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番外 獎勵與懲罰(一)
週末錢錢約了吳妮妮一起出去逛街,剛見上面,錢錢就發現吳妮妮看起來心情很喪,整個人無精打采的。
「你心情不好嗎?」錢錢問道,「出什麼事了?」
吳妮妮心煩地踢踢腳邊的石子:「還能為什麼?我又跟張西那個混蛋吵架了!」
錢錢早都已經習慣了,這對情侶三天兩頭就要吵一架,感情倒是在不斷的爭吵中越來越好。她問道:「這次你們又為什麼吵架啊?」
一提起這事兒,吳妮妮就憤憤不平:「我跟他交往一年多了,最近剛發現,這傢伙居然是個直男癌!」
錢錢嚇一跳。閨蜜的男朋友她也接觸過幾次,張西的確很直男,也有不少直男有的毛病,有時候說話能把人噎死。但要說直男癌,是不是有點過了?
「上禮拜我來姨媽,來的第一天我痛得下不了床。家裡衛生巾用完了,我爸媽也不在家。我就讓張西去超市幫我買一包,送到我家來——他家到我家,也就兩條馬路,走路頂多十分鐘。」吳妮妮憤憤不平,「結果你猜他怎麼著?」
錢錢知道吳妮妮從初中開始就有痛經的毛病,每次姨媽光顧第一天都會備受折磨,痛起來在地上打滾也不是沒有的。她不可思議:「難道他不肯幫忙?」
「對!他說衛生巾是女孩子用的東西,他是男人,不要碰那種東西。他讓我找鄰居或者其他人幫忙。找別人?找別人我還要他這個男朋友幹嘛!」吳妮妮越說越激動,「我躺在床上難受的要命,他卻連這點忙都不肯幫,我氣都氣死了!我跟他吵了兩句,結果他反應還很激烈,說他打死也不會買女人用的衛生巾的。買一下他會死嗎?他的手會爛嗎?你說他是不是直男癌?!」
「我去……這是有點過分啊。」錢錢也覺得離譜了。別說男朋友了,就是普通朋友,這種時候搭把手也是正常的吧?
「我氣得要跟他分手,他卻說我作,說這明明是件小事,我卻動不動就拿分手威脅他!」吳妮妮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他居然還覺得這算小事?我真的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那你們分手了嗎?」錢錢問。
吳妮妮默了默,煩躁地歎氣:「不知道,我們已經冷戰一個多禮拜了。」
要擱以前,錢錢可能會勸分。這件事情真的挺讓人心寒的。但是現在她的心態有所轉變。人這東西是個複雜的生物,沒有人是絕對的好,又或是絕對的壞。這一年多來她也聽吳妮妮說過不少張西好的地方。吳妮妮的工作經常加班,張西每天晚上都會接她下班回家,風雨無阻,好幾次等到夜裡十二點也沒一句怨言,第二天還得大清早爬起來去上班呢!要說他直男癌,有時候大馬路上看到吳妮妮鞋帶鬆了,他也是立馬蹲下幫忙繫上的。所以他們交往了一年多,這還是吳妮妮第一次懷疑張西是直男癌。
因此錢錢明白吳妮妮的糾結:就這麼分手,一年多的感情,她沒有那麼灑脫;可當這件事情沒發生過,繼續好好交往,她也做不到。一來她真的很寒心,二來她也擔心這件事只是冰山一角,張西還有更多自大的、封建的一面沒有表現出來。
錢錢和吳妮妮逛完街,吃晚飯的時候,韓聞逸也來了。一見面,就連韓聞逸都發現了吳妮妮的悶悶不樂。
吳妮妮知道韓聞逸處理人際關係很有一套,便把前幾天的事也告訴了他。說到衛生巾相關,她還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韓聞逸作為心理咨詢師,什麼世面沒見過?衛生巾的事兒他一點沒覺得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在他的態度的影響下,吳妮妮也大方起來,把前因後果全說了。
韓聞逸聽完問道:「你們交往這麼長時間了,除了這件事,你覺得他還有其他地方有『直男癌』的特質嗎?」
吳妮妮鬱悶地回答:「他雖然情商不是很高,經常不解風情,但以前的確沒發現他是直男癌。要是有的話,我們早就分手了,也不會在一起一年多了。」
韓聞逸點點頭:「他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不肯幫忙,的確是他不好。不過他不肯買衛生巾,也不一定是他直男癌……我聽你說他情緒激動,我想有可能是他以前經歷過跟衛生巾相關的不太好的事情,所以他才對此很抗拒。」
吳妮妮一愣。跟衛生巾相關的不好的事?
