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李賀傑暗惱自己的粗心大意。這十二個包間圍成一圈,那是誰都看得到誰的,他們這邊窗戶一直就沒打開過,這會兒突然開了,自然會引得他人注意。
但既然已經被注意到了,他就乾脆的抬頭挺胸,大大方方地讓人看了個夠,若是躲躲閃閃,反而更叫人懷疑。
「你看那人是不是很眼熟?」
「不就是你那位三公主麼,怎麼會認不出來。」
「我說看著怎麼這麼像……」夏晟睿在茶几上挑挑揀揀,捻起一塊茯苓軟糕。
三公主酥胸微微凸起,即使穿了男裝,她那曼妙的身材依然顯露無疑。他們修煉了這些年,目力超人,連她唇上有幾根毫毛都數的出來,她雪白的頸項上根本沒有男子應有的突起自然也是逃不過他們眼睛的。
再看三公主邊上的兩個包間,裡面待著的明顯是她的護衛,只不過同樣換了裝,穿成了商人模樣。
李賀傑拉過太師椅,找了個正好能看清舞台的地兒坐下,順手拿過夏晟睿手裡的茯苓軟糕小咬了一口。
微微的苦感混合著一絲甘甜才舌上化開,「沒有毒,可以放心吃了。」
夏晟睿直接將他的小心翼翼視作了對自己的關心,就算沒吃到茯苓軟糕也覺得一絲絲的甜意直往心裡鑽,更加堅定了這人是值得自己去好好對待的。
茯苓糕其實就是龜苓膏,有輕身明目,延年益壽之效,但李賀傑並不怎麼喜歡,將剩下的大半塊茯苓軟糕都喂給了蛋炒飯。
說來蛋炒飯被他在自編的小竹簍裡關了一天,早有些憋不住了,脫了李賀傑的手掌,直接跳到茶几上旁若無人地吃起東西來。
「你說,要是讓人知道了三公主上畫舫狎妓,會怎麼樣?」
「不會怎麼樣。」夏晟睿淡然道。
「不會有損皇家尊嚴麼?」
「我父皇年輕的時候也狎過妓,當年京城名妓晴雨,賣藝不賣身,卻分文不收甘願委身於我父皇,一時間被傳為佳話。」夏晟睿說到自己父皇的風流韻事,甚至有些自豪和羨慕。
李賀傑抽了抽嘴角,「三公主怎麼說以後也是要嫁給你的,你這個未婚夫怎麼不管管?」
「誰說我要娶她了?」
「不是有婚約的麼?」
「那就娶了再休掉。」
「……」李賀傑覺得自己有些弄不懂他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還是你真的有很麼隱疾?」
夏晟睿看著他突然牽了牽嘴角,眸子裡閃過一絲狡黠,「是不是真有隱疾,你試一下就知道了。」
唐少逸清咳一聲,「換人了。」
李夏二人立刻向舞台上看去,果然見袖衣女子分別對著四方盈盈一拜,邁著蓮步退到一旁。與此同時,一名身著綠衣的女子抱著琵琶走到了台中央。
「奴家名為綠渏,這廂獻醜了。」她朝著四周行禮過後,抱著琵琶坐了下來。
琵琶演奏技巧極多,輕攏慢捻抹復挑,此女琴藝比了方才袖衣女子有過之而無不及。時而鏗鏘,時而柔婉,李賀傑對樂器雖然不在行,但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麼叫「大珠小珠落玉盤」以及「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曲奏罷,滿場寂寂無聲。等她拜退到一旁,眾人方才回過味來。無奈佳人已去,他們雙掌落在半空中,竟不知這掌還該不該鼓。
而就在這猶豫的當口,一名粉衣少女抱著一架古琴走上台來,憑著不下於之前兩名女子的清麗姿色,一下子就奪走諸人的眼球。
這名女子給眾人施禮後也不自我介紹,逕自將古琴架好,試了試琴音後便蓄勢坐著,不再動作。
正當眾人疑惑之際,又一名少女執劍來到了舞台中央。白衣勝雪,美豔如畫。單看他彎腰施禮時那似露非露的小蠻腰,就讓人心中一蕩。
若說之前那幾位比了三公主尚差了一籌,那麼這一位的長相猶在三公主之上,好看得叫人忘了呼吸。
