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
一聲冷笑,青衫衣袂微振,伍岳腳下未動,肩頭側傾斜晃,人已在無情刀之外,口中道:“老朽讓你一百招]”
南劍、北刀威震江湖。
紀無情氣急而發,威力自是不弱,聞言更如火上加油,咬牙格格作響,一日氣連環十八刀,刀刀帶起厲嘯,招招專找要害。
伍岳真的毫不還手反擊,一雙大袖左揚右拂,前撲後揮,像一陣旋風,圍與紀無情的刀光滴溜溜打轉,像是寒森森的刀圈之外,鑲著一層青邊。
常三公子暗暗焦急。
想不到還沒有進入司馬山莊,就遇上這等岔事,而兩人的纏鬥如影隨形,即使是想分開也不容易。
以“黑衣無情刀”紀無情的功力,在方圓不到五丈的空間,五十餘招之內動不了一個不還手的敵人,連常玉嵐也不敢相信。
可是,眼前的事實確是如此。
常三公子退到一角,冷眼旁觀,也看不出伍岳的縱躍騰挪是哪一種功夫。
“伍大叔,怎麼跟客人纏上啦?”
—聲嬌滴滴的呼喚,接著是一絲茉莉香息,門首,出現一位通身淡紫衣衫的少女。
忽地青煙急旋,伍岳騰起丈餘,整個人像貼在大廳的脊樑之上,低聲道:“茉莉姑娘,你難得出莊!”
常玉嵐口雖不言,心中暗喊了一聲:“高明!”
因為在這方圓五丈的狹窄之地,紀無情怒極操刀,對手不論退向何方,無情刀既已施展,必然一發難收,追蹤進擊伍岳非死必傷,此—騰空收招,乃是唯一生路。
紀無情氣得面色大變,一聳身,分明是要縱身進招。
此時,名叫茉莉的少女,早已嬌喝道:“紀少俠,夠了,奉莊主之命,請二位隨我進莊!”
常玉嵐打量這茉莉一陣,微笑道:“姑娘,莊上可曾提到寄刀堂之事?”
茉莉盈盈一笑,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輕聲說道:“這是司馬山莊的規矩,誰也沒法侵犯!”
紀無情聞言,大聲道:“常兄。請恕小弟半途而廢,你進莊去吧,小弟先回去,在開封府等常兄的消息。”
“紀少俠!”茉莉款款向前,盈盈一笑道:“莊主交待,本莊規矩壞不得,二位少俠又是本莊貴賓,所以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紀少俠,既來之則安之,就不必折騰來,又折騰去了!”
茉莉說時,順手扯下腰際兩幅汗巾,又道:“請二位公子將刀劍包紮起來,暫交我保管片刻,出了奇刀堂,立刻原璧歸趙,奉還給二位。這該可以了吧!”
她一面說著,一面蓮步輕移,施施然走向二人,將汗巾同時遞給兩人。
常三公子忙不迭地道:“多謝姑娘,難得莊主設想周到,在下感激不盡!”
這是權宜之計,常玉嵐又對紀無情施一個眼色,口中提醒他道:“紀兄,這辦法不但好,而且妙,反正我們目的是拜見老莊主,對不對?”
茉莉催促著道:“是呀!二位公子就快請吧!”
一說一對之際,刀劍都已裹好。
茉莉接過包紮的刀劍,肅容請客,轉面向伍岳道:“伍大叔,我這就帶著他們二位去見莊主。”
越過“迎賓館”。
秋山漸瘦,野草枯黃。
這兒的所謂山,也不過是丘陵斜坡。
走在前面的茉莉,忽然停下腳步,將刀劍擲還給常紀二人,突的粉面含怒,秀眉上掀,壓低了嗓門,凌厲地喝道:“你二人的行為,令人失望,不怕露出破綻任務失敗嗎?百花門是從來沒有失敗兩個字的。”
常玉嵐大吃一驚。
對於天下聞名的司馬山莊,以百花門無孔不入的手段,臥底也許不難,而臥底的人能獲得莊主司馬長風親信,乃是不可思議之事。
她真的是百花門的人?
