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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年春》第92章
第92章 趙黛琳番外終回+胡宇成遺書

  從雲南回來後,趙黛琳跟孫凱沒再聯繫過,她服從父母的安排,跟一位政法大學的博士相親,卻不料,在餐廳裏遇上了孫凱跟他的未婚妻。

  孫凱跟方言提了分手,對當時的趙黛琳來說,她有那麼一瞬間是歡欣雀躍的,原本那顆死寂的心,彷彿又被人點燃了,可下一秒又自嘲地一笑,人家跟女朋友分手,就能接受你了嗎?別忘了,你在他眼裏是什麼樣的女人。

  趙黛琳坐在位子上一動不動,跟對面的博士先生聊起了結婚的事。

  博士先生卻問她:“你介意婚後跟我母親一起住嗎?”

  趙黛琳維持著微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怎麼說呢?”

  博士先生跟她解釋:“是這樣的,我母親從小為了供我上學,讀書,把家裏能抵押變賣的幾乎都賣了個遍……”

  一段相當冗長悲慟的故事。

  孫凱在結賬的時候發現了趙黛琳,方言已經走了,她低頭掏錢包時聽見一旁一個熟悉的聲音,下意識用餘光瞥了眼,頓住,那女人笑吟吟地看著對面的男人說了句:“我當然不介意婚後跟你母親住一起。”

  孫凱結完賬,把錢包揣回兜裏,頭也沒回就出了去。

  車就挺在門口,趙黛琳看著他上了車,沒猶豫,一秒打著方向沖了出去。他們隊的人開車都挺凶的,一個他,一個陸懷征也是。

  孫凱那陣挺沉默,在隊裏碰見,兩人仍是不說話。

  隊裏人都知道孫凱失戀,還是被人戴了綠帽,平日裏幾個調皮搗蛋的看見孫凱也都老老實實的,訓練時都格外聽話,體能素質考核的時候,一個個也都格外賣力,也想著是稍微能從工作上安慰老大。

  但孫凱反而沒被安慰到,話更少了,意志似乎更消沉了。

  隊裏人都急了,就有人忍不住去問心理科的趙黛琳。

  趙黛琳反問:“如果是你的話,在經歷了孫隊的事,會怎麼做?”

  那人一愣,想了想說:“我會不想上班,也不想見任何人。”

  趙黛琳:“所以,你們為什麼要安慰他,一個男人被女朋友戴了綠帽子,你覺得這件事被你們知道了,他很光榮還是很有面子?你們這種變著法的討好,只會讓他更消沉。”

  “啊?”那人撓著後腦勺。

  “你們就是好心辦壞事,在這種時候的男人,對外界任何事物都是很抗拒的,他會產生自我懷疑,也會對自己某方面的能力表示懷疑,甚至會變成性/冷淡,性/恐懼。”

  “沒……沒,沒那麼嚴重吧?”那人磕磕巴巴地說。

  “怎麼沒那麼嚴重,我見過太多這種了,怎麼說呢,你們現在需要的就是當作這件事沒發生,該怎麼做怎麼做,訓練也別太賣力了,別想著去討好你們隊長,不要過多地去關注他,千萬別讓他覺得你們在同情他,可憐他。”

  “這這就行了?”

  趙黛琳一想,提了個建議:“沒事兒的時候找找茬,捉弄捉弄他,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他現在就是憋著慌,讓他把火撒出來其實就好了。”

  不知道是那位戰士回去傳達的過程中出現了問題,還是怎樣。

  孫凱差點被這幫孫子給整死了,不說訓練的時候,就連平日裏廁所排隊洗澡一個個都端著臉盆跟他搶,孫凱本來也挺無所謂的,臉盆一放,下樓又跑圈去了。

  甚至,在訓練的時候,這幫孫子竟然提出要比武,比就比吧,還各種耍賴皮,過壕溝時,幾個人給他使絆子,孫凱都忍著沒發火。

  小戰士又找到趙黛琳,“孫隊太能忍了,操他媽都那樣兒了,還不生氣,那天比武的時候,我跟何朗可是硬生生地拖著他的褲子給人從壕溝上扒拉下來的,都沒發火,硬生生給忍住了,忒他媽憋屈了。”

  趙黛琳只回了兩個字:“繼續。”

  然而,兩天后,孫開真的發火了,這火,竟是沖著趙黛琳發的。

  那天,照常訓練,何朗幾人照常‘找茬’。

  下了訓,孫凱癟著一股勁在廁所洗臉,聽見何朗幾個在議論。

  “孫隊可越來越能忍了。”

  “失戀的男人就這樣。”

  “趙醫生說的靠譜麼?”

