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天是週一,大清早,韓聞逸和錢錢又一起去晨跑。
錢錢的精神有點萎靡,昨天晚上聽說了呂彤彤的事情,她沒能休息好。於是到操場上跑了沒幾圈,她就跑不動了,走到一旁休息。
韓聞逸知道她心裡有事,便沒再督促她多跑,陪她一起坐在草叢上休息。
韓聞逸問她:「你們關係很好嗎?」
錢錢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呂彤彤的事情對她確實觸動很大,原因倒不在於她跟呂彤彤的關係有多好,而在於……她能對她感同身受。
她猶豫著想要請韓聞逸幫忙做點什麼,卻又想起韓聞逸曾經跟她說過,如果想要從心理咨詢中獲益,來訪者需要是自覺自願求助的,被逼迫或是被瞞騙的都將很難起到效果……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最終什麼也沒說。
片刻後,她甩甩頭站起來,說:「走吧!回去吃早餐吧!」
韓聞逸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青草,跟在她後面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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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飯,眼看時間差不多了,韓聞逸給錢錢發消息,叫錢錢一起去上班。
沒一會兒錢錢的回信來了。
錢錢沒有錢:「我已經出門啦,都上地鐵了!」
緊接著她發過來一張照片,拍的就是地鐵車廂裡的畫面。
韓聞逸一驚。他都已經搬回來了,本以為一起上下班是無需多說的,萬沒想到錢錢竟然會丟下他先走。
無奈何,他也只能自己開車上班去了。
錢錢來到辦公室,辦公室裡不少同事已經到了。他們一個個滿臉苦大仇深地盯著電腦,手指辟里啪啦地敲鍵盤,好像跟鍵盤有仇似的。
錢錢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問肖巴:「出什麼事兒了?」
肖巴一臉不爽地說:「我們老大被人黑了!」
「啊?」
肖巴把電腦屏幕轉過來給他看。
韓聞逸的節目已經播出兩三期了,因為他前期受到的關注就已經很高,所以節目一開播,討論度也非常高。但是粉絲多,黑也多,大批人盯著他的一言一行,就等著看他出錯。他不出錯,也有人強行按頭要他錯。
有一個營銷號就從他上一期節目裡斷章取義地截了幾張字幕出來,強行扭曲他的話。
被他截出來的韓聞逸的話是這樣說的——
「我最近上網,經常能在網上看到『三觀不合』這個詞。好像三觀不合已經成了情侶分手,朋友鬧掰,親子決裂的一個最大的原因。」
「可有的時候我在想,三觀到底是什麼?世界上真的有那麼多三觀不合嗎?我們是不是在用一個簡單的借口,來逃避我們沒有足夠的處理人際關係矛盾的能力呢?」
韓聞逸說這段話只是指出一個社會現象。他看過很多為了牙膏到底該從中間擠還是從頭擠就鬧到反目成仇的例子,好像人與人之間所有的矛盾無論大小都可以用一句「三觀不和」作總結。而他這一期節目的主題想談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後面明明也講了一些更有智慧的處理矛盾的方法,卻完全被那個營銷號無視了。
營銷號說:「什麼最帥哈佛研究生,整天就知道炒作。看了他兩期節目,要麼就是心靈毒雞湯,要麼價值觀扭曲到不行。三觀不合還不分,留著過年啊?!就知道各種勸人忍氣吞聲,簡直行走的直男癌!你愛忍你忍,反正我不忍!」
錢錢一看這條微博都氣樂了。
