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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第159章
第159章 夜幕之絆(2)

  驚覺真相的穆昆悚然一震,他僵硬地直起上身,露出極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後整個人就轟然倒塌,狼狽滾下了床。

  他跪在地上,一聲高過一聲地嘶吼,繼而雙手捂臉,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哭聲。

  這會兒謝嵐山勁兒緩過一些,竟也對這人心生一絲不忍,從他得悉真相至今,所有曾經熟識的人都厭棄如今的他,倒沒人想一想那個長眠於異國他鄉的好員警。他是真的沒想到,最為他的逝去惋惜的竟是他的敵人。這個殘忍嗜血的魔鬼,眼下痛苦得如此慘絕與真切,似乎碰他一下就會徹底崩塌。

  “他埋在哪里……埋在哪里……”好容易狂吠般的哭聲止歇,穆昆反反復複只問這一句話,“我的阿嵐埋在哪里?”

  這問題問得太奇怪,令人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謝嵐山遲疑片刻,才說:“我不知道。”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穆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轉身望著床上的謝嵐山。

  只是一眼對視,謝嵐山就感受到了,這個男人如同遭受到一記重斧的斬擊,一下老了幾十歲。他失了英挺的相貌,眉頭、嘴角甚至整張臉都以一種怪異扭曲的模樣皺起來,竟也有幾分可憐。

  不比方才含情脈脈地凝視自己的愛人,這個男人靜靜流幹了最後一行眼淚,目光逐漸開始變化,森冷與瘋狂慢慢凸顯而出。

  因這種眼神,他像怪物或者屍鬼,反正全然不像個人類。

  謝嵐山冷汗淋漓,身上勁兒又恢復一些,他快速地四下張望,試圖找出可以防身的武器。

  “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這個賤種。你憑什麼佔據他的記憶,以他的身份活下來……”穆昆向著謝嵐山走過去,以一雙陰鷙血紅的眼睛狠狠盯視著他,“你個骯髒的賤種,你個隨意沖人岔開腿的騷貨,我要把你帶到他的墳前,我要一槍爆了你的頭,把你從他那裏奪走的東西全還給他,讓他完整地長眠於地下……”

  這個男人此刻急怒欲狂,一句話未說完,忽地又像個瘋子般原地打轉,自問自答道:“可是我的阿嵐埋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他埋在哪里……”

  他既認為這個骯髒的殺人犯不配使用謝嵐山的身份,又難舍這副與所愛之人一模一樣的皮囊。在沒法找到愛人屍首的情況下,穆昆忽地有了一個主意。他不能容他活在世上,又不舍他化為塵土,最好的法子就是將他浸泡入福馬林之中。

  這裏還有一些空房間,裏頭靜置著一些制毒用的巨大玻璃容器,謝嵐山被穆昆的手下帶了過去,扔進了其中一隻。

  甲醛液與水以一定比例勾兌就是福馬林,穆昆命手下去找甲醛液,又令另一個開始往容器中注水。

  冰冷的水沖淋在自己身上,謝嵐山很快渾身透濕,他一手撐伏在光滑冰冷的玻璃厚壁上,冷眼看著容器之外的這個男人。

  為自己這個天才的念頭傾倒,穆昆已然陷入狂喜之中,他手舞足蹈,等待著手下帶回甲醛液,完成這件傑作。

  然而在手下進門之前,湯靖蘭先一步走了進來。她面色嚴峻地告訴他,池晉反水了。他利用自己的線報黑掉了他們準備與巴西軍火商交易的一大批貨,對方現在非常不滿,已經帶人過來交涉了。

  千計畫萬盤算,沒料到那個孬透了的小子居然敢黑掉他的貨。惹上了大麻煩,穆昆不得不跟著湯靖蘭先行離開。

  手下回來時,容器還未被水完全注滿,但裏頭的男人似乎已經溺斃了,他閉目懸浮在容器之中,只隨著不斷注入的冷水微微浮動。

  算算時間也該是死透了,手下關了水,取墊腳的凳子爬到容器壁口處,將甲醛液的蓋子打開,準備往裏傾倒。剛一打開,一股強烈的刺激性氣味撲鼻而來,迫得他當場流了眼淚,惡聲惡氣地罵了一句:“媽的,真難聞!”

