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第二十三回 將錯就錯斗二丑
八達嶺到了,居庸關也已經在望了。
這時,他們看見前面有兩個人,彼此相挽著,相拉著,十分艱苦地在往上爬坡。
這兩個人怎麼個艱苦法?因為,其中一個身材瘦小,另外一個倒稱中庸,但瘦小的多半挽著中庸的向上走,向前行。
這又為什麼呢?莫非體形中庸的那個人有病?不錯,他有病,那右邊的胳膊下拄著一枝枴杖,瘸腿。
彼此的距離越來越近,艱苦的情形也越看越明,沈逸川說:“小雲,助人為快樂之本,我們過去助他們一臂之力怎麼樣?”
“好呀!”麥小雲欣然地說:“這原本是我輩的任務。”
兩隻蒼鷹衝天而起,兩頭矯兔疾縱而上,幾個起落,四個人就已經接近到身前身後了。
“二位……”
沈逸川的話語尚未說完,忽然,瘦小的那個人身形一回,五指暴張,踞高臨下地直朝對方的面門戳抓而去。
一枝筆難書兩邊事,一張口也難述兩方情,書信還不止如此,幾幾乎乎在同一個時候,那個瘸腿,他枴杖翻飛,其指的目標,也是沈逸川的心胸大穴。
既倉促,又突然,幸虧被襲的人乃是沈逸川,這武林之最,若換了旁人,必定血出腐爛,命喪當場。
其實,武林之最也是不行,對方蓄意安排,對方苦心計謀,雙管齊下,既陰又毒。
對方裝著體力不支,裝著羸弱不堪,沖淡來人的注意力,分散來人的警戒心,暴然發難、志在必得。
沈逸川的反應夠快、夠急,他本能地腦袋一閃,然後舉臂向上猛揚,頓時擋去了那瘦小漢子五指箕張的“鷹爪手”。
但是,但是,那枝枴杖,體形中庸漢子遞出來的那枝枴杖就避之不能,隔之不及了。
既倉促,又突然,好在尚有一個幸虧在一起,幸虧被襲的人有同行者。
同行者麥小雲身形一飄,右腿一抬,只聽“當”的一聲,中庸漢子那枝枴杖就風擺殘荷了。
它往旁蕩了開去!沈逸川驚魂甫定,凝眸一望,說:“你……你們是‘鷹爪手’,‘鐵枴子’!”
“不錯!我們正是‘鷹爪手’、‘鐵枴子’。”
那瘦小的漢子冷冷地說著。
“我和你們無怨無仇,你們為什麼……”
“可以這麼說,‘鷹爪手’與‘鐵枴子’非但與你無怨無仇,尚且還有恩有德呢!”
“鷹爪手”諷嘲似的說著。
沈逸川聽了不由感到滿頭露水,一腔疑雲。
“怎麼說?請道其詳。”
“因為‘鷹爪手’和‘鐵枴子’的名號乃拜賜於閣下!”
“嗄!那又怎麼說?”
“哼!沈老三,你不妨睜開照子,好好地看,打開頭蓋,好好的想想,我們兄弟的前身,究竟是誰?”
“前身?”沈逸川細細的凝視了,周詳的思索了,忽然,他心頭一動,眼睛一亮,脫口地說:“資陽二丑!”
“不賴呢!你終於想起來了。”“鷹爪手”一臉陰晴地說:“大概有五年了吧?五年前,你沈老三吃過了河,管過了界,卻來洛陽地面壞了我們兄弟的買賣,傷了我們兄弟的肢體,大爺的手筋斷了,江湖上就戲稱‘鷹爪手’,老二的右腿瘸了,也名正言順地成了‘鐵枴子’,你自己說,我們兄弟是該謝恩呢?還是該報復?”
“在下一向是在中州一帶行道。”
“北六省,南七省,界線分明,你踰越地盤,有違江湖……”
沈逸川接口道:“北六省,南七省,皆乃華夏,共屬王土,武林中是誰劃分,江湖上又是誰給規定了?”
“你這是強辭奪理,它雖無明分,但卻暗認。”
“孰是孰非。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我們不淡也罷,如今……”
沈逸川的話尚未說完,“鷹爪手”就已經狠聲地接上了口。
“如今我們兄弟要討回公道!”
“既然如此,多言無益,你們出手吧!”
“鷹爪手”刻意地看了麥小雲一眼,說:“老二,這個年輕人由你來料理。”
沈逸川笑笑說:“醜老大,記得當年,你們兄弟聯手,尚且不是在下的對手,如今殘廢了,再分散實力,那豈不……”
“毋勞掛心!”醜老大輕屑地說著:“當年是當年,如今我們兄弟因禍得福,卻借此練成了‘鷹爪手’和‘鐵枴子’的絕技。”
沈逸川說:“哦!那敢情好,但還是仍由在下一人見識見識你們‘鷹爪手’和‘鐵枴子’的絕技吧!”
醜老大又深深地瞧了麥小雲一眼說:“怎麼?你是怕我們傷了這個年輕人?”