這人要麼壓根就沒明白韓聞逸在說什麼,要麼揣著明白裝糊塗,居心叵測。韓聞逸想說的明明是人際交往的能力可以提升,而且節目的受眾可謂男女老少咸宜。這人居然能硬給他扣上一頂直男癌的帽子?顯然是想扯出政治正確的大旗,為自己招納戰友,佔領道德高地。
按理說這種斷章取義的東西,有點判斷力的人就不會上當,可令錢錢沒想到的是,跟風的竟然還不少。
「呵呵,謝謝po主幫忙避雷。當初這節目的宣傳一出來,我就知道肯定是個毒雞湯節目,我沒看果然是正確的。」
「節目還沒來得及看。本來還蠻期待的,沒想到小哥長得這麼帥,卻是個直男癌。太讓我失望了!」
「轉發擴散,望首頁周知。以後我首頁上再看到誰粉他的,立刻雙向不解釋!」
「人家愛分手分手,愛決裂決裂,輪得到他指手畫腳?以為自己是上帝啊?真有病。」
當然,也不可能人人都瞎,評論裡還是有些替韓聞逸說話的。
「我去,到底誰是上帝?一幫節目都沒看的人被營銷號帶個節奏就開始瞎逼逼,有本事先看完節目再來討論好嗎?」
「我都服了,逸逸哪句話說得不對?別無腦黑行不?」
興許是因為這條微博是營銷號發的,轉發評論的人裡更多的是營銷號自己的粉絲,而韓聞逸的粉絲大軍沒能到達戰場;又或許是這個營銷號有在刪評控場。因此雖然有為韓聞逸說話的人,在轉評裡卻顯得十分勢單力薄,對黑粉大軍難以招架。
事務所裡的同事們看到了大多氣不過,擄起袖子上場幫忙。
錢錢也很快加入了戰局之中。
越明宇起身倒水,從錢錢和肖巴身後路過,看見他們兩個不斷複製黏貼韓聞逸節目中完整的演講內容,發送給那些看起來還有理智但只是被營銷號帶跑了節奏的網友。
越明宇停下腳步,站在他們背後,皺著眉頭看他們做這些笨拙的操作。
肖巴感覺到背後有人站著,一回頭,看到越明宇,眼前一亮:「小明,要是讓你寫一個能快速回復所有人的小程序,費事不?」
別說寫程序了,對於這種去找人解釋的行為越明宇都很看不上眼。
他冷冷地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來:「無用功。」然後就就捧著水杯回座位上去了。
肖巴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嘁,不幫就不幫,潑什麼冷水!」
錢錢也從屏幕中抬起頭來。她看著越明宇,問道:「為什麼說無用呢?」
越明宇微微一怔。肖巴會懟他他不意外,然而連錢錢也加入進來,有點出乎他的意料。而且,錢錢會一個個去回應網友評論這件事也讓他覺得意外。
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去對誤解的人解釋?何必呢?何苦呢?有什麼用呢?
錢錢歎了口氣。
如果放在以前,她可能的確不會做這樣的事。這次的營銷號不像上次的花癡本癡,雖然故意斷章取義了韓聞逸說的話,但至少沒有違反法律法規。人家愛怎麼說是人家的自由。而且很多偏聽偏信的人都是屁股決定立場,很難用語言說服。越明宇說這是無用功,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並沒有錯……
然而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卻讓錢錢改變了想法。她不厭其煩地一個一個去解釋,即使這些行為費力又低效,可是——她就是有解釋的慾望!她就是有表達的慾望!
即使不能阻止別人說什麼,即使無法說服別人改變立場……
「我不覺得這無用。」錢錢的目光落回電腦屏幕上,「至少我們可以讓更多人看見,還有不同的聲音。在不明是非的人選擇立場之前,我們的話也許能給他們提供其他的參考項。」
如果那一天,呂彤彤被人扒出來,被網友群起而攻之的時候,能多幾個人站出來說一說她的好,多給她一點鼓勵和安慰,奚落她嘲笑她的聲音會不會小一點?故事的發展會不會不一樣呢?