  然而甲醛液剛剛倒入容器中,水裏的男人忽地就睜開了眼睛。長久以來的那個在水底閉氣的習慣救他一命,謝嵐山借水的浮力一下躍起,一手摁住對方的後脖子,一手將甲醛液的瓶子托起,狠狠朝對方的臉推撞過去。

  瓶口一下杵進嘴裏,謝嵐山毫不客氣地抬高瓶身,將瓶子裏的腐蝕性液體一股腦地灌下去。

  不一會兒來人就倒下了,謝嵐山將人推到在地,矯健翻出壁口。

  他從這人的腰間取了把槍,然後大開殺戒。

  這地方是中國領地,原本也不是穆昆的老巢。原先倒是駐紮了一撥人,但大半被穆昆帶著跟巴西軍火頭子交涉去了,剩下的這些根本不堪一擊。謝嵐山凜凜如惡鬼修羅,一槍爆頭一個,沒子彈了就再奪另一把,完全殺紅了眼。幹掉穆昆殘餘在此的手下之後,當那個傭人跪地求饒時,他也懶得分辨對方無不無辜,全不猶豫地抬手開槍,崩掉了她的腦袋。

  沒有找到沈流飛,也沒有找到凌雲,謝嵐山最終成功逃了出去,狼狽不堪,孑然一人。

  穆昆的宅子地處偏僻,一個人行屍走肉般晃蕩前行。一直從天光大白走到夜幕下沉,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眼前景象豁然開闊,看樣子是到了人多的地方了。

  到處皆有一對對情侶模樣的年輕男女,滿眼儘是紅色玫瑰與粉色愛心,一種甜蜜的氣氛充溢整條陌生的街道,謝嵐山茫然地抬頭四顧,恍然意識到今天是二月十四日,情人節。

  殺人的快感被這種張燈結綵的浪漫氣氛衝擊得蕩然無存,謝嵐山顫巍巍、晃悠悠地向前走著,身上衣服仍是濕的,甲醛液的氣味相當難聞,未愈的傷口受了刺激再度撕裂,疼痛鑽心。每一對經過他身邊的情侶都皺眉掩鼻,然後加緊腳步快速離開。

  他試圖融入人群之中,然而人群唯恐避他不及。他感到自己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是如此孤獨,像行走在高懸萬丈的鋼索之上,抬頭是天,腳下是地,然而天堂不容他進入,地獄之門也未真正向他打開。

  街頭節日氣氛濃郁,有個商家出了個限時打折的攬客主意,剛對外喊出廣告語,成雙成對的路人們便蜂擁而上,還引發了一陣無傷大雅的小小騷亂。一對年輕情侶沉浸于二人世界,又急匆匆地去撿個便宜,絲毫沒注意到自己將一個盲人女孩帶倒在地。

  女孩的導盲杖掉落在地上,又被後頭湧來的情侶們亂步踢到了遠處。帶她出來的姨媽此刻不在身邊,周圍各種喧鬧人聲,然而沒人注意到一個瞎子的存在。她既孤獨又無助,幾次險些被人踩踏倒地。

  只有同樣孤獨無助的那個男人看見了她。謝嵐山走上前,將女孩的導盲杖拾起,又將女孩扶了起來。

  男人身上一股刺鼻的異味,但盲人女孩毫不介意,高興地握著對方的手,說著,謝謝你啊。

  謝嵐山看女孩手上、膝上都有跌倒後的挫傷,便扶她坐在了路旁花壇邊休息。

  女孩估摸十七八歲,小鼻子小嘴小圓臉,不算漂亮倒也清秀。她目不視物,雖受了點皮肉之痛,卻依然笑盈盈地望著前方,偶或晃蕩著兩條纖瘦的腿,顯得莫名高興。

  出於一種難解的心理,謝嵐山竟有了一絲談興,問對方:“你和朋友一起來的?”

