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卷 愛別離(02)
李瑤辛第一次見陸懷征還是很小的時候,他大概不記得了,拎著個水槍跟幾個男生滿胡同撒丫追著跑,嗞了她一身水,那幾個男孩兒都不願意道歉,只有他過來笑著跟她說了句對不起。第二次見他是在部隊裏,正板著臉在訓人,眉鋒淩厲,平添俊氣。
其實他穿軍裝最好看。
今晚穿得很休閒,穿得很休閒,一點兒不正式。李瑤辛當下就有些不好的預感。坐下沒多久,李泰平跟栗鴻文寒暄了兩句,就把話題繞到他倆身上。
“小陸吧。”
聽見人叫他,陸懷征抬頭看過去,目光坦誠不卑不吭,“是。”或許在部隊待久的關係,那雙眼看誰都不畏懼,不諂媚,很舒服。
“老栗不止一次跟我提過你,說你非常有膽識,上次在飛機上處理緊急情況也非常冷靜。”
“那都是領導教的好。”
他說這話時,笑著給李泰平倒了杯茶,手指壓著圓盤轉過去,剛好停在人面前,又不動聲色地去倒下一杯,轉給她,卻沒看她。從進門那會兒起就沒拿正眼瞧過她,李瑤辛當時很矛盾,生氣的同時又覺得自己眼光賊好,就喜歡這麼傲的,對誰都不屑一顧的人稀罕起人來多帶感。
“別謙虛了,入伍幾年了?”
“算上軍校的時間,八年。”他如實答。
李泰平欣慰地點點頭,說:“這麼多年,談過女朋友麼”
陸懷征想了想,直白地說:“談過,高中的時候。”
李瑤辛挺吃驚,沒想到他高中就談過女朋友了,不過他那長相,確實送上門的女生多。誰知道,陸懷征也是臨時決定把于好列入“前女友”這個類別。
這話出去,栗鴻文的表情就收不住了,手在桌子底下使勁兒去掐陸懷征的大腿,示意他別太過分,收著點兒,眼神兒跟個機關槍似的啪啪啪幾乎要把陸懷征的腦袋捅個大窟窿。
李泰平擰眉,看了眼李瑤辛,見女兒表情無異,這才笑呵呵地說:“高中那會懂什麼,不算。”
一句話給否決了。
李泰平笑著又說:“小陸你這麼年輕,長得好,倒不像現在有些年輕人混亂。你看,瑤辛剛從國外回來,你倆可以加個聯繫方式多溝通,年輕人現在不都流行加微信麼?瑤辛在國內沒什麼朋友,你倆也算是從小就認識了,就算是個大哥哥也該多照顧照顧我們瑤辛。”
李泰平這話說得陸懷征沒辦法拒絕,他要是不加,顯得他沒風度。
但他其實不怎麼用微信,幾乎可以說是跟所有社交軟體斷絕的人了,加了也不怎麼用,秉著最後的禮貌加完微信,陸懷征的耐心算是耗盡了,他看著李泰平說,“李部長,我就不跟您繞彎了,我父母去世早,一直跟姑姑生活,其實性格挺有缺陷的,我對婚姻的看法也挺不健康的,瑤辛條件這麼好,完全可以找個條件比我更好的,跟著我,我怕委屈了她。”
栗鴻文在邊上幫腔,說得還挺有鼻子有眼的:“李部,這事兒怪我,政委跟我說的時候我就覺著這是個好事兒,一口應承下來,結果沒想到這小子自己心裏有主意,說是以前就見過瑤辛,心裏一直拿她當妹妹看,沒別的想法,我平日裏跟您誇的天花亂墜您也就當一笑話聽,確實不是什麼老實孩子,挺渾的,而且感情這東西也勉強不來,今晚這頓飯我做東,算是給您和您閨女賠禮道歉了。”
李泰平手杵上桌板,嘶了聲,不可思議地指了指陸懷征:“不是,老栗,你這話什麼意思,就這小子還瞅不上我閨女是麼?“
到底是把李泰平得罪了,不過還好李泰平也不是什麼不通情理之人,加上陸懷征跟栗鴻文這師徒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終於把人哄平順了,乖乖送回了家。
下車的時候,栗鴻文跟李泰平一前一後下了車,李瑤辛遲遲沒開車門,陸懷征一隻手搭在方向盤上,抬眼掃了眼後視鏡,姑娘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他微微側開頭,看向窗外,紳士風度十足地等她下車。