錢錢不知道。她只能不厭其煩地繼續回復那些網友。不管有用沒用,至少這會讓她心裡好受一點。
越明宇愣愣地看著錢錢。片刻後,他低下頭去,沒有再說話了。
轉眼到了下班時間。
錢錢正在作圖,公司內部的聊天工具突然彈出一條新的對話提示。她點開一看,是韓聞逸發來的。
韓聞逸:「你什麼時候結束?」
錢錢回復:「我得加會兒班,你不用等我,先回去吧。」
韓聞逸:「我等你。」
錢錢:「真的不用啦,而且我下班以後還要去見朋友。你忙完就先回去唄。」
辦公室裡,韓聞逸坐在辦公椅上,看著電腦屏幕,微微皺眉。
週末他搬回T大家屬樓以後,錢錢的反應有點奇怪。最奇怪的就是,她絕口不談他突然搬回來這件事,彷彿這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也繼續跟他平常地相處。他試過由這件事切入,引出更進一步的話題,然而卻被錢錢打太極打掉了。接著就是今天早上,錢錢竟然一聲不吭撇下他先來上班了……
沒過多久,對話框又彈出了新的消息。
錢錢:「哥,以後你別接送我了。」
韓聞逸正要問她為什麼,錢錢就自己把理由發過來了。
錢錢:「讓同事看見影響多不好啊。」
錢錢:「咱雖然是裙帶關係,但也不能做得太明顯了。不公平的待遇會影響同事團結,更會影響辦公室風氣。為了良好的工作環境,為了同事的身心健康,咱得以身作則,以身作則哈。」
韓聞逸:「……」
又來了,又在用插科打諢的方式拉開跟他的距離了。
他給氣笑了,辟里啪啦打下一行字:「是老闆的身心健康更重要,還是同事的身心健康更重要?」
然而打完以後他猶豫了一會兒,又全刪了,沒發出去。他還真有點懊惱自己學的只是心理學,而不是巫術了,要不然他得好好看看錢錢那顆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可他不敢做出太冒失的舉動。錢錢才剛開始接受心理咨詢,還是他幫忙找的咨詢師。萬一有個什麼不妥,刺激到她,她的心理狀態惡化可怎麼辦?
韓聞逸煩躁地在辦公室裡跺了一圈,仰天長歎。
這世上最難的不是數學分析,也不是量子物理,而是怎麼追求心儀的姑娘。為什麼課堂裡就沒有一門課教人怎麼追女孩的?
……也幸好沒有。要不他掛科重修的課可能就不止一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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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錢加班到晚上七八點才下班。下班以後,她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趟醫院。
T大的校醫院就在校門口,還是一家三甲大醫院,平時學生們生病都會來這裡看。錢錢進了醫院,根據柳獻提供的信息,找到住院部的科室。
「您好,」錢錢在科室的咨詢台找到坐班的護士,「我朋友住院了,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你朋友叫什麼名字?」護士問道。
「呂彤彤。」
護士翻了翻手上的紙,搖頭拒絕:「很抱歉,這位病人拒絕任何人的探視。」
錢錢:「……」
昨天她聽柳獻說,呂彤彤半夜從五樓跳下去了。幸好寢室樓底下很多樹,她掉下去的時候被樹枝掛了下,沒出人命,只是把腿摔骨折了。現在就在醫院裡住著。
呂彤彤不想見人的心情她理解。可她真的有話想跟呂彤彤說。
「小姐姐,你能不能幫忙去問問她?」錢錢請求,「你就跟她說,我叫錢錢,我有事找她。」
護士無奈地拒絕:「現在病人情緒不是很穩定,她說過不見任何人。誰都不行,真的不行。」
錢錢很無奈。
其實原本她找上門來的這個舉動就有點冒失。畢竟她跟呂彤彤也不是特別熟,萍水相逢,聊過幾次而已。如果現在躺在醫院裡的人是她,護士跟她說有個叫呂彤彤的找上門來看她,她八成覺得這人是不是閒得慌,上門看熱鬧來了。這事兒哪輪得到她來操心?
