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復仇(1)
兇手被抓人被救,這次跨國合作兩大歡喜,藍狐在異國他鄉的使命算是順利完成了。正計畫啟程回國,老員警頌薩卻來找他們。
他告訴他們,依照沈流飛與溫覺提供的地點,他跟他的同事們找了過去,卻發現山裏的廢棄工廠空空如也,那些漁奴已經全被轉移走了,而Sin House俱樂部裏也只抓了些小魚蝦米,關諾欽與他的人販子組織仍逍遙法外。至此線索全部中斷,局長康泰忙著就偵破跨國大案向上頭邀功,似乎也對這案子並不上心。老員警頌薩對此感到擔心,他認為警局內部早已有人被關諾欽收買,如果藍狐隊員現在離開,這個案子又會像過去那麼多人口失蹤案一樣不了了之。
為了那些被拐賣的女性與兒童,他向他們尋求幫助。
謝嵐山認識頌薩這些年,對其執拗認真的秉性頗瞭解,卻故意唱反調說:“這案子你們領導都說可以結了,你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守護生命,無懼犧牲,這是全世界員警共同的使命與擔當,”老員警生得矮,說這話時卻像鬆木軸子一樣挺拔,他眼神堅定,勇氣充沛,“這點不會因為你們是中國人我是泰國人,而有任何不同。”
若無沈流飛在身邊,他怕是一分鐘也沒法跟池晉他們同簷共處,謝嵐山轉頭與沈流飛交換了一個眼神,後者會意地沖他點了點頭。這個執拗認真的老員警令他想到他的父親、他的隊長,一人要救,蒼生也要救。
同在場的淩雲明白老員警在尋求什麼樣的幫助,按他那腔毛躁躁的熱血,一聽這話非撩袖子就上不可。可出發前彭廳委予重任,到底不能肆意而為。淩雲遲疑著,還沒發表意見,身為隊長的池晉已經答應下來。
“好,”池晉的話簡賅有力,“我們留下來。”
“等、等等……”淩雲大感驚訝的是這次池晉竟沒有站在謝嵐山的對立面,但這事到底非同小可,他不禁要勸,“這……這要不要打份報告給彭廳啊,咱們擅自做主不合適吧……”
池晉很不耐煩地打斷他:“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況即使救了溫覺與唐小茉,這起跨國合作的案子本身並未了結,頌薩警官沒說錯,我們的使命是守護生命、無懼犧牲,不該以國籍區分這些需要被守護的生命。”
淩雲愈加感到奇怪,依池晉平素裏那謹慎至刻板的性子,頌薩的請求他絕不會答應。畢竟跨國執法是件很忌諱的事情,於理不合,於法不容,他們是中國員警,不能隨便在別國的領土上辦案,即便是雙方謀求合作,也得有各自上級領導的批示才是。
自打來了泰國,淩雲就察覺出池晉的變化來,他情緒起伏劇烈,時常突然暴怒或者陷入低迷。淩雲起初還當他是水土不服,但有一次,他偶然闖入池晉的單人間,卻發現他慌忙收拾起一個裝了小半瓶水的瓶子,那東西看著相當眼熟,如今細細一想好像就是冰壺。
淩雲也是緝毒警,儘管是藍狐隊中最年輕的一位,但緝毒警的敏銳犀利一概不缺。
只是礙著同袍之義、戰友之情,他隱隱有了個念頭,卻又萬般不願這個念頭坐實。
借溫覺之口往上頭打了個報告,說被拐賣的漁奴裏還有中國男童,藍狐隊員便順理成章地留了下來。他們被要求除惡務盡,協助泰國警方將威脅我國邊境居民人身安全的人販子集團徹底清剿。然而既要圍獵毒梟關諾欽,又得提防警局裏頭的內鬼,案子推進不如預想中的順利,處處是檻。
康信沒多參與這個案子,他也知道自己這亦黑亦白的身份不宜在此刻露面,他已經對阿涼那邊關於供體的允諾不抱期待,同時婭婭的病情也讓他無暇旁顧別的事情。
婭婭走樓梯的時候跌了一跤,結果直接把自己跌進了醫院,醫院再次下發了病危通知。
經過積極用藥,心衰症狀有所糾正,但院方仍表示,女孩的病情每況愈下,只有心臟移植才能根治。
然而合適的供體在哪里?等待似乎遙遙無期。
抽了個空,沈流飛去康信的住處探望婭婭。他聽聞女孩已經被強制要求出院了,畢竟晚期擴張性心病,在遲遲等不來供體的情況下,醫院也對其病情愛莫能助。
謝嵐山等在樓下,他到底還是員警身份,跟身為外聘專家的沈流飛不同,不便在這個時候跟康信接觸,以免引起他的戒備。
不算熱鬧的城市一隅,很小的一間屋子。進門後,沈流飛四下環視一眼,窗明几淨,不像一個單身父親帶著女兒居住的地方。
救出溫覺之後,沈流飛也在警局裏與康信照面過幾回,但恪守承諾,並未說出自己能成功打入人販子集團的原因。康信十分感激沈流飛千金一諾,沒有在警局動盪的這個時候揭露他的秘密。
