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溫曉從那兒後， 就沒聽到陸澤和杜杉的消息， 她也不曾刻意打聽。

　　張威是個有想法的領導，上任後整個晚報都進行了改版， 財經這塊因為涉及到前一陣子的深度報導事件，外加溫曉在休假，所有落後了很多， 溫曉上班後， 就忙著改版了。

　　另外，張威還找她談了談，說是副刊目前沒有合適的人選， 問問溫曉有沒有想法加加擔子，接手過來。

　　在報社，一個人身兼兩個部門是從來沒有過的，這也說明了張威想要重用她。若是原先， 溫曉肯定是立刻就答應的，這樣的話，可能用不了幾年， 她就能往編委蹦一蹦了。

　　可如今，三個月的孩子在她肚子裡開始了蠕動， 像是小魚一樣咕嚕嚕吐著泡泡，她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這個生命的存在。

　　溫曉第一次柔軟了。

　　她不是不想做好工作， 而是不想太急躁，太求成，去錯過身邊的美景， 溫曉想，這也是她的進步。所以，她謝絕了張威的好意。

　　張威顯然挺意外的，不過也沒說什麼。

　　有了孩子日子就變得有趣和快速起來，就像是老人講的，沒什麼比看著一個孩子長大更能有成果。

　　四個月，孩子開始在她肚子裡打轉翻滾，每天晚上都要運動一番，才會睡去。江明誠趁機做家教，每天摸摸他，順便讀上一段書。

　　至於讀什麼，就要看江明誠手頭的東西了。有時候是繪本，可愛又天真。有時候就是工作文件，晦澀又難懂。有時候是歷史書，有時候是經濟原著。溫曉對他百變徹底無語，就問他，「你確定寶貝能聽懂。」

　　江明誠卻是自信的很，「像你像我，都聽得懂啊。」

　　溫曉無語。

　　五個月，溫曉在四維圖片裡第一次看到了他的模樣，不知道男女，但卻有著高高的鼻樑和小巧的下巴，像是她和江明誠的綜合體。江明誠那麼嚴肅的一個人，眼睛都不眨的看著那段錄影，臉上有著蜜汁微笑，等著看完了，一邊給江老爺子和岳父岳母發過去，一邊說，「像你。好看極了。」

　　六個月，溫曉的肚子終於挺了起來。也就是這時候，溫曉去醫院產檢，碰到了陸澤。溫曉一直以為，他被迫離職後，會離開南城，找尋新的發展，畢竟，南城現有的文化單位，他恐怕就進不去了。

　　只是沒想到，在這裡遇見他。他鬍子拉碴，襯衫都皺皺巴巴，平日裡利利索索的頭髮，如今大概有一個月沒剪過了，不但長的沒了髮型，頭上還豎起了一簇毛，讓他看起來格外的狼狽。

　　陸澤顯然也是沒想到，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上下打量著溫曉，目光最終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溫曉只一眼就知道，他應該是想念那個，如果還在，如今已經快要降生的孩子了。

　　她沒法勸什麼，也不想瞭解什麼，就點點頭，到一邊去等給她買烤地瓜的江明誠去了。陸澤顯然也沒說話的意思，扭頭就向交費處走去，溫曉聽見他接了個電話，「媽，你別急，我交錢呢，我爸沒事的，你放心好了。」

　　應該是陸新陽住院了，他一向身體一般的。

　　很快，江明誠就到了，溫曉也就沒再看陸澤這裡的事，跟著江明誠去了二樓檢查。

　　她不知道，她離開後，陸澤一邊打著電話，一邊久久的看著她的背影，最終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七個月的時候，寶貝就再也安靜不下來了。每天早上八點整開始在溫曉肚子裡拳打腳踢，溫曉將衣服撩起來，都能清楚的看見他腳丫子的形狀。

　　江明誠特別心疼，每每就撫摸著溫曉的肚子給小傢伙商量，「輕點輕點，這是你媽媽的肚皮，別撐壞了。」

　　小傢伙回應他兩腳，繼續玩耍。

　　從這個月起，溫曉就有點笨重了，走路開始緩慢起來，沒事的時候會扶扶腰，然後還變得神神道道的，見到了路邊任何人或者物，都會嘟囔兩句，給小傢伙講講。

　　用蘇萌萌他們的話說，「簡直變成了話癆。」

　　八個月的時候，韓柔突然在一個雨天跑到了溫曉原先的家裡。只是那邊溫曉嫁人後就留給她父母住了，平日裡是沒人的。小姑娘哪裡知道，一個人坐在樓梯上等著她回來。還是鄰居發現了，聯繫了溫曉，溫曉帶著小張把她接了回來。

　　韓柔不肯跟溫曉說什麼，只說是