李瑤辛在車裏就這麼執著且乾巴巴地坐了十分鐘,終於在空氣凝固之前,她推開車門下去,駕駛座上的男人始終支著下巴,目光悠閒地觀望著窗外的風景。
……
于好周日去了一趟星星福利院,並且在那裏再次碰見了李瑤辛。
星星福利院坐落在郊區,繞盤山公路而行,駛過一段平直的柏油馬路,穿過一片小鬆林,林蔭小路像是一條崎嶇蜿蜒的瓜藤,盤旋繚繞,直至延展到福利院門前。
福利院的漆白牌匾曬脫了皮,坑窪難平。門前栽著一棵梧桐樹,像一把巨大的油紙傘,遮風擋雨數年,巍然不動。
沉重的鐵柵欄門後,順著一條羊腸小徑,有一棵翡翠綠的小樹,枝幹不茂,有些禿,上頭掛著七零八落的碎紙片,李瑤辛就站在那棵樹前,穿著整潔的職業套裙,微弓著背,正拾起那些碎紙片一一流覽過去。
于好從側邊走過去,“這麼巧?”
李瑤辛轉過頭,有些驚喜,“于小姐,是你。”她又環顧了一圈,發現只有她一個人,似乎不是工作:“你也經常來這?”
“我偶爾過來給他們上課,做心理輔導。”于好看著她,把手揣進衣兜裏,“你呢?”
李瑤辛說:“還記得我跟你說的委託人麼她的孩子在這裏。”
于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沖她禮貌地一笑,“問個冒昧的問題。”
李瑤辛笑得挺和氣,“沒事,你問。”
“昨天刷到你朋友圈,那個男人是你男朋友嗎”
李瑤辛罷罷手,“不是,只是長輩們安排的一場相親而已,怎麼,于小姐,你認識嗎?”
“嗯,不敢確認,不過挺像我一個十幾年沒見的同學,所以就好奇問問。”于好笑著轉身,“那我先走了,你慢慢看。”
于好今天格外走神,連小朋友都看出來了。
“于老師,這朵小花,你只畫了三個花瓣……”
于好看著那空缺地一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那是三色花。”
小朋友撓著圓鼓鼓的腦袋,“可是你沒塗顏色呀……”
于好撈起筆刷刷幾筆,“塗上去了。”
小朋友拎著那張紙,歪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小手一指:“可是老師你只塗了一種顏色呀……”
于好理直氣壯:“誰說三色花一定是三種顏色?”
說完,就被院長朝著後腦勺拍了一巴掌,“胡說八道什麼呢。”
小朋友抻著小小短短的身體去拍院長大腿,“不許打于老師。”
院長讓護工把小孩兒抱走,自己則在于好身邊坐下,“幹嘛?心情不好?跑我這來誤人子弟?”
于好抱臂靠在窗邊,眺望遠處翠綠的群山,微微低下頭,調整姿勢:“沒什麼。”
院長年邁,身子圓潤蹣跚,看上去五十有餘,聲音卻蒼老的像一把鋸齒:“韓教授身體還好嗎?”
于好點頭:“挺健朗的。”
院長頷首:“你以前說,學了心理學,就不喜歡跟成人講話,更喜歡跟小孩兒講話,所以心情不好就來我這裏調戲這些小朋友……”
于好笑笑。
院長看著她,搖搖頭,“你這孩子……別老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裏。”
……
週三,臨出發調研前一天,韓志琛接到栗鴻文電話,讓他帶著于好去一趟軍分區開會。
于好正巧在韓志琛辦公室討論明天調研的事情。
韓志琛急匆匆掛了電話,把于好手上的檔都一骨碌收拾起來,摞成一疊堆在桌上,揮揮手,對于好說:“你去收拾下,準備跟我去一趟軍分區開會。”
聽完。
于好低著頭慢慢闔上筆蓋,看了眼窗外的暮色,重新轉回視線,垂下眼,睫毛投下一片如羽毛般清淡的陰影,不鹹不淡一句:“我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