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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雙鷹顯威
她那清麗出塵的秀靨上,肌膚仍然潤滑如玉,瞳仁依舊漆黑深遠,朱唇猶自紅注,雲鬢烏黑不見一點灰芒……
丁中齊這個意念剛自腦海掠過,便聽到金瓊華喜悅地道:“小姐,你出關了?”迎了上去。
那白衣麗人露出扇貝似的皓齒、燦然一笑,腳下有如行雲流水般的向著金瓊華行來。
她邊行邊說道:“瓊華,你回來了?昨晚我聽到金鳳說你出去幾天,沒有消息,心裡急得不得了,正想要出去找你呢?……”
她們兩人這一行近,更互相襯托得格外特別,醜的更醜,美的更美了。
丁中齊不禁暗嘆口氣,饒是他跟隨抱玉真人三十年了,依舊沒有勘破色相一關,而感嘆上天的不公,將美的人塑造得如此美,醜的人都弄成這麼醜……
金瓊華那支雞爪似的枯手,緊緊握住了白嫦娥的一雙素手,興奮地搖擺著,道:“小姐,我這番出去,苦頭是吃了一點,可是收穫卻很大,你猜,我把誰帶回來了?你絕對想不到……”
白嫦娥目光在丁中齊等一行人身上掠過,道:“阿毛跑進來說,你從南海回來了,還帶了好多的貴客,我正奇怪著呢……”
金瓊華笑罵道:“阿毛這個糊塗蛋,真是愈老愈糊塗了,我才出去幾天,怎麼又到了南海?我是說南海無相神尼來了。”
白嫦娥啊了一聲,霍然動容,道:“無相神尼來了?你怎不早一點回來告訴我,也好讓我出門迎接神尼老前輩……”
她將金瓊華的手一摔,疾行而來,到了距離無相神尼大約七尺之前,斂衽下拜,肅容道:“神尼老前輩聖駕光臨,弟子白嫦娥有失遠迎,尚祈恕罪……”
無相神尼虛虛一托,阻止白嫦娥跪下去道:“阿彌陀佛,女檀越不必多禮,貧尼來得冒昧,尚要請女檀越原諒。”
白嫦娥恭聲道:“老前輩太客氣了,你老人家聖駕光臨,我們請不到,那敢……”
她的話還未說完,白銀鳳卻已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喚道:“姑姑!”
她這是非常失禮的行為,是以白嫦娥也不由為之一怔,目光一凝,道:“這位姑娘是……”
白嫦娥驚哦一聲,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年白銀鳳被白儀方連夜送走,自此從未回來之事,白嫦娥當然是知道的。
不過,她是事後才知道。
為了這件事,她跟白儀方還大吵一次,認為白銀鳳年紀還小,便被派出去執行“死間”的任務,是太殘忍了。
可是白家當年遭到修羅門的傾巢夜襲,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修羅大帝金浩求愛被拒,惱羞成怒。
其次才是白家擁有的那本‘少陽真解’,引起了以邪道入門的金浩所垂涎。
因而當白儀方將一切利害關係,向白嫦娥剖析之後,白嫦娥的怒氣也就沒了。
就由於這樣,她對於白銀鳳更加的感到歉疚,認為白銀鳳是背負著她所啟下惡因的包袱,而投向一個痛苦的深淵,因為追根究底,白家那場禍事,本就是由她白嫦娥而引起的……
白嫦娥自此之後,更加的勤習白家真傳心法,更加的刻苦自己,為的是能稍為減輕心理上的愧疚與痛苦。
她對於留在家裡的金鳳和玉鳳反倒不關心,而關懷的是那遠留在修羅門的白銀鳳。
十多年前,當她獲悉修羅門隱居在南陽城外的地下秘室,便是為了要就近照顧白銀鳳,而竭力主張遷移到這兒來的。
白儀方拗不過她的主張,遂購下這座廣大的庭院,定居於此,遙遙地監視著十餘里外的圓覺寺。
在這段日子裡,白銀鳳除了入門後的三年內沒有動靜,在以後的時間,每隔三個月都利用機會將修羅門的消息傳出來,送到白儀方的手裡。
白嫦娥所關心的不是修羅門訓練了多少殺手,添置了什麼武器,或者金浩的內傷是否痊癒,而是白銀鳳的安全是否有問題。
白儀方為了害怕白銀鳳的身份暴露,嚴格的禁止白家的人跟那化名楊苓的白銀鳳接觸,是以這長長的十年裡,白嫦娥從未見過白銀鳳。
她只是在幻想裡,將白銀鳳的模樣,拿來跟逐漸長大的白玉鳳相比。
她絕未想到,那派出去以楊苓的身份潛伏在修羅門中的白銀鳳,會在突然之間,重返家門。
儘管她這些年來功力大進,修為深湛,在突然之間,見到白銀鳳,也禁不住全身大震,驚得呆了。
她的朱唇微微的顫動一下,好一會方始問道:“你……你是銀鳳?”