“那倒不是。”沈逸川笑笑說:“若說這個年輕人,別說是你們兄弟,普天之下,恐怕任誰也傷不了他。”
“是嗎?”
醜老大果然有些信疑參半了,看看對方的年歲、形像、不像,但瞧了對方剛才的身手,剛才的招式,迅捷非常,洗練非常,因此遲疑:“他是誰?”
“他是誰,你們不知也罷!”
“哼!說的也是。”醜老大冷冷地哼了一聲,然後刻薄地說:“我們不知也罷,一個無名小卒,聽了也等於不聞。”
“你錯了。”沈逸川聽對方這麼的一歪曲,他不由感到弄巧成拙了,頓時又補又改地說:“我不說乃是好意,免得你們聽了驚魂,聽了喪膽,只要你們兄弟勝得了在下,到時候再動問這位名號也還不遲。”
“那是當然。”醜老大尖酸地說:“打了你,那你還不說!”
“請吧!”
“老二,窩囊了幾年,今大也該吐氣楊眉了,苦練了幾年,今天也終於得到施展和報復的時候了,上!”
一個駝子,一個跛腳,立時擺開了架勢,和沈逸川對成了三角角等。
麥小雲既然被撇開了,變做閒人,他就背起雙手退了開去,作壁上觀。
沈逸川也真託大,他甚至連寶劍都不動用。
醜老二一陣挪移,一陣跳動,竟然是靈巧十分,利落十分,一股的人尚沒有他來得快速,來得如意。
規矩不改,依舊是醜老大首先發難,只見他雙臂劃撥,只見他十指緊捏,像蛇頭、像鶴嘴,噬向對方的咽喉,啄向對方的心口。
醜老二也不落後,他跟之而上,左掌一探,穩住了欠定的身形,然後,右手鐵拐“指天劃日”,也攻向沈逸川的胸口。
沈逸川“風旋雲轉”,來了一個“脫袍讓位”,接著左掌就近拍向醜老二。
“叮”的一聲,醜老二鑌鐵枴杖猛拄地面,他倒躍而起,像球彈,像丸拋,更像青蛙跳。
其實,他多慮了,沈逸川只是聲東擊西,左拿乍伸疾縮,身形斜掠而回。腰肢蓄勁,右臂貫力,出其不意地直朝醜老大印了過去。
這招式、通常就叫“聲東擊西”,但沈家莊的武學譜冊中,卻美其名曰“改朝換代”。
“洛陽二丑”原本的功力也頗不弱,後來為了恥辱,為了仇怨,他們再經過苦心潛練,是以更上層樓,假如不然,又焉敢來找那宇內稱最的沈老三報仇雪恥嗎?醜老大見對方的箭頭指向了醜老二,他收回了“春耕之鋤”,立即五指張揚,改作了“夏耘之耙”,下擬朝沈逸川刺去的時候,忽見對方來個“聲東擊西”、“改朝換代”,他眼明手快,應變迅速,頓時“潮漲潮退”,身形往後倒飄三尺。
就這樣,三人你來我往地在八達嶺上大戰了起來。
麥小雲漠不關心,他竟然越走越遠,欣賞起古蹟,欣賞起風景,那層層疊疊,那蜿蜿蜒蜒的長城。
二十個回合過去了,三十個回合也過去了,“洛陽二丑”的功力果真是精進了不少,醜老大斷了筋的於,肌肉萎縮了,皮膚發黑了,但是,其指甲猶如鋼片、其骨骼也似一鐵條,堅硬、犀利。
醜老二自右腿受了傷,行動就有欠方便,可是上了一根鑌鐵枴杖,那非但多出了半條腿,而且,該枴杖用法廣泛,做工具,靈活切實,當兵刃、變化莫測,它能鏜、能蓋、能掃、能敲、能托、能掀、能……久戰不下,雙方的心全在毛、全在躁,這時,醜老二掙紅了臉,竭其餘力將鑌鐵枴杖在對方週遭又點又圈,那是“秋收之夢”的招式。
沈逸川“一步登天”,身形像是一門巨型的炮仗點燃了藥線,疾升、散開、紛落,左拳右掌,似錘似鈐,如扇如葉,鍘醜老大的“鷹爪手”,刖醜老二的“鐵枴子”。
醜老大一見大驚失色,他頓時高聲地叫喊了起來:“老二,陀轉螺旋,堆谷入舍!”
“好,你砌我掩,我搗你幹。”
醜老二枴杖一掄、招式一變,他又跳又曳地圈了起來。
另一頭的醜老大,早已經配合定當,雙臂揮動,雙腳劃動,以同一方式相互地旋轉,相互地搖晃……這就是他們“冬藏之倉”,要把對方藏入倉中,要把對方掩在廒內。
奈何,奈何倉廩欠堅,谷廒不實,夫又何說。
盛名之下,無有虛士,畢竟是沈逸川技高一著。
手痿腳瘸,有礙功力,畢竟是“洛陽二丑”身犯殘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