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第十回 俏佳人養病精會
院子內十分肅煞,十分冷寂。
只有搖曳的樹,沒有葳蕤的草、花,倒有一些末期的殘英尚依戀在枝頭之間,那是梅花!
梅花
“眾芳搖落獨鮮豔,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含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他眼看四面,看見北邊有兩間房屋,兩個彪形大漢左右的守在門外。
耳聽八方,聽到屋中傳出了人的聲音。
既來之,則安之,麥小雲略一思慮,遂掠了過去,避開守衛,緊貼在屋角之下,談話的聲浪就清晰而綿延了。
“小姐,你來此地將近匝月之久,可以回衙了。”這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病體尚未完全愈可,想再住它幾天。”這是女音。
這必定是出自那個被稱為小姐的人之口了。
“我已經催了你幾次,而你卻一味地推托。”男的繼續地說:“這樣賴著不走,莫非是在等人?”
這個男人口頭上尊稱對方為小姐,但是,他說話的語氣卻並不見得謙遜、損和。
麥小雲聽出來了,那位小姐,該是知府的千金。
而那位男的,必乃守備的公子!
“曾建吉,你信口雌黃!”女聲微慍地說:“我在等什麼人?”
“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男的輕蔑笑了一聲,說:“當然是等林崇文了。”
女聲似乎惱羞成了怒:“等林崇文又怎麼樣?這也不於你的事呀!”
“幹不幹事是另一回事。”男的驕奢地說:“不妨可以告訴你,林崇文他不會再來了。”
女聲顯示氣妥了:“你怎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這十來天,你可見到林崇文的影子?”
女的好像怔了一怔。
過了一會,才聽她悱然地說:“莫非你把他怎麼樣了?”
男的不作正面回答,他陰陰地說:“天下蒼黎,猶如螻蟻,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也不見得會少。”
女聲幽幽地說:“要知天理昭彰,歷歷不爽,種豆得豆,種瓜得瓜,到頭來報在自己,那可就悔之晚了。”
“未必見得!”男的枉自地說:“曹孟德廣負天下之人,到頭來他卻權勢二盛呢!”
女的必定是憤怒了,只聽她說:“我不願再見你這種面目可憎、生性暴戾、心腸惡毒的人,走,你給我走,荷香,送客!”
“哈哈哈哈……不用送了,我自己會走,尹冰潔,我看你死了這條心吧!林崇文再也不會在你眼前出現了。”
得意、狂妄的笑聲由房屋內一直延續到房屋之外。
麥小雲定睛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他,那個在大殿上和知客僧交談的錦衣少年,守備之子曾建吉!
曾建吉高視闊步地邁出了月洞門,彪形大漢亦趨隨在身後,想是他的衛士,他的跟班。
經過僧舍,正好有一個和尚迎面而來,那個和尚見了立即低頭躬身,合什頂禮:“施主吉祥。”
“唔——叫知客增到我房中來一下。”曾建吉眼生眉頂,頤指氣使的說著。
“是。”那個和尚再次地躬下了身子。
但是,當他直起腰桿的時候,卻看不見對方了,曾建吉早已經帶著跟班,大刺利地走進一間精舍之中。
過未多久,知客增就三步二腳地趕了前來,舉手在房門上扣了二下,接著也進入那間精舍裡去了。
麥小雲審慎地注意著,密切地監視著,他見狀又躡足挨了過去,剛到房邊,就聽到那個知客增的聲音了。
“公子,找貧憎有事?”
“唔——時勢所*,難發慈悲,只有把他們給幹了。”
知客僧驟聞之下,似乎怔了怔。
雖然他好大喜功,但畢竟這事太過嚴重,遲疑了好一會,才滯訥地說;“可是……可是……”
這兩個可是,不無延宕之意,不無勸阻之心。
“可是什麼?”曾建吉語聲之中有詰問,有壓力。
“可是……貧僧尚未找到本寺執掌的信物。”
“不找也罷!”曾建吉悍然地說:“到時候本公子叫他自己說出來也就是了。”
“貧增實在……實在……”知客僧語聲之中有惴怯,有寒意。
“也不必實在了,我動手,你就別再婆婆媽媽了。”
“那……什麼時候?”
“上燈時分。”
“上燈時分人多眼雜。”知客僧說:“三更天吧!”
“除兩個老弱的東西何用等到三更?”曾建吉囂張地說:“那就在你們做晚課的時候好了。”
這也叫女人禍水嗎?為了一個女人,不惜殺戮,不計後果,人心、人性,可怕又復可悲!
“好吧!”知客僧無從反抗,只有低聲下氣地說:“那我走了。”
曾建吉又沉下聲音,追加一句說:“晚膳過後,我就在此地等你。”
“嗯。”知客僧來時行包勿勿,去時心事重重。
唉!慾望名利,人人喜愛。
做和尚的人部分也在所難免,但是,他們畢竟晨昏參禪,長年禮佛,更何況凡出家修行,大多數都受過刺激,遭過災殃,才會看破紅塵,才會心靜性定。
奈何這位大師,為名利,心魔作祟,一時把持不住,為慾望,得人好處,也就受制於人了。
“咚咚咚,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