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小村無名今嫁女,一家歡樂一家愁
當天夜裡,李賀傑三人出了牡丹舫,雇了艘小船連夜向下遊行去。
一路順水順風,小船行得飛快。
李賀傑自然不知道他的花名第二天便在五福鎮上傳揚開了,一傳十,十傳百,不出半月,他就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當然,這有些誇張,主要還是因為他剽竊來的那首千古名詩。
說來也巧,李賀傑當時並沒有寫下詩名,但是後來卻有人給詩給詩加了個題目,也叫做《春江花月夜》。
不過,李賀傑將這首詩默出來的時候是五月十五,算算時間已經是茂月國夏季,這春江指的明顯就不是原意中春天的長江了,而是從五福鎮中流過的福春江。
福春江算是茂月國的內河,東西走向,上接五福鎮,下連嵐春城。
三日之後,李賀傑一行人在嵐春渡上了岸。
嵐春城繁華不輸五福鎮,地處平原,周圍大大小小的村鎮不計其數,一年四季雨水充沛,素有魚米之鄉之稱。
由嵐春城往北去一百餘里有一座小鎮,小鎮北望有一高山形似銅鈴,名曰銅鈴山,小鎮也因此山而得名。
相較於李夏二人奉師命前去的御靈宗以及唐少逸要去送信的天算門,亦或是是三人有意去往的蓬萊山莊,銅鈴鎮距離五福山算是最近的了。因為受了金一鳴的囑託,他們這才有了銅鈴山此行。
在嵐春城的馬市買了三匹青驄馬,便直接御馬出了城,向銅鈴鎮趕去。李賀傑的穿越人生終於在第一次坐船之後,又經歷了第一次的騎馬,相信今後還會有更多的第一次。
策馬奔馳看起來瀟灑,但是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了。李賀傑憑著過人的身手,上馬以及騎馬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的姿勢還是有些不得章法,憑空消耗了大量體力。
夏晟睿最終還是沒忍住,上了他的馬,手把手帶著他溜了一圈,終於教會了他正確的姿勢。當然,這期間他也沒少吃某人豆腐,就那一前一後的坐著,別提有多曖昧了,也只有李賀傑才會不這麼覺得。
這只是在去銅鈴鎮路上發生的一小段插曲。
說來這段路景色宜人,但是並不好走,一路顛簸,不過總算是平安到了鎮上。看來當年金一鳴隻身上五福山求仙緣,還真是吃了不少苦頭。
銅鈴山上無法跑馬,三人只得把馬寄存到鎮上。
翻過山,向下一望,山腰處一座小村赫然在目。
粗粗一數,小村只有十一二戶人家的樣子,但今日的小村中人影攢動,似有什麼喜事。
等他們施展身法靠近了村子,便聽到一陣歡天喜地的樂器聲。
這喜慶的樂聲雖與前世的大不相同,但就憑樂聲中透露出來的那股歡喜勁兒,李賀傑也能猜個不離十了。他不由自主地循著樂聲走去,心下好奇這是誰家在辦什麼喜事。
已經見識到了李賀傑喜歡湊熱鬧的個性,夏唐二人只得無奈地跟上。
毫不費力地找到村口,只見村口一間土石壘成的簡陋小屋,門窗之上都貼上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囍」字。
屋前此時聚集了二三十人,估計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在這兒了。他們或蹲或站,指指點點地高聲談論著,並且毫不掩飾臉上的羨慕。
幾個不更事的孩童,圍繞著大人嬉戲笑鬧著。
不過最吸引他們目光的卻是屋門前那一小隊身著紅裝的樂手,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樓家丫頭好福氣,怪不得等了這麼多年不嫁。」
「是啊,以後樓老頭也算是半個鎮裡人了。」
「聽說他們家會搬去鎮上住?」
「那是自然……」
「咦?你們幾位是什麼人?也是鎮上來的?」李賀傑他們一靠近,便有人發現了他們。
村子本就不大,是不是村子裡的人一眼便知。這幾個年輕人臉生得很,但各個衣著光鮮,面容俊秀,氣度也頗為不凡,村婦見了,立刻堆起了滿滿的笑容,說話的口氣也顯得客氣非常。
「正是。」唐少逸順水推舟道,「請問這個村子裡有一戶姓金的人家麼?」
村婦笑臉明顯變得有些不如先前那般自然,「你說金正家啊……」
「還請大姐告知哪一間是金家的屋子。」
「最裡頭那間便是了。」幾人順著村婦的手指望去,但也清楚地瞧見了村婦面上的同情與疑惑。
「是來找金家的?不可能吧,他們家還認識鎮上的人?」
近處幾人聽了,立刻湊到一塊兒,小聲交談起來,偶爾還會偷偷地朝李賀傑他們瞥上幾眼。
「金家這幾年是越來越不行了,本來好好的一戶人家。」其中一個中年人搖頭嘆氣道。
「是啊。金劉氏好像又病倒了。」
「估計是樓家嫁女的緣故。」
「怪不得今天沒見他們家的人過來。是不是樓家的人忘了請他們了?」
「別瞎說,老樓去叫了,但是他們不肯來。再說翠兒這丫頭也耽誤不起了,要是也像金家的丫頭那般……」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大喊:「花轎到了!新郎來接新娘了!」