常玉嵐出身金陵世家,對江湖的伎倆可說是知之甚詳,又經過這一連串的奇異遭遇,凡事格外小心。
因此,他怕紀無情沉不住氣,搶著裝糊塗,兩眼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道:“茉莉姑娘,你在說什麼?在下不懂!”
紀無情明白常玉嵐的心意,一面手按接過來的刀柄,一面也故作失驚地道:“露出什麼破綻,什麼失敗?”
茉莉只是冷冷一笑,微仰螓首,望著將要正中的太陽,又在胸前繡著雜茉莉花的香囊之中,摸出一個玲瓏小巧的翠綠玉瓶,迎空一揚,含笑不語。
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掃視常玉嵐與紀無情,嘴角微動,是冷漠、是譏笑,有威脅、有誘惑,更有一分得意。
常玉嵐不明就裡,正待開口。
忽然,心頭一震,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因為,他稍一回頭,看見紀無情臉色鐵青,額頭可見粒粒豆大汗珠,扶在刀柄上的手,分明是在發抖,痛苦的情形一望可知。
尤其他平日精光閃閃的英姿挺發的一雙眼睛,此時黯然失色,一付乞求哀憐的味道,完全暴露無遺。
常三公子不愧是金陵世家,就在這千鈞一髮,即將露出馬腳的剎那間,急忙收斂精神,放鬆全身肌肉,整個人也像頹然欲倒的樣子,喘著道:“給我!給我!”
常家在武林之中,雖然有其真才實學,劍法獨到之處,但金陵常家的智慧,更是別人無法比擬的。
常玉嵐既然看出茉莉取出翠綠玉瓶在先,又發覺紀無情的痛苦情形。就在腦海內閃電地引起了“七天限期”的陰影。
紀無情七天已屆,沒有服用“解藥”,所以並沒有使毒性發作,原本是由於心情緊張,才支撐著。
一旦看見了裝解藥的玉瓶,賊由心生,整個精神立即崩潰,這完全是心理反應。
冰雪聰明的常玉嵐,立刻想到了自己雖沒中毒,乃是一項生死交關的秘密。
假如這一項秘密被人識破,不但翠玉與自己的性命難保,今生今世再想見藍秀,恐怕是辦不到了。
再說,如今身繫江湖的安危,焉能大意。
所以,他不但裝成毒發的模樣,而且甚至比真的毒性發作的紀無情還要痛苦,還要迫切地需要解藥。
茉莉談淡一笑,揚揚手中五瓶,冷漠地道:“二位,你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現在才想起需要本門的靈丹是嗎?”
紀無情此刻雙目淚流,鼻孔中也垂下了兩條鼻涕,像一堆泥似的,曲蜷在地。
常玉嵐也縮成一團,道:“我們按門主的指示,提前趕到開封……”
“住口!”
“茉莉姑娘……”
“你們二人忘了本門的禁忌,就是大大錯誤!”
常玉嵐故作發抖,痛苦呻吟。
紀無情道:“我們犯了什麼禁忌?”
茉莉冷冷的道:“南劍北刀美婢俊童,乃是武林皆知,你們今天為什麼不帶他們同行?這是錯誤之一。
“沒見到正主就動手,這是漏洞,也是錯誤之二。”
“不在黃河客棧等門主送解藥去就採取行動,你們瞧瞧這副狼狽的樣子,哪像兩位少年高手,武林世家的豪客,簡直是賴皮狗,別人縱然猜不出你們的行動,也會引起疑心,這不是第三個絕大錯誤嗎?”
滔滔不絕,不但森顏厲色,面且連“賴皮狗”都罵出來了。
紀無情此時已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嘴角垂涎夾著白沫,躺在枯草堆裡。
常三公子何曾受過這等喝叱辱罵?
但是,他不敢發作,也索興一聲不響,為了掩飾臉上神色,將整個面孔貼在地上,雙腳抖個不已。
眼看兩人的痛苦情形,萊莉也似乎數說夠了,她從玉瓶內倒出四顆白色藥丸,先塞兩粒到常公子口中,另兩粒給紀無情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