「奴家明月,這廂有禮了。」聲音空靈婉轉,柔中帶剛,似有一隻爪子在人心頭抓撓著,讓人心癢難忍,忍不住想要看到她在自己身下呻吟求饒的模樣。
她話音才落,琴聲就響了起來,漸走漸高,隱隱透出殺伐之意,有如金戈鐵馬滾滾而來,有如銀瓶乍破水漿迸射。
和著琴音,明月揮劍翩然起舞,舞姿矯健輕捷,如同謫仙駕龍飛翔一般。
一時間台上劍光閃爍,森森劍意,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
如此淋漓盡致的劍舞,就連李賀傑和夏晟睿也看得入神,恍然之間,似又有所感悟。
等他們從頓悟中收回神來,明月的表演已經結束,粉衣女子早已不知所蹤,而站在明月邊上的,則是剛才的袖衣與綠衣女子。
一身白衣的她站在兩人之間,竟有種出塵的感覺,一如他的名字,皎皎似天上明月,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而因為剛剛舞完,明月此時香汗淋漓,兩腮緋袖,出塵中還帶了一絲媚態。
除了獻藝過的三名女子,舞台上還站了一名老鴇打扮的中年女子。半老徐娘,猶存風韻,但是因著她身邊還有如此出眾的三位少女,眾人就直接將她無視了。
「今日賓朋滿座,令牡丹舫蓬蓽生輝。袖蓮,綠渏,明月三位俱已表演完畢,但是今日他們之中誰才能成為今年牡丹坊的花魁,還要看各位的意思。」
表演也看完了,老鴇這話的意思再明確不過,是要選花魁了,這樣的形式倒是很像李賀傑前世所見的選秀活動。
「想必諸位心中已經決定,還煩請大家將自己認為該是花魁的那一位的名字寫於紙上。」
老鴇說話的同時,不少年輕貌美的侍女托著紙筆,從兩旁走到觀眾身旁立定。
「在場有不少都是牡丹舫的常客了,往年選花魁的規矩大家也都知道,而今年也不例外。」
聽到老鴇這麼說,不少人都面泛袖潮,想入非非起來。而那些以前沒參加過花魁選舉的,則是向著旁人開始打聽。
見大家的胃口都被吊了起來,老鴇笑了笑,道:「大家在寫上花魁名字的同時,務必請以該名為題,賦詩一首,若是寫的好的,自然有機會與花魁共度良宵。當然,若是作不出詩來,那就只好請你先行離開了。」
這獨佔花魁的誘惑,可謂巨大之極。
但是前面說過,不是什麼人想要狎妓都能狎的,若是沒有一點才氣,只怕是連妓女的手都摸不到的。老鴇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她說完便招呼幾位姑娘退了下去,而有不少人已經向邊上的侍女咬過了紙筆,奮筆疾書起來。
李賀傑這下總算是明白了包間裡的筆墨紙硯是作何之用的了。當即伏到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下「明月」二字,但是要提什麼詩,卻一時間還沒想好。
他的書法還是在宮裡學的,雖然算不上非常漂亮,但是字裡行間滲入了他前世非常喜歡的隸屬的筆鋒,在這邊也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的了。
夏晟睿見他動筆,也毫不示弱地寫了起來。他好歹受過帝王家的精英教育,就算比不上世間大才大儒,但以他的詩才要把李賀傑比下去卻是綽綽有餘。而他心裡的想法也的確是寧可他自己去抱花魁,也不能讓李賀傑去。
至於唐少逸,則是興致缺缺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倆。
不多時,夏晟睿停筆了,一首七言律詩躍然紙上。
李賀傑卻是才剛剛動筆,龍飛鳳舞地寫道: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裡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