「比如他上學的時候被調皮的男生往身上貼了一枚衛生巾,然後遭到全班同學的取笑;比如他小時候幫母親買過衛生巾,卻在超市碰到熟人,被熟人奚落……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事情,在他心裡留下陰影,以至於他對這個東西非常排斥……」
吳妮妮和錢錢都很驚訝地看著他。這些可能性她們都沒有想到,被他一說,又覺得很合情理。她們上初中的時候,就發生過班上調皮的男生偷女同學的衛生巾藏在另一個男生的書包裡,然後又故意當眾拿出來,取笑那個男同學是用衛生巾的人妖。小孩子做起事來過分得很,一點不懂得換位思考,當時班上好多同學都參與進來笑話那個可憐的小男生,把小男生欺負得一邊痛哭流涕一邊在教室裡掀桌子。要是張西小時候也曾經歷過類似的作弄,留下心理陰影也不是不可能的。
「當然,這些可能性都是我的猜測。也有可能,他就是認為女人用的東西是不好的,男人就是不應該碰……」韓聞逸攤手,「我並不瞭解他,所以我也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什麼情況。」
吳妮妮想了一會兒,問道:「那我該怎麼辦?我去問問他以前經歷過什麼嗎?」
韓聞逸並不推薦這麼做。他是專業的心理咨詢師,有來訪者找上門向他求助,他才會挖掘他們內心隱晦的傷痛。而且這也是來訪者願意向他敞開心扉,他才能夠瞭解。但吳妮妮不是心理咨詢師,張西是否經歷過什麼,張西又是否願意向女友坦白糗事,那都不得而知。況且吳妮妮沒有溝通的技巧,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致使兩人的矛盾愈發加深。
「如果他並沒有其他『直男癌』的表現,僅僅是對衛生巾過敏,或者你就當他曾經受過刺激,然後諒解他?」韓聞逸說。如果是他,他就會選擇盡可能地體諒別人。
但他的建議讓吳妮妮沉默了。她沒有韓聞逸那麼好的涵養和那麼寬廣的胸懷,當她痛得冷汗涔涔在床上打滾的時候,本該是她最親密的人卻拒絕為她提供那麼簡單的一點幫助,她不願意諒解。即使張西真的經歷過什麼,如果他愛她,為什麼他不能克服呢?
韓聞逸看出了她的不情願,他只好問道:「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話,那你希望怎麼樣呢?」
吳妮妮皺著眉頭道:「我不接受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他卻袖手旁觀。現在我還能找鄰居幫忙,以後萬一碰上更糟糕的情況,或者他今天對衛生巾過敏,明天又對其他東西過敏,那我怎麼辦?」
韓聞逸明白了,如果這件事情不能妥善解決,就算他們倆和好,以後吳妮妮心裡也始終有個結,他們很難好好走下去。
「如果你想讓他改變的話,我倒有個辦法,」韓聞逸溫和地說,「不過這個辦法需要你有點耐心。」
「什麼辦法?」吳妮妮急忙問道。連錢錢也好奇地看著他,想聽聽他能出什麼主意。
「『體驗』比『道理』對人有更大的影響力。」韓聞逸解釋道,「很多時候是我們的行為決定了我們的思維,而不是我們的思維決定了我們的行為。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有人非常討厭昆蟲,你問他為什麼討厭,他能說出無數個理由,比如昆蟲身上有病菌,比如昆蟲的形狀很醜陋,甚至他有可能會說昆蟲是妖魔的化身,會侵蝕人類的靈魂……事實上這些原因可能都不是他最初討厭昆蟲的原因,但是人們會本能地尋找證據來支持自己的行為。是因為他討厭昆蟲,所以他選擇相信有關昆蟲的一切糟糕的說法,並且把那些說法引用過來解釋自己的行為。」
吳妮妮聽得一臉懵逼。
「所以,他說他為什麼不願意幫你買衛生巾的理由不是最重要的,即使你覺得他的理由很荒謬,也不用和他爭論。那些理由也許連他自己也不是很信服,只是他必須為自己的做法找到借口。反而你越和他爭論,他會越相信越相信自己找的借口——因為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錯了。」
吳妮妮不明覺厲地看著他。張西確實找了些一聽就讓人火大的借口,比如他去買衛生巾會被人笑話、店員會懷疑他是變態之類的。他越解釋她越生氣,覺得他完全就是瞎扯淡。結果她越生氣,他反而越強,堅信只要他跟衛生巾扯上關係就一定會被人看不起。說別人就算不當面恥笑他,也會在心裡恥笑他云云。
現在韓聞逸這麼一說,她又有點理解了。人會為自己的行為找理由……確實是這麼回事。有時候她自己偷個懶,又不想承認自己在偷懶,就會給自己找理由,說自己最近有多累多辛苦之類的。說著說著就會覺得自己是真的不容易,偷懶也是理所當然的。
韓聞逸說:「不要去命令他、強迫他做事。大多數有思想的成年人都不喜歡被別人教育。另外,除非你已經決定要分手,不然用分手作為威脅也不是好辦法,這很傷害你們未來的感情。」
吳妮妮有點急了。韓聞逸說了一堆不要怎麼做,那她到底該怎麼做?「所以我到底能做什麼?」
「直接給他好的『體驗』。」
「什麼?」吳妮妮懵了。什麼叫直接給他體驗?