  “我怕真把孫隊惹急了……”

  “人家是心理醫生,專門治這個的,她說她以前治了不少這種,都是女朋友出軌,男人覺得自己沒面子唄……”

  ——

  趙黛琳下樓準備吃飯,剛鎖上門,聽見樓梯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以為是陸懷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才瞧見孫凱戴著帽子從樓下跑上來,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不管不顧朝她這邊過來。

  趙黛琳還沒反應過來,手腕被人牢牢捏住。

  男人溫熱的掌心貼在她冰涼的皮膚上,大腦一個激靈,下一秒,已經被孫凱面無表情、連拖帶拽地拉進了辦公室。她一個踉蹌,人已經被他甩到沙發上,差點沒給她疼暈過去。

  “你有毛病?”她大罵。

  孫凱抱著胳膊冷笑:“我有毛病還是你有毛病?讓我的隊員整我?趙黛琳!你他媽打擊報復心理要不要這麼強?”

  “我報復你?”趙黛琳不可思議。

  孫凱氣急反笑,手掐在腰上,低頭咬了下唇自嘲地笑了下:“我承認,在雲南,不該那麼說你,我失戀跟你有他媽一毛錢關係,你在這裏出什麼餿主意?啊?”

  趙黛琳明白了,估摸是知道這餿主意是她出的了,她坐在沙發上,別著頭,不說話。

  屋內沉默,風呼呼刮著,孫凱低了低頭,“你有什麼資格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我問你?我有找你進行心理干預麼?請問?我是你的病人麼?請問?我有沒有表現出一點心理異常的現象,請問?”

  “沒有。”趙黛琳梗著脖子說。

  這些天,于好不在,心理科室基本上都是趙黛琳在值班,孫凱不想見她,都強忍著沒有表現出來,目的就是不想讓趙黛琳進行心理干預,聽她這不痛不癢的兩句,孫凱終於沒忍住,大吼一句——

  “那他媽要你管??”

  屋內昏暗,窗簾半拉著,趙黛琳耳根有點過敏,紅紅一片,她始終別著頭,不說話。

  良久,才聽她開口問:“罵完了嗎?”

  孫凱雙手抄進兜裏,也別開頭,不說話。

  趙黛琳站起來要走。

  孫凱堵在門口,沒讓路,兩人在昏暗的辦公室裏面對面站著,隱隱能聽見對方微弱的呼吸聲,孫凱說:“我麻煩你,離我遠一點。”

  趙黛琳特別乾脆地抬頭看他一眼,“好,麻煩你讓一下。”

  乾脆到孫凱一愣,沒反應過來。

  趙黛琳又重複了一遍:“麻煩你讓一下,我要出去。”

  孫凱呆愣愣地往邊上挪了一步,趙黛琳沒有停留,直接開門出去了。

  ——

  那陣兩人的關係非常僵,比孫凱跟方言的關係還僵。分手後,方言還來找過孫凱幾次,有次直接在部隊門口等了他一天,孫凱沒辦法就把人帶進來,在食堂吃了一頓飯。

  趙黛琳是後來聽何朗幾個說的,說方言有複合的意思,隊長好像還挺捨不得的。

  也有人說,“好馬才不吃回頭草呢,更何況是這種爛草。”

  趙黛琳沒怎麼管,那周是她調遣結束的最後半個月,已經跟小劉在做相關的交接工作了。

  週五,趙黛琳去空療院做最後一次回訪,老兵頭們聽說她要走,還都挺捨不得的。

  “那你跟小於醫生以後都不會來啦?”