可韓聞逸那天說的「邪惡的靈魂很少,迷茫的靈魂很多」這句話特別觸動她。她很能想為呂彤彤做點什麼。
於是她還是厚著臉皮找上門來了。
被人拒之門外,她左思右想,靈光一現,從包裡摸出一支筆來:「小姐姐,你這兒有白紙嗎?」
護士怔了怔,雖然不太明白她想做什麼,還是找了一張白紙遞給她。
錢錢立刻趴在咨詢台上畫了起來。她從小學畫畫,手快得很,沒幾下就勾勒出一個漫畫版的男生。為了體現她畫的是個超級大帥比,她在人物的背後畫上了幾道光和星星。然後她又在紙張的角落裡畫上了一個笑瞇瞇的女孩,代表她自己。
畫完之後,她一會兒咬筆思考,一會兒在紙上寫字。最後她寫了幾行字,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她把紙條折起來,交給護士:「小姐姐,您能把這張紙條交給呂彤彤嗎?」
護士從剛才她畫畫的時候就在一旁看著。她被錢錢可愛的畫感染了,微笑著接過紙條,點頭:「可以。」
「謝謝小姐姐~」錢錢雙手地把紙條遞給護士,然後快步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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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錢錢回到家,正低著頭往樓上爬,聽到上方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一個中年男人從樓上走了下來。
兩人四目相對,俱是一愣。
錢錢忙打招呼:「韓叔叔。」
「錢錢啊。」韓愛國在錢錢面前停下。
時值夏日,韓愛國依舊穿著筆挺的襯衫和西褲,鬍鬚刮得乾乾淨淨,皮帶的金屬扣低調而奢華,一看就是個社會精英。錢錢看著他,不禁想起自家那位錢教授。只要不上課,錢教授總是穿著一件破了幾個洞的老頭衫到處跑,鬍鬚經常好幾天都不刮,還老耍賤用刺拉拉的鬍鬚刮她臉,差點沒把她嫩嫩的小臉給磨糙了。
「好久不見,現在念大幾了?」韓愛國上下打量錢錢。
「韓叔叔,我今年已經大學畢業了。」
韓愛國點點頭:「哦,畢業了啊……找工作了沒有?」
錢錢微微一怔。看來韓聞逸還沒跟他父母說自己入職他事務所的事兒。
「找到了。」
好在韓愛國並沒有詳細問她的工作情況。他話題一轉:「都這麼大了,男朋友有了嗎?」
「還沒呢。」
「理解,理解。現在年輕人工作都忙,沒時間找對象。」韓愛國挺熱情,「喜歡什麼樣的,跟韓叔叔說,叔叔認識很多投行的年輕帥小伙,改天給你介紹。」
錢錢笑瞇瞇地道謝:「好呀,那就先謝謝韓叔叔了。」
韓愛國今天在學校裡有課,聽說兒子搬回來了,上完課以後就回來看看。他隨便跟錢錢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
錢錢甜甜地跟他道別:「韓叔叔再見!」
「再見。」韓教授下樓離開了。
錢錢看著他的背影離開,自己站在樓道裡沒有動。不一會兒,樓道裡的聲控燈熄滅了。
黑暗中,她忽然想起一件前幾年的事兒。
那好像是她還在上初中的時候,有一天錢美文在客廳裡看電視,忽然把她和錢為民一起叫過去,讓他們看電視購物頻道裡正在推薦的一條珍珠項鏈。
「你們說這項鏈好看不?」
那會兒錢錢還不太能欣賞這種成熟氣質的首飾,嘖嘖搖頭。錢為民也欣賞不來這些,反問:「這白的慘了吧唧的東西,好看在哪兒?」
「你們懂什麼?」即使被老公和女兒都潑冷水,錢美文很堅持,「我就是覺得好看!隔壁家林佩蓉好幾條珍珠項鏈,我看她一個禮拜換了三條了都!」
「你老跟人隔壁比個啥勁兒呀?」錢教授擠兌她,「人家樂意跟咱比嗎?你說你要是真買了這條項鏈,結果戴十天半個月的,人家愣沒發現你買新項鏈了,你這心裡是不是更虧得慌?」
「就是啊!」錢錢一聽隔壁家三個字就頭大,出聲支持老爸,「媽,咱自己過得好不就行了,你老眼紅別人有啥意思?」
