層,猶餓龍吟。
麥小雲抬頭望望窗外,太陽離正中尚差一截,該是巳末午起的時刻,也就是述法的、聽道的人停課休息準備午膳的時候,俾便有充裕的時間,讓傳教行者下午在大雄寶殿向廣大群眾,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們主持孟蘭盆會的延續。
和尚們像浪潮一般的站了起來,人人單掌憑胸,千千低眉垂目,魚貫的走了出來。
一個、兩個,八個、十個。麥小雲兄弟站立門旁,二人四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每—個經過身旁的和尚瞧,瞧他們的面貌、神色
……
果然,有一個清癯的中年和尚見了麥小雲兄弟突然怔了一怔。抬頭舉目,復看他們頸項上所掛的銀鎖片和翠玉佛之後,臉色倏變,腳步滯頓。但是二眼一睜又垂,腳步滯頓未停,口中低沉的宣出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然後輕輕的說:“我佛見憐……”繼續走了出去,而心頭已經是漪漣圈圈了。
麥小雲兄弟靈有感應,不由也雙雙怔了一怔,二人四目交接,心意隨之相互貫通。他們覺得這個和尚親切熟稔,有似曾相識之感,立即就跟在後面走了。
靈隱寺的規模恢宏,膳堂一連四間,每間裡面四張長桌分成二排,足能容納千百僧眾!
和尚們略一漱洗,默默的用過了齋飯,又三三兩兩的走了出來,麥小雲兄弟哪裡還吃得下東西?只是隨意的扒了幾口,全神貫注著那位和尚,見他一動,也就擦擦嘴巴,亦步亦趨的跟了出來。
到了一間靜室門口,和尚正擬推門而入,兄弟二人急忙趕上幾步,麥小雲開口說話了:“大師,能容弟子二人入室一談嗎?”
中年和尚似乎早有所覺,連頭都未回,只是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口中默吟出聲了:“阿彌陀佛,要來的還是來了,好吧,你們就進來吧!”
禪房中,除了地上有幾個蒲團、壁上有一幅山水、對聯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有了。
中年和尚走到裡面盡頭,在正中的一個雙層蒲團上坐了下來,低眉垂目,雙手合十,一副打坐的模樣。
麥無名走在末後。進入之後隨即輕輕掩上了房門。麥小雲則從牆壁旁邊拿起了兩個蒲團分別擺在下方,兄弟二人未敢驚擾對方,只有無可奈何地也盤膝坐了下來。
誰都沒有出聲,誰都沒有動作,只有心在跳,只有氣在喘,三人就這樣相對的坐著,坐著……
大約有—盞熱茶的時間過去了。中年和尚雖然形態依舊,但是他眼睛微微一睜,金口終於開啟了:“小旋主不在寺內參觀、殿中拜佛,來找老衲有何事故?”
麥小雲一陣心跳、一陣囁嚅,他實在不知要怎樣啟齒,從何說起?
“不知……不知大師寶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