  趙黛琳邊收拾東西邊說:“對。”但她轉念一想,又從兜裏掏出名片盒,遞過去幾張,“如果你們後續有什麼問題想要諮詢的話,可以通過名片上的位址找我。”

  老兵頭們依依不捨:“小於醫生也好長時間沒見啦。”

  “她最近出了點事,等她好了我帶她來看你們。”

  老兵頭們熱淚盈眶地點點頭:“好啊好啊,要常來啊,你跟小於醫生都是好人。”

  趙黛琳笑笑。

  孫凱那天也在空療院開會,出來的時候,看見趙黛琳被一群老兵頭圍著,猶豫著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那天之後兩人沒說過一句話,他其實挺後悔的,平時挺能忍一個人吧,那天對著她就是沒忍住,他不知道自己莫名來什麼氣,就是看見她跟何朗私下密謀的樣子不舒服。

  好幾次看見她一個人,都想上去跟人說兩句話,道個歉,又拉不下這個面子,尤其在部隊裏,穿著那身軍裝他就更低不下頭。

  趙黛琳見孫凱過來,掉頭就要走。

  孫凱忙把人攔住,他不急著說話,先是跟身旁的幾個老兵頭聊了兩句,一問一答,謙卑有禮,手牢牢拉著趙黛琳的胳膊。趙黛琳嘗試著抽了抽,被他鐵一般的手掌牢牢拽著。

  等老兵頭離開,孫凱才鬆開她,趙黛琳二話不說,拔腿就走,孫凱追上去,長腿長腳地,三兩步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邊,“喂。”

  趙黛琳沒搭理他,走到空療院外著手打的。

  孫凱把她手拽下來,“行了,我跟你道歉。”

  趙黛琳瞥他一眼,“我不需要。”

  孫凱挺誠懇地弓了弓身子:“我那天氣昏頭了,不該吼你。”

  趙黛琳冷笑:“方言回來找你了?”

  “什麼?”

  “你倆和好了?”

  “沒。”

  “那你怎麼忽然良心發現?”

  “良心發現?”陽光刺眼,孫凱無奈地笑:“我跟她不會和好了,也不存在什麼良心發現不發現,跟你道歉是認真的,後來想想確實自己那天說的話挺過分的,還有也為自己在雲南跟你說的話,也道歉,不該在不瞭解一個人的時候,隨意評價你。”

  趙黛琳覺得沒意思,這個男人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瞭解她的心思,忽然也沒脾氣鬧下去:“好,我接受。還有事麼,沒事別攔著我打車。”

  孫凱卻看了她半晌,說:“我送你吧。”

  “不用。”

  趙黛琳拒絕的乾脆,孫凱也不勉強,他是純道個歉,道完歉,他覺得自己該心安了,於是就跟她揮揮手,讓她走了。

  可孫凱發現,即使道完歉,他心仍是坐立不安。

  他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事兒好像已經不是道歉不道歉那麼簡單了。

  可他打心底裏抵觸這種感覺。

  他認為趙黛琳比方言還不靠譜。

  所以當他意識到自己對趙黛琳的感覺時,孫凱是幾近奔潰,他第一時間跟陸懷征說了。

  陸懷征表示對此毫不意外。

  那天兩人都休假,在對外的大排檔吃東西,陸懷征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剝著花生,聽他說那些不著三不著兩的心思,聽到最後,陸懷征把最後一顆花生丟進嘴裏,拍拍手上的花生碎屑,表現地毫無意外:“所以呢?”

  孫凱抱著個啤酒瓶,一愣,所以呢?

  他也不知道啊。

  他有些醉,眼神微醺,“就是覺得自己沒出息。”

  陸懷征笑笑,後背往後仰,雙腿仍是大喇喇地敞著,他微微往外又敞了敞,笑著看向別處,勸他:“你就是跟自己過不去,理性上,我覺得方言適合你,但是你看,方言看著這麼老實一姑娘也能做出這種事,所以,這年頭,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孫凱不知道哪來一個激靈,渾渾噩噩地說:“所以我喜歡誰也不能喜歡趙黛琳啊。”

  陸懷征一愣,這前後有邏輯關係?