“地方挺小的,你隨便坐吧。”康信不擅交際,撓撓頭抓抓臉,有些局促地看著客人,“婭婭這會兒可能還沒睡,你可以去看看她。”
輕聲走向女孩的臥室,一推門,女孩已經躺在了她的硬木床上。似也沒有睡著,她現在極度虛弱,多數時間都在昏睡,上床的時間比一般人要早。
“婭婭?”男人喚了女兒一聲。
女孩不作聲。
“婭婭?”擔心女兒昏迷過去,康信又喚一聲。現在他就如驚弓鳥,見好見壞都生疑,都受不得嚇。
女孩皺著眉頭翻了個身,顯然是聽見了。只是不想回答。
以前女孩很懂事,也很黏自己的父親。好像是怕自己一閉眼睛就再醒不過來,總是黏前貼後地纏著康信,不聽書上那些離奇夢幻的童話,卻聽他講述他自己辦案的故事,聽得兩眼大睜,一臉憧憬。
可那一夜之後,婭婭就不跟他說話了。她為這個男人深深感到失望,正如他對自己的那樣。
“孩子睡了……咱們出去聊吧。”康信感到尷尬,引著沈流飛往外走,隨手帶上了臥室的門。
“婭婭的病怎麼樣了?”沈流飛顯露來意,關心起女孩的病情。
“還能怎麼樣,只有心臟移植一個根治的辦法,可她現在的心臟就快支撐不住了,只能等死了……”屋外的風撲打窗戶,嗶嗶作響,男人泫然欲泣。
“倒也未必。”微一沉吟,沈流飛說,“在找到合適的供體之前,還有別的辦法。我的一個朋友是美國腦科專家,也相熟不少心臟外科手術的權威,如果你能接受‘人造心臟移植’這個新概念,婭婭就還有救。”
康信聞所未聞,驚聲問:“人造心臟移植,這是什麼意思?這可能嗎?”
沈流飛微微頷首,說下去:“美國有一個青年曾在等待心臟移植手術的過程中,靠人造心臟輔助供血存活了五百多天,且他的生活完全與常人無異。”
這是黑暗中的一絲余火,康信極想把它抓握在手心裏,但眼下的處境不容人樂觀,他想了想又面露難色:“可這手術……這手術要好多錢吧……”
沈流飛道:“一顆人造心臟的費用在25萬美元左右。”
這還不包括赴美就醫的其餘費用,康信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頓覺是個相當沉重的負擔,好像也只能賣房子了?可若賴以遮風避雨的房子賣了,他們父女便只能露宿街頭了。
沈流飛似乎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很大方地表示:“這筆錢可以由我出。”
康信大吃一驚,立即搖頭拒絕:“不不不,非親非故,我憑什麼接受你的資助。”
“沒說資助你,”沈流飛體恤一個男人的自尊心,也不強加自己的好意,只淡淡道,“就當我借你的。離你退休還有些時間,總能還上。”
“可是……”康信仍在猶豫,倒不是不信對方介紹的專家,實是無功受祿心中有愧,“我也是員警,雖然幹過一些混賬事,可……幫你潛入臥底是我分內的工作,你沒必要為這個幫我的忙。”
“不,是你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沈流飛極淺極淡一勾嘴角,很認真地說,“你讓我找回了生命中遺失的一段記憶,你讓我知道有一個人對我是多麼重要。”
沈流飛原本倒是有這個打算,以資助對方做人造心臟手術的方式換取康信這邊的情報,然而當他看見病容憔悴的女孩婭婭時,忽又覺得這麼要脅一個絕境中的父親,實在不夠敞亮,有遜地道,且與關諾欽那些惡毒齷齪的手下無異。
所以他從頭到尾對此隻字不提。
“你考慮一下。”臨出門前,沈流飛注意到廳裏櫃子上頭擺放了一些泥捏的動物,大大小小,色彩各異,從那稚嫩的功底來看,該是出自婭婭之手。他從中隨手取了一個,對康信說,“你女兒很有藝術天賦,我等她將來成大器,就先收你這點利息。”
礙著身體原因,婭婭不能劇烈運動,確實喜歡畫畫或者陶藝捏泥。康信當員警近二十年,手頭經辦的案子無數,也算見識過百樣面孔、千種人生,卻從沒見過像沈流飛這麼冷淡又溫柔的男人。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在他身上完美融洽,他將他的好意與同情心釋放得幾乎不留痕跡。
沈流飛還沒來得及下樓,屋中男人就追了出來。
“我接受你的資助,但我不能就這樣受你的情,”康信定定看著回過頭來的沈流飛,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說,“我有辦法接近關諾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