「既然他有可能有過不好的『體驗』,那就想辦法給他一個好的『體驗』,覆蓋掉以前糟糕的記憶。這比在言語上跟他進行一百次爭吵有效得多。簡單來說,就是——不要說,直接做。」韓聞逸想了想,建議道,「想辦法製造一些機會,讓他跟衛生巾有接觸。比如你可以假裝忘記帶包,讓他幫你送包,然後當著他的面從包裡拿出一張衛生巾去廁所,回來以後不用特意提衛生巾的事,以免被他察覺到你的刻意,只需要很感謝地告訴他,他幫了你一個大忙就可以了。甚至可以給他一些獎勵,比如陪他玩一天他喜歡的遊戲之類的,讓他知道你是真的很感激、很高興他幫你。當他發現這件原先他非常牴觸的事情並不會讓他被人恥笑、不會讓他感覺難受,反而是一件能讓女朋友和他自己都開心的事情,他就很有可能會改變。」
吳妮妮目瞪口呆。這幾天一想起這件事她就氣得要命,跟張西不是吵架就是冷戰。她原本希望韓聞逸能告訴她怎麼說才能讓張西低頭認錯虛心改正,沒想到韓聞逸卻讓她什麼都別說。
「就……就這樣?」她並不是質疑這個方法的可行性,事實上這是一個聽就覺得非常有道理的方法。但她心裡依舊堵得慌,不是很願意按照這個方法去做。
韓聞逸觀察她的神色,問道:「你是有點不甘心嗎?」
吳妮妮猶豫片刻,點頭:「就算這個方法成功了,我還是覺得很不爽。他既沒跟我道歉,也沒承認錯誤。你知道那天我躺在床上有多難過嗎?」
韓聞逸溫和地說:「我理解你的情緒,不過比起爭一口氣,或許可以試試先解決這個問題?」
吳妮妮搖頭。比起解決問題,她覺得爭一口氣更重要。老話怎麼說的來著?人活一口氣,樹活一張皮!
「我的確想讓他改,但不是我讓他改。他為什麼就不能因為我主動改變呢?」她賭氣地說,「他是不是不愛我?或者至少也是不夠愛我!」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韓聞逸畢竟沒有跟張西交流過,他不知道張西到底怎麼想的。真正的心理障礙,不是一句「應該怎麼做」就能克服的。萬一他說錯話,破壞人家感情不說,他自己也有可能得罪人。
然而韓聞逸不慌不忙,微微笑了一下:「有時候『被愛』比『愛』能給人更多的動力和能量去改變。你覺得呢?如果你愛他,或許試試多給他一點耐心?」
這句話讓吳妮妮愣在當場。
……
跟吳妮妮道別以後,錢錢和韓聞逸一起往回家的方向走。商場離他們的住處不遠,很快就走到了T大。
錢錢的手機一陣震動。她拿出一看,都是吳妮妮發來的消息。
妮妮愛吃土豆泥:「服!」
妮妮愛吃土豆泥:「大寫的服!」
妮妮愛吃土豆泥:「你們家金坷垃,我的天,不愧是心理咨詢師。他說的話我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簡直五體投地的服!」
錢錢噗嗤一樂。韓聞逸側過頭看著她:「誰啊?」
「吳妮妮唄,她誇你來著。」錢錢踮起腳尖,摸摸他的腦袋,「表現不錯,很給我長臉。」
韓聞逸用腦袋蹭著她的手心,一臉乖巧:「那我有獎勵沒有?」
「還想要獎勵?」錢錢左右看看,校園裡人煙稀少,沒有人注意他們。於是她勾著他的脖子在他左臉頰上親了一口。
韓聞逸把另外半邊臉扭過來:「這就完了?」
錢錢好笑地又踮腳,在他右臉頰上也親了一下。
韓聞逸低下頭,嘴微微撅起。
錢錢抱住他的腦袋,在他唇上用力「木啊」地親了一下,又摸摸他的頭,語重心長地教育:「小朋友要懂得知足,知道嘛?」
韓聞逸好學生樣地點頭:「知道了!」
「那獎勵領夠了嗎?」
韓聞逸搖頭:「不夠!」
錢錢於是鼓起腮幫子假裝生氣地瞪著他。沒瞪幾秒,她先破了功,一下笑出來,撲進韓聞逸懷裡。
韓聞逸摟著她的腰,她發間的清香盈了滿鼻。他也跟著笑。跟她在一起,生活中的每一天,每時每刻,都是美好的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