  孫凱卻自顧自地堅定一握拳給自己洗腦:“對,不能喜歡她。”

  有時候洗腦這種東西,反向洗腦比瘋狂灌輸更有效,你不要怎麼怎麼的,越提醒自己,結果往往會背道而馳。

  結果那陣,孫凱跟趙黛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尷尬。

  趙黛琳經歷過胡宇成這麼一人之後,真的,孫凱在她面前,完全就不是一個段數的,他太乾淨了,有點像于好,什麼都寫在臉上,于好是像幼稚園的小孩,而孫凱頂多就是個小學生。

  趙黛琳很規矩,跟孫凱一直保持著這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關係,不越距,也不主動,偶爾約他吃吃飯,什麼也不點破。

  反而孫凱被她這麼不上不下地吊著一口氣,難受得不行,他想找趙黛琳說點什麼,可趙黛琳一副咱倆就是普通朋友的關係,你還有什麼疑問嗎的表情,讓孫凱覺得很憋屈。

  許煙駱來那晚,孫凱睡醒的時候,她倆還在拼,不過許煙駱差不多了,趙黛琳喝得也是面紅耳熱的,最後還是孫凱把兩人弄上車,先把許煙駱送回酒店。

  轉頭要送趙黛琳的時候不知道她家在哪,問她她又昏昏沉沉地不說。

  把司機師傅急出了一身汗,“哎哎哎,小夥子別耽誤我做生意啊,我這還趕下一趟呢。”

  孫凱就心一橫,把人帶回自己家了。

  趙黛琳到他家就醒了。

  孫凱把人丟去沙發,換完衣服出來,看見這丫已經醒了,正背著手繞著他的客廳一圈圈參觀呢,孫凱拎著毛巾,往脖子上一掛,失笑:“你丫是不是裝醉?”

  趙黛琳此時正在研究牆上的衣服字帖,聽見聲兒也沒回頭,“你可以啊,這字誰寫的?值不少錢吧?”

  孫凱切一聲,去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靠著推拉門一邊喝一邊看著她:“陸懷征姥爺的,人是個書法家,當然值錢了。”

  趙黛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厲害。”

  “參觀完了沒?”孫凱問。

  趙黛琳回頭,“完啦。”

  “自己下樓打車吧。”孫凱說。

  趙黛琳倒是聽話地點點頭,“好。”

  趙黛琳走到玄關換鞋,剛套進去一隻腳,孫凱懶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換鞋。

  她很瘦,背脊線明顯且流暢地包裹在衣服裏,下身是一條包臀裙。人往下彎時,臀部緊繃,白嫩的長腿立在地板上,腳趾纖細,趾骨清晰。

  孫凱漫不經心移開目光,身體往前微微傾了傾,在矮幾上取了支煙抽。

  趙黛琳聽見身後“嚓”一聲。

  有人擦亮打火機,似乎點了支煙,又“啪”一聲把打火機丟回矮幾上。

  孫凱吸了口煙,把煙拿下來,夾在手指間,看著窗外淡淡吐著霧氣,冷不丁丟出一句:“你跟那法學博士怎麼樣了?”

  法學博士?

  趙黛琳換鞋的背影一愣。

  這個法學博士她已經久遠到甚至快要想不起來是誰了,仔細在腦海中搜索了一遍才堪堪把人對上號,回頭奇怪地看著孫凱,想問他你怎麼知道對方是法學博士,後來想想,他倆的消息能互通的大概也只有兩個人了。

  “挺好的啊。”趙黛琳說。

  孫凱就沒再問了,就只是沉默地抽著煙。

  趙黛琳試探:“我走了。”

  “等我抽完。”

  “你不用送我也沒事的。”

  孫凱沒搭理她,直接把剩下沒抽的半支煙給掐了,撈過桌上的車鑰匙,一言不發去穿鞋。男人的背影高高大大,換鞋的時候微微弓著背,三兩下就套上,甚至比趙黛琳還快些,轉眼工夫已經插著兜站在門口等她了。

  趙黛琳這才慢悠悠地去穿另一隻。

  那天之後兩人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

  直到小劉有一天給她去了電話,發現資料交接的表格裏少了一份心理測評,那天臨走時太匆忙,被趙黛琳不小心收進自己的檔袋了。

  她人到軍區的時候,孫凱剛下訓,一身汗,跟何朗勾著肩。

  趙黛琳頂著烈日,匆匆往心理科走,一回頭,看見個男人穿著寬寬大大的迷彩軍褲,迎風蕩著,慢悠悠走在她背後。

  趙黛琳跟他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

  孫凱兩步跨上去:“最近在忙什麼?”

  趙黛琳拿手擋著額頭,“課題,講座。”

  都是學術上的東西。

  “有鍛煉身體麼?”