隨著這一聲大喊,村民們一陣騷動,又熱烈地議論起樓家以及鎮上的那戶鐵匠來。
村外黃泥路上,一頂簡陋卻明顯被精心裝扮過的紅色花轎正緩緩向這邊過來,前面一個身穿紅色禮服的三十來歲的壯碩大漢,臉上長著大把絡腮鬍子,卻掩藏不住他的春風得意。
少時,花轎來到樓家門前停住,立即有人扯了嗓子開始叫門。
「新娘子快出來喲!」
「新郎到門口嘍!新娘快開門喲!」
……
氣氛上來了,不少大人孩子也跟著一起叫嚷。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樓家的大門終於被叫開了,同樣身著禮服的新娘由喜娘摻扶著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她們身後還有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滿面笑容地與鄉親們打著招呼,想來就是新娘的父母了。
新娘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頭上紅蓋頭蓋得並不怎麼嚴實,時而被風微微吹起,露出尖尖的下巴。
李賀傑他們看得就更要清楚一些,只是美人看多了之後,這位新娘在他們眼裡算不上漂亮,頂多只能說是清秀罷了。
新娘臉上一片緋紅,不知是羞的,還是被紅蓋頭給映的。終於在一片催促聲中坐上了花轎。
「起轎嘍!」轎伕一聲高喝,猛地將花轎抬了起來。
新郎又跟岳父岳母說了幾句話,便趕緊跟上花轎,向著來時的方向漸行漸遠。
隨著迎親隊伍的遠去,鼓樂之聲也漸漸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李賀傑又使勁地看了一眼遠方的樹林,一臉意猶未盡地轉過身,朝著方才村婦所指的地方走去。
……
金家的屋子在這無名山村中算是大了,但是卻有些破敗,與喜氣洋洋的樓家比起來,顯得有些暮氣沉沉。
屋前的小院裡,一位看起來三十幾許的村婦正在曬衣服,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又繼續忙活了。
「請問這裡是金家麼?」李賀傑問道。
村婦本以為這幾個年輕公子只是路過,沒想到竟然是來找他們家的,但一時間又想不起家裡何時認識了這樣的人,不禁面露詫異,點頭道:「你們找我們家有什麼事?」
「你是一鳴師兄的母親吧?」李賀傑一邊說一邊上下打量著村婦,心裡想著金大娘保養得還算不錯。
村婦愣了一下,隨即驚呼道「一鳴?!你是說小弟?」
李賀傑一聽,就知道自己認錯人了,趕緊道歉:「原來你是一鳴師兄的姐姐,剛才……實在是抱歉。」
金一鳴的姐姐並不在意,跑過來拉住李賀傑的手就熱情地把人往屋裡帶,「太好了,小弟走了這些年,總算是有消息了。你們幾個進來喝口水歇一歇罷,給我說說小弟的事。對了,我去把母親叫起來,你們稍等一下。屋子裡有些髒,我……」
她雙手在衣擺上擦了又擦,一時間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李賀傑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在坐到了板凳上。金一鳴的姐姐比金一鳴大不了幾歲,應該才二十出頭的樣子,但卻被他當做了金一鳴的母親,剛剛還在感嘆人家保養得好,現在又不得不感慨生活催人老。
有些好笑又無奈地與夏晟睿對了一眼,看來金一鳴家的境況真的很糟糕。
不一會兒,金水仙扶著金劉氏從裡間出來了。
金劉氏的頭髮已經幾乎全白,即使有女兒扶著,走起路來還是顫顫巍巍。她臉上沒有一點兒血色,病容枯槁,看來病得不輕。
唐少逸趕緊站起來,一起幫著把老人家扶到桌前坐好。「大娘病得這麼重,何必還要出來,理應我們進去看您的。」
「這怎麼行!」金劉氏說著,重重地喘了幾口氣,「水仙說你們有一鳴的消息?唉,老婦這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但始終不敢就這麼去了。只是拖累了水仙啊。」
「娘,您別這麼說,是女兒自願照顧你的。」金水仙說著眼睛一紅。
金劉氏摸了摸女兒的手,嘆了口氣,雖然靠對兒子的思念支撐著身子,但這些年沒有女兒盡心照顧的話,她恐怕也早就撒手人寰了。
「伯母,您別擔心,一鳴師兄很受門中長老的器重,應該過段時間就會回來看您了。」李賀傑開解道,但是他也不知道金一鳴什麼時候下山,這過段時間也許一過就是幾年甚至幾十年,也可能只是幾個月。
他們這些修士的壽元隨著境界的提高而延長,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擬的。幾百年後,曾經的親朋好友早已入土為安,而活著的自己卻要獨自承受那一份孤獨。
所以說,他們等得,但別人未必。
李賀傑恍然間明白了些什麼,但似乎又有些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