  “沒有,我和我姨媽來的。”女孩實話實說,臉上還是帶著笑,“我求她帶我出來玩的。”

  想來一個中年婦女帶自己的瞎眼侄女在情人節的時候出來逛街,肯定不是自願。謝嵐山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說:“何必在這樣的日子出來湊熱鬧。”

  “瞎子也不願孤獨,也渴望愛情啊。”女孩居然答得相當大方,“我很小的時候就因為用錯藥瞎了,印象裏好像就沒有看過漂亮的世界,更沒有人陪我過過情人節。”

  說話間,迎面又來一對年輕情侶,男孩高瘦得像根電線杆子,珠圓玉潤的女孩卻將將及他肩膀,腳上還踏著雙高跟鞋呢。

  女孩手捧大束玫瑰,一路走一路嘁嘁喳喳地沖男友抱怨,說對方送的花不實用,今天買這麼大束玫瑰就是活該挨宰……

  盲人女孩很快聽出聽出地方的語氣似嗔實喜,這樣的日子收到花還是既驕傲又高興的。

  很快那對並不登對的情侶就走遠了,盲人女孩在夜風中抽了抽小鼻子,似乎在使勁聞嗅那已經遠去的玫瑰香氣。忽地她眼神一暗,無比羡慕對身旁的謝嵐山說:“我也好想有人能送我玫瑰花啊,最好對方還是個特別漂亮的男孩子,可是哪有漂亮男孩子會看上一個瞎子呢,我也就是想想……”

  謝嵐山抬眼前望,馬路對面有三倆賣花的小販,其中有個年紀不大的小男孩兒,他手裏的花都不怎麼精神,所以生意格外慘澹。看得出他已經不高興繼續等在寒風裏,等他遙遙無期的下一單生意。

  “等我一下。”謝嵐山起身,快步穿過車流與人流,跑向那個賣花的小男孩。他現在身無分文,唯一有點意思的東西就是掛在脖子上的這根子彈項鏈了。

  他取下項鏈,來到小孩兒身前,對他說:“拿這個換你一支玫瑰,行麼。”

  “這是真的子彈嗎?”男孩兒兩眼放光地問。

  “如假包換。”謝嵐山點點頭。

  男孩兒大多對這類東西感興趣,想著反正也沒生意,他欣然應允,從籃子裏挑了一枝已經打了蔫兒的,遞給了對方。

  謝嵐山帶著這枝並不太精神的紅玫瑰回來了,將它送給了等候在花壇邊的女孩。

  像是打算一次性補償女孩所有的遺憾,滿足女孩所有的願望,他跪在這個盲人女孩的腳邊,執起她的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頰,對她溫柔微笑:“我是流浪世間最美的情郎,不信你可以摸摸看。”

  女孩手執玫瑰,顫抖著撫摸上對手的臉。手指摩挲過他深邃的眼眶、直挺的鼻樑,擦蹭過他多情含笑的唇與俊俏的頜骨……她確信無疑,這個男人美得像一場夢境。

  “你真的……真的好漂亮呢……”女孩臉上泛起微微醺醉的紅暈,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也難得煥發光彩,“你也真的……真的是個好人……”

  謝嵐山被這聲“好人”驚得心神一凜,想說些什麼,然而嘴唇艱難動了動,卻終究沒開口。

  這個時候,女孩的姨媽從打折的商店裏走了出來,一眼就望見這個滿身血污、頹喪狼狽的男人,她驚聲尖叫。

  謝嵐山落荒而走之後,女孩的姨媽帶著女孩去附近的公安局報案。

  由於凌雲失蹤案最早由漢海市局接手,所以市局重案大隊跨區域辦案,陶隊長帶著小隊人馬此刻就在此地的公安局裏。藍狐的部分隊員與當地的公安刑警也都在。

  面對這些員警,中年女人中氣十足地嚷:“我早就在通緝令上看到過這個人了,長得人模狗樣的,沒想到是個變態!幸好我發現得早,不然還不知道他要對我們珍珍做出什麼事呢……”

  女人的嗓門很是尖利刺耳,陶龍躍與小梁互相對視一眼,也不能跟這無關群眾多作解釋,只能捺著性子聽對方聒噪,悄然歎上一聲。

  此刻的謝嵐山已經深受葉深的思維影響,他向曾經的恩師動刀,向昔日的戰友出手,他們都不知道他陰戾暗黑到了何種地步,又會不會對一個無辜女孩下手。

  待女人終於喋喋說完,陶龍躍蹲下身,面向盲人女孩。即使知道這個坐著的女孩目不視物,他仍以平視的姿態保持對她的尊重,輕聲問她:“那個人有沒有傷害你?”

  一進門,女孩就明確感受到了周圍人如臨大敵的緊張氣氛,這種氣氛令她非常不解,甚至隱隱感到生氣。以黑黝黝的眼神望著前方,這個盲眼的女孩坦然面對身前所有能看清事物的成年人,無比確定地說:“他是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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