  這沒頭沒腦一句,不等她回答,孫凱自個樂了下:“你看看你,一身職業病,平時上班也稍微注意下鍛煉,空調間別待太久,對身體不好。”

  趙黛琳當時大腦突然迴響起一首歌——最怕你突然的關心。

  又聽他說:“晚上一起吃飯吧,我明天休假。”

  晚飯在孫凱家吃,當然不止他倆,還有何朗幾個,孫凱親自下廚。

  一行人吃吃鬧鬧,又打了個會牌,何朗幾個人聯合起來都打不過趙黛琳跟孫凱,孫凱全程是躺贏,趙黛琳太會記牌了,誰跟她一邊都贏,後半程孫凱跟趙黛琳固定對家,孫凱全程躺屍都贏,氣得何朗幾個哇哇大叫,“你不許記牌!!!”

  趙黛琳難得笑了下,有些得意忘形地沖何朗拋了個媚眼。

  卻聽一旁有人咳了聲。

  轉頭一瞧已經十一點了。

  “差不多得了,就到這,何朗,五十個俯臥撐,做完走。”

  何朗不服:“孫隊今晚都是末遊,他不就是靠著趙醫生猜贏的嘛,輪積分,應該他做。”

  孫凱拿手背搓了下鼻尖,笑駡:“別輸了不認賬,不服咱倆單挑。”

  “你說怎麼挑?!”何朗當然不服,今晚要不是趙醫生,孫凱絕對輸得比他多。

  最後還是兩個人一起做了,孫凱懶得跟他磨嘰,爽爽快快做了五十個就起來了。

  等人都走了。

  準備下樓送趙黛琳回家。

  “你上回說教我做俯臥撐來著。”趙黛琳抵在門口問。

  孫凱鞋穿一半,抬頭看她:“想學?”

  “你做得很標準。”

  孫凱一點頭,“行。”

  然後,兩人在何朗一行人走後,莫名其妙,忽然在客廳裏做起了俯臥撐教學。

  趙黛琳手臂沒力量,腰往下沉的時候直接就摔地上了。

  孫凱又示範了兩個,趙黛琳不得要領,在無數遍摔在地上之後,她忽然站起來,鑽進孫凱的撐著的身體裏。

  孫凱一愣,“幹嘛?”

  女人躺在他身下,笑吟吟地一眨眼:“這樣我看的清楚點。”

  孫凱雙手撐在地上,兩人呼吸僅一寸,灼灼熱氣在空氣中糾纏,吸進彼此的肺裏,心跳沒來由地加快。

  孫凱撇開頭硬邦邦地說:“你別鬧。”

  趙黛琳忽而勾住他的脖子,“你不做我就貼上來的。”

  嚇得孫凱舌頭打結,“撒撒撒……開。”

  趙黛琳笑眯眯地躺回去。

  孫凱仍是剛才的姿勢,咬牙強調:“二十個,做完你就回家。”

  “好。”

  他撐了撐身子,儘量不碰到趙黛琳,就連手臂微弓,下沉的時候,他力度掌握地非常均勻,絕對不會碰到她的身體。

  月光從窗外落進來,一室清輝。

  兩人躺在地上,孫凱一開始根本不看她,撇開頭,咬牙做了幾個,後來被趙黛琳硬生生掰過腦袋來,視線對上的瞬間,男人氣息忽然變得灼熱,眼神越來越深,直到——

  呼吸漸重,視線膠著地黏在一起。

  “已經超過二十個了。”趙黛琳小聲說。

  男人沒停下來,他慢慢悠悠地一起一伏,眼神卻始終在她身上流連。

  “法學博士最近還見面麼?”孫凱邊坐俯臥撐,邊問。

  “很早就不見了。”

  “為什麼呢?”

  “不喜歡。”

  “那我呢。”

  “什麼?”趙黛琳小聲。

  “還喜歡我麼?”

  “我——”

  不等趙黛琳回答,孫凱驀然低頭含住她的唇。

  趙黛琳腦袋轟然炸開,彷彿在一瞬間,天旋地轉。

  孫凱親得很粗暴,差點把她唇咬破,她反抗地錘打他的肩,被人撈過雙手扣著手腕高高壓在頭頂,他一言不發地親吻她,喘著粗氣在她耳邊問:“多久沒做了?”