錢美文被父女兩個聯手圍攻,氣得她先對老公一頓捶,又把女兒轟走:「去去去,你們都豁達,就我是小人,就我紅眼病行了吧!我懶得跟你們說了!」
錢錢甩甩頭就回房間去了。
結果錢美文還是賭氣把那條項鏈買下來了。
過了幾天,錢錢去韓聞逸家裡做作業。韓聞逸父母都不在家。
背了一會兒單詞,錢錢背不下去。韓聞逸在她對面寫作業,沒有要陪她聊天的意思。
錢錢說:「哥,我能去你房間看會兒書嗎?」
韓聞逸點點頭。
錢錢就跑進韓聞逸的房間裡。韓聞逸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藏書,從文學名著到科普讀物,也有一些關於藝術的書。錢錢隨便抽了一本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聽到外面傳來開門聲。是韓家父母回來了。
她連忙放下書,準備出去打個招呼。然而韓家父母還沒進門就已經在玄關處聊起天來了。
「錢美文戴了一串新的珍珠項鏈。」林佩蓉口氣淡淡的,「不知道哪裡買的,成色真差。」
錢錢正要邁出房門的腳僵在半空中。
「哈!」韓愛國好像聽到一個笑話,語氣很不可思議,「你跟她比?你沒毛病吧?」
「誰跟她比了?」林佩蓉冷冷地微惱,「我就隨便一說而已。」
簡簡單單兩句對話,讓錢錢的頭腦一片空白。
她不太能回想的起來那天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好像是韓聞逸出聲喝止了他的父母。她也不記得那天韓愛國和林佩容有沒有發現她的存在,她一直待在房間裡沒有出去,韓愛國和林佩容回來拿個東西又走了,然後她也回去了。
這件事她跟誰也沒提過,包括後來跟韓聞逸也沒有再討論過這件事。
然而韓家夫妻那麼簡單的兩句對話,在那一年的夏天,讓她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原來韓家也會跟他們比。而在媽媽比的時候,兩家爸爸的回應一樣都是讓媽媽不要做無謂的比較。只不過錢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是阿Q式的自我嘲解;而韓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不屑。
第二,她開始理解自己母親的感受。
林佩容和韓國愛並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他們也沒有對錢家人進行貶低,唯一貶低的只是錢美文從電視購物上買回來的那條珍珠項鏈。可當她聽到韓愛國那個充滿優越感的「哈」,那句帶著輕蔑的「你跟她比?你沒毛病吧?」的時候,她的豁達忽然破碎了,她心裡的阿Q突然被掐死了。
那一瞬間,她開始瘋狂地眼紅。
她想要成為這世界上最有錢的人,她想給母親買一百條、一千條珍珠項鏈,林佩容能一個禮拜換三條,她想讓母親一天就能換三條;她想把父親那輛老破車扔進水溝裡,韓愛國能風風光光地開名車在院子裡開進開出,她想給父親買輛豪華敞篷跑車,讓他開著車帶他們一家人在T大開十個來回。
她知道韓家父母或許並沒有惡意。他們只是沒有必要隱藏他們的優越感而已。
她知道誰都沒有做錯,唯一錯的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不夠好,她能做到的事情太少。
她都知道。
錢錢在黑暗中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她的手機鈴聲讓樓道裡的聲控燈再次響起。她摸出手機,是韓聞逸給她發了條消息。
別人家的金坷垃:「你到家了嗎?」
錢錢深吸一口氣,揉了揉臉,調整自己的心情。
錢錢沒有錢:「正上樓呢。」
她把手機揣回兜裡,三步並兩步朝樓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