白銀鳳眼中噙著淚水,頷首道:“是的,姑姑,我回來了!”
白嫦娥顫聲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金瓊華嘆道:“唉!銀鳳為了救我,不惜暴露身份,將我……”
白嫦娥再也沒有懷疑,激動地喚道:“哦!我的乖孩子,你真是回來了!”
她張開雙臂,將哭喊著跑過來的白銀鳳擁在懷裡,眼中已沁出淚水,也不知是喜抑是悲。
她緊緊的抱著銀鳳,喃喃地道:“銀鳳,委屈你了,好孩子,太委屈你了……”
白銀鳳輕輕地飲泣著,那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抽動著,似乎要將這十年來所受的委曲一齊從淚中傾瀉出來。
這—幕動人的親人會面,不僅金瓊華看了陪她們落淚,就連身為局外人的丁中齊也為之感動之極。
無相神尼雖是勘破世情,但這人性中至情至聖的感情流露,也使她唏噓不已,頻頻垂眉低誦:“南無阿彌陀佛。”
這會兒反到足李金貴和羅小鶴看得莫名其妙,弄不懂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小鶴拉了拉李金貴的袖子,低聲道:“阿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金貴也低聲道:“我也不清楚,不過,清海,我跟你說,這裡是白家大院,你少開口,免得惹麻煩知道嗎?”
羅小鶴點頭道:“我曉得。”
他似是想到什麼,話聲一頓,道:“阿貴,我跟你說過,我叫羅小鶴,清海的法名只是我在玄妙觀裡混飯吃時……”
李金貴見他越說聲音越大,連忙打他一下,道:“小鶴,你小聲點好吧?”
羅小鶴伸了伸舌頭,只見那擁抱中的白嫦娥已聞聲望了過來。
她的面頰上還沾著淚水,猶如梨花帶雨,更使人看了心動。
羅小鶴雖然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但他自幼流浪各地,心智較同年紀的人成熟,這一看到白嫦娥那張嬌麗沾淚的面容,只覺心頭怦然作聲,幾乎恨不得跑過去替她將淚水拭去,然後將她摟入懷中,小心呵護……
當然,他心裡是這麼想,卻被她那令人不敢仰視的光芒,逼得連正眼看她一眼都不敢,趕緊垂下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
白嫦娥目光掠過李金貴和羅小鶴身上,這才記起自己的失態。
她趕緊輕輕的推開了白銀鳳,自襟下掏出一條絹帕替白銀鳳拭去淚水,低聲道:“孩子,你回來就好了!不要難過了。”
白銀鳳激情地道:“姑姑……”
白嫦娥道:“你不要怕,無論有什麼事,姑姑都會替你扛下來!”
她輕輕地拍了拍白銀鳳的背,然後拭去流在自己面頰的淚水,再收起了手絹,推開了白銀鳳。
她的動作是如此的優美,使得丁中齊等人都看呆了。
丁中齊雖然資質愚蠢,在名師教誨之下受業多年,都未能得到新傳,但他見過天下間最卓著名望的一些劍仙隱俠,目光自然與眾不同。
白嫦娥一連串的動作,在李金貴的眼裡看來優美極了,甚至覺得比戲台上的花旦,所表演出來的動作還要好看得多。
但在丁中齊的眼中,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蘊含著武學中的至理。
似乎,她的姿式動作,正與天體運行的節奏相吻合,就跟雲的飄移,花的綻放,草在風中拂動一樣,富於美的韻律……
丁中齊暗暗驚訝,想道:“想不到這位昔年的武林第一美女,如今在武學上的修為,今已到達如此高的境界,用不了幾年,她就可以進修上乘大道……”
白嫦娥掖好了手絹,朝無相神尼微一斂衽,道:“晚輩一時忘情,在神尼之前失態,尚祈見宥。”
無相神尼單掌立胸,道:“阿彌陀佛,大干世界即是有情世界,女檀越真情流露,的是難得。”
白嫦娥面上浮起—絲微笑,道:“白家大院自從遷來南陽,已有十多年從未來過房客,今日群賢畢至,嫦娥卻效小兒女之態,有所失禮,萬祈各位恕罪。”
說著,朝丁中齊等人斂袍又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