  “要你管。”趙黛琳咬他。

  兩人都不是初嘗情/事的少男少女,在這方面毫不避諱,交流起來也非常酣暢淋漓。

  孫凱回咬她耳朵,吮著她耳垂,氣息漸重,“去床上?”

  “我喜歡在沙發上。”趙黛琳勾住他脖子,“從後面吧,嗯?”

  “操。”

  ……

  自那日後,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在身體上的契合度實在太高了,一見面必定大戰三百回合,碰面次數多了,趙黛琳身旁的朋友幾乎都認識孫凱了,你男朋友又來接你啦,趙黛琳咯咯笑,不是男朋友啦。

  那天孫凱一晚上都沒搭理她,兩人把車開到山上,在車裏做了一次,完事兒的時候,孫凱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下,“爽了吧,爽了就穿上衣服滾。”

  趙黛琳還真就穿上衣服下了車。

  孫凱氣得要死,往車上狠狠踹了腳,結果那小破馬自達直接被踹凹了,車屁股拿裏有一小隅凹進去了,孫凱叉腰立在車旁憋著一通邪火沒地方發,結果五分鐘後,趙黛琳回來了,手裏拎著兩瓶水,一手一瓶,彎腰看著那凹進去的車屁股,還拿手摸了摸,“您這是發什麼火呢?”

  “不知道。”

  孫凱半天憋出來一句。

  趙黛琳笑嘻嘻地貼著車門,勾住他的脖子,一條腿已經自動自發地勾上他精瘦的腰,慢慢解了他的皮帶,身子往前貼了貼,“我覺得咱們這樣不是挺好的麼?”

  “所以你她媽玩我?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這不是怕你對這方面有了陰影,以身試法麼?”

  孫凱扣上皮帶,冷笑著:“不好意思啊,以後只有我老婆才有這福利。”

  嘩啦一聲,如同戰士收刀入鞘般決絕。

  ——

  趙黛琳真的沒有再找他。

  孫凱憋了個把月,休了假,第一時間往趙黛琳家樓下跑,結果看見那女人,坐保時捷回來。

  說起來保時捷,孫凱也是買得起,就是他不太講究,領導也不讓這麼講究,小破馬自達開著挺好的。

  駕駛座是個男人,西裝筆挺,面容俊秀,戴著副眼鏡,斯斯文文,弱不禁風。

  趙黛琳從車上下來,保時捷很快就開走了。

  路邊的小馬自達“滴滴”響了兩下。

  趙黛琳高興地跳上副駕,“終於想起我啦?”

  孫凱穿著便服,黑衣黑褲,綁著安全帶靠在駕駛座上,一隻手還懶懶地搭在車窗外,手裏夾著煙,冒著縷縷青絲,他沒什麼表情,不動聲色地撣了撣煙灰,表情有點不耐煩,“那男的誰啊?”

  “前男友。”趙黛琳回答爽快。

  孫凱手肘撐在車窗上,不鹹不淡地,眼神卻諷刺:“優秀啊。”

  “沒你優秀。”

  “少他媽套近乎,我跟你熟麼?”

  “那你來這幹嘛?”

  “兜風,跟你沒關係。”他看著前方。

  趙黛琳手試探地去掰車門,“那我下車了。”

  “滾吧。”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麼?”趙黛琳不滿。

  “趙黛琳,你玩夠了吧,你他媽對我到底什麼意思?給句痛快話行不行?不行咱來就再見,我要再搭理你,我跟你姓。”

  “孫凱,你是不是傻子啊?”

  “你他媽才是傻子。”

  “你再罵髒話我就下車了。”

  孫凱冷眼瞥她,終是敗下陣來,哼唧一聲,把煙掐了,摁滅。

  趙黛琳摸過去,跨到他身上,去親他:“好像還沒在我家樓下做過?”

  孫凱拍開她:“別犯病,你叫起來全社區都能聽見。”

  趙黛琳伏在他身上說:“剛那不是我前男友。”

  孫凱突然就怒了,狠狠在她屁股上拍了下:“你他媽氣我有意思?”

  “我前男友死了。”

  孫凱又愣了,忍著怒氣問:“怎麼死的?”

