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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城花時》第39章
第39章 防範

   劉弘在莊家屋後修補籬笆,他身旁的阿荷念叨:「沒良心啊,天殺的偷雞賊,把兩隻下蛋的母雞抓去吃!」

   阿荷捶胸頓足,簡直痛心疾首。

   這不是莊家第一次丟雞,這四五日內,丟了兩次。若不是籬笆被人為損毀,可能還以為是蛇和黃鼠狼幹的好事。

   自從上次大春他們將竹里的空屋推倒,竹里再未有流民出現,而且這次丟的不只是雞,也有村民丟豬,連裡正家的大狗也被人偷走。

   竹里居民們認為,大抵是羅鄉的盜賊,流竄到竹里來了。

   但是,誰也沒瞧見盜賊的影子,他們會挑選人們睡得最沉的時候出沒,並且手法高明,連家養的狗都不曾吠過。

   「二郎,看來雞不能再放養,晚上我給它們全抓到籠子裡才行。」

   阿荷即負責養莊家的雞,亦負責宰殺它們,可謂經她之手生死,感情別樣深摯。

   「夜晚,就關竹筍那窩裡。」

   莊揚提起竹筍時,言語溫和。

   竹筍長大後,在竹山待的時光逐日延長,有時二三日都未歸莊家。那時莊揚便知曉,它是要離去了。莊揚沒有攔阻,也不讓莊蘭和阿平他們再去逗它。後來有一天,竹筍再沒回來,它回歸山林。

   這頭貘仔長大後,便從莊揚身邊離去。

   莊揚無疑不捨得,但他不忍竹筍孤零零一頭,直到終老。

   後來,常到竹山深處挖竹筍的春爹說,他曾遇到一頭大貘帶著一頭貘崽,因野生的貘遇到人會攻擊,尤其帶著幼崽,更是兇猛。然而這隻貘並未攻擊春爹,而是靜默離去。恐怕曾為人豢養,大抵是莊家二郎養的那一頭。

   這事傳到張揚這邊,莊揚聽了很欣慰。

   「竹筍是白養了,養它那麼大,也不曉得回來看看我們。」

   阿荷往時常嫌棄竹筍,然而她也疼愛這隻搗蛋又聰明的貘。自從竹筍離去,至今已將近兩年。

   「所以從來就養犬,就沒見養貘,蛋餅你說對嗎?」

   「汪汪。」

   蛋餅聽到喚它,汪汪兩聲以示贊同。

   阿荷也是個話多的人,她自顧說著話。

   劉弘是個編竹篾的好手,他將竹材劈成竹條,再將竹條削成竹篾,再用竹篾編織籬笆。

   若是尋常人只怕要被竹篾扎得滿手血,可劉弘的手掌有一層老繭,他還很年輕,卻有一雙粗糙的手。莊揚曾執住劉弘的手,為劉弘包紮傷口,一隻厚實的手,一隻秀白的手,貼在一起。

   「阿弘,到樹蔭下歇息。」

   見劉弘補好缺失的最後一塊籬笆,莊揚便喚他去乘涼。夏日天氣炎熱,劉弘背部的衣服,都為汗水浸濕。

   「二郎,你別跟著我曬太陽,我檢查下,就過去。」

   劉弘做事認真,有著即是要做,便就要做好的性子。他沿著籬笆行走上一圈,確認沒有遺漏修補的地方,他才去樹蔭下找莊揚。

   不知從何時起,莊揚的衣服,劉弘穿起來短小,他個頭已比莊揚高,身體更是比莊揚壯實。自從沒有莊揚的舊衣穿,劉弘的衣服都是粗麻布,而且毫無款式可言,顏色也是灰不溜秋,即使這樣,也難掩劉弘的俊美和氣宇不凡。

   莊揚遞給劉弘巾布,劉弘接過,巾布濕潤,沾過清水,用它抹汗冰涼舒適。

   「喝水。」

   莊揚將水瓢遞到跟前,劉弘握住莊揚手腕,他低頭,就著水瓢飲水。水瓢裡映著莊揚的樣子,涼水清甜,飽飲酣暢。

   劉弘靠著樹,林風陣陣,帶來涼意,倒也愜意。

   「二郎,夜裡若是聽到後院有聲響,千萬不可出門探看。」

   「還有,家裡多養隻犬,蛋餅膽小,遇著盜賊,恐怕也不敢吠叫。」

   劉弘自己一家住在西岸,那邊偏僻,四周儘是荒草叢林,他不擔心自家,但很擔心莊家。

   「汪汪。」

   聽得喚聲,蛋餅又吠叫兩聲,並且朝劉弘搖起尾巴。

   「以為誇你呢?」

   劉弘蹲身,揉著蛋餅的狗頭。

   莊揚莞爾,他看著劉弘和大黃狗,看著蔚藍的天。

   春時,羅鄉偶有盜賊的消息,到夏時,便聽聞官兵在羅鄉大肆追捕盜寇。人挪活,樹挪死,羅鄉的松林依舊,盜賊卻逃亡壺鄉及豐鄉。這還不是最令人不安的消息,又傳聞臨邛以西的夷人造反,前方兵戈交接多日。

   消息傳到竹里,也就在莊家的雞第二次被盜不久。竹里年邁的裡正將竹里青壯都喊到家裡去,商議如何應付。

   有說讓亭長過來抓盜賊,村民配合包抄,將竹里四周的山林搜索一番。有說一時攆趕,還是會回來,得想個長久之計,最好是把流竄來竹里的賊都抓起來。眾人談著談著,都將目光看向劉弘。

   劉弘武藝高強不說,而且他是段游繳徒弟,他抓盜賊的經驗豐富。

   「劉弘,眾人推舉你,可見是民心所向。」

   裡正很高興,要他這麼個老頭和盜賊拚命,那不現實。

   劉弘坐在一旁,悶不吭聲,他即沒留意聽村民的討論,對於裡正的話語,也沒搭理。

   「不可,單憑一人之力如何抓賊。」

   莊揚反對,眾人都知這是一個可能丟命的差事。

   「二郎,放心,不會讓他一人去抓賊,我也參與。」

   大春做出表示。

   「誰不知莊二郎和劉弘交好。就許劉弘幫你抓霍大,不許他給我們竹里抓賊?」

   章提拿把小刀削著腳趾甲,說得陰陽怪氣。

   「無賴,你比弘兄年長,你怎麼不去抓賊?」

   莊離年少,本沒說話的地兒,然而聽得章提的葷話,他立即暴起。

   「再叫一聲試試?別以為你們……」

   「都靜聲!」

   裡正喝止,說道:「竹里百口,還有沒有其他的好漢?」

   「要我說,就組織一支夜巡的隊伍,輪流值夜。」

   春爹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在竹里算是見多識廣的人。

   「行。」

   眾人贊同,人多勢眾,他們也不是全然不想參與,青壯們還是有血氣。此時,只有劉弘沒有表態。

   大春喚他:「阿弘。」

   劉弘這才站起,他一起來,四周都安靜了,看著他,只有章提一副不屑的樣子。

   「許多盜賊,有刀、有矛,懂搏鬥,若是遇到了,拿扁擔和鋤頭去對打,還不如放任他們離去。」

   「李弘,那你說要怎樣?」

   「就是,你有本事,你也不去抓。」

   竹里青壯紛紛表示不贊同,豈能眼睜睜看賊偷。

   「我幾時說我不抓?」

   劉弘看著喊出質疑的人,他不惱不怒,從容不迫。

   「只是不知這竹里,是我劉弘一人的竹里,還是眾人的竹里。」

   「你就爽快地說,要怎麼樣?」

   大春催促,他覺得在參加這談論前,劉弘顯得已有對策。

   「里正,我贊同夜巡,但是參與的人需要會武藝。」

   劉弘看向里正,裡正點點頭。

   「劉弘,你會使刀會射箭,說得倒輕巧。」

   眾人仍有意見,只有大春再未發言,做沉思狀。

   劉弘說:「大春父子會弓矛,陳家父子常年砍柴,能使斧頭,吳瘦是老兵,會用刀,想來還有其他人雖年少無武藝,也想來參與,自有人教。」

   隨口便將竹里能舞刀龍槍的人點出,就是裡正也要細想一番,何況還號召起竹里的青壯學武藝。不論是被劉弘點名有本事的人,還是年少的農民,聽得劉弘這話都很覺得好。

   莊揚看著此時神采飛揚的劉弘,他雖然出身貧賤,一身粗陋的衣服,一時恍惚有著陣前大將般的氣概。

   隔日,老桑樹下聚集竹里十來人,有拉弓的,有揮刀的、有掄斧頭的。為首的是春爹和陳爹,劉弘不爭位次,聽從他們指揮。

   這支夜巡隊,由春爹帶領,懂武藝的七人,不懂得武藝的有八人加入。這些平日只會種田的少年,各自去認位師父,由他們教著。

   自然也有人來找劉弘拜師,劉弘說自己都還未出師,不收徒弟,若是想學點抓賊的技能,他可以教。

   一群人聚在一起,有聲有色。

   章家兩兄弟抱胸站在外頭,他們未加入,其實也想參與。張離看到他們兩人,扯了扯劉弘的袖子,低語喚他:「弘兄。」

   劉弘冷冷看著章提,這人往時對他惡言惡語他不計較,然而二郎是他心中之人,又豈容他刁難,這便就記了他一筆賬在心頭。

   「阿提,你們來了。」

   大春去招呼他們兄弟倆,章提冷眼看著劉弘,領著性情和他相左的弟弟章季加入隊伍。

   劉弘自顧去教人技能,沒再理會他。

   章家兄弟來後不久,裡正帶著武亭長過來,劉弘正在教人如何瞄準移動的物品,他的箭術簡直出神入化,他教得簡單,別人倒是怎麼也學不會。

   「小子有能耐,拉起這麼群人來。」

   劉弘聽得聲音,放下弓箭朝武亭長走來,武亭長用力勒著劉弘的肩膀。

   「可不是我拉的隊伍。」

   劉弘指著春爹和陳爹,他年少,又是這兩年才搬來竹里,竹里的人們可不服他。

   武亭長將劉弘拉到一旁,詼笑:「阿弘,裡正都和我說了,是你的主意。你小子以後要是敢拉隊伍造反,我和老段第一個滅你。」劉弘扭扭脖頸說:「哪需你們出手,再說了,到時你們老了也打不動我。」武亭長給劉弘一肘子,罵道:「讓你狂妄。」

   兩人哈哈笑著,引得練武的眾人側目。有些人不知曉劉弘和武亭長有過硬交情,好奇張望。章提不屑唾地,心裡嫉恨。

   武亭長跟裡正談了防盜賊的一些法子,便就和劉弘打個招呼離去,他仍是駕著牛車來,慢悠悠駕著牛車離去。想他一個粗獷有本事的漢子,卻總是一副老農裝束。

   竹里的青壯們操傢伙練武的事,很快傳開,盜賊也有耳目,哪敢前來。竹里的雞鴨豬羊終於逃過一劫,就連各家的土狗,也免去被人捕抓烤食的命運。這些都是小事,更主要的是,其他鄉里不時有人命案傳出,竹里仍很平靜。

   大春父子將眾人聚集起來練習段時日,便就散去了,也就夜晚安置兩三人巡邏。日子又照舊,寧靜地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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