  趙黛琳:“自殺。”

  今天她二哥來接她,說胡宇成死了,發現的時候已經在公寓死了近七日,屍體都腐爛了,最後還是被前去打掃的阿姨發現的。

  孫凱不解,死了近七日才發現,究竟是怎樣脫離社會的人?

  “父母朋友呢?這七天都沒人找他?”

  趙黛琳:“他從小就沒有朋友,沒有媽媽,親生父親也不認他,跟著他姥姥長大的,他姥姥在他大學的時候去世了,他被人從家裏趕了出來。去了南京。”

  聽二哥說,胡宇成兩年前回了北京,包養他的女人被抓了,他父親給了他一筆錢,兩人就斷絕了父子關係。

  兩年前,趙黛琳記得她模模糊糊好像在研究院外看見一個很像胡宇成的背影,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這麼多年,一個朋友都沒有?存在感這麼低?”孫凱想這做人得多失敗。

  趙黛琳搖搖頭,“他是一個很沒心沒肺的人,身邊不是沒有過對他好的人,他都不珍惜。”

  孫凱不想再聽下去,仰頭去親她,“你他媽要是敢哭,我今晚就弄死你。”

  兩人在車裏做了一次,上樓沒說兩句又抱著滾到了床上,沒日沒夜,天翻地覆。

  夜裏,孫凱醒來,摸到她半邊枕頭是濕的,心疼地把人摟進懷裏,“這麼傷心?我死了你會不會這麼傷心啊?”

  “別胡說。”趙黛琳甕甕地說。

  孫凱摟著她,蹭著她的頭頂,半開玩笑地說:“他是不是還欠你錢沒還啊?”

  後來孫凱才知道趙黛琳為什麼那麼傷心。

  那時兩人已經結婚,孫凱才通過她哥的嘴裏知道,趙黛琳跟那個男人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甚至看到了那個男人的遺書。

  孫凱很想問一句趙黛琳,你還愛他麼,如果他還活著,你選他還是選我呢?

  可一轉眼,看見搖籃椅上的兒子,平日裏一看見孫凱就哭的小孩兒此刻正含著拳頭,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咯咯吱吱地笑著,孫凱四下瞧了眼,想或許是兒子懂事了,想趁此機會跟人套套近乎,哄哄他,遂把人從搖籃椅裏抱出來,晃呀,抖呀,哄呀:

  “想什麼呢,傻小子?好險啊,你知不知道你媽差點就被人截胡了。”

  “你差點就不能來到這世上了。”

  “哇!”一聲。

  又哭了。

  ——

  而這邊,趙黛琳正在跟于好視頻。

  趙黛琳敷著面膜:“陸懷征呢?”

  于好也敷著面膜,又在寫開題報告:“在帶孩子。”

  趙黛琳:“你們家陸懷征真的會帶小孩哎,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幾個聚餐麼,我你,還有周斯越,還有隊裏那幾個,小孩子都愛粘著陸懷征。”

  “一厘倒是很怕他。”于好笑笑。

  “男孩兒都怕爸爸,我們家的也是,本來都好好的,看見孫凱就哭。”

  話音剛落,那邊哇地一聲又開始了,趙黛琳頭疼地不行,“不跟你說了,孫凱這手欠的!”

  視頻那邊,也聽一道清越疏懶的男音。

  “于好。”

  于好高興地關了視頻。

  “來啦!老公!”

  ——

  《胡宇成的遺書》

  黛琳:

  展信佳!

  在南京那幾年,我最愛吃的就是番茄雞蛋面,可總也是做不出你的味道。

  其實在遇見你以前,我覺得這世界上一切都是醜陋之極。

  在小胡同口碰見你,你紮著兩個馬尾,叉著腰堵在胡同口為我解圍的模樣,那刻我才覺得世界是亮的,花開始有了香味,山山水水都變得丘壑分明起來。

  你哥告訴我你選擇讀心理學的原因是我。

  但我覺得不是。

  其實,你並沒有我愛你,那樣愛我。

  時至今日,我不曾後悔過。

  唯一後悔的事。

  忘了跟當年胡同口解救我的那個小姑娘說聲謝謝。

  你幫我跟她說一聲,再祝她一生幸福。

  願來生,無歲月可回頭。

  也願,你永遠幸福漂亮下去,連一個蚊子包都不要長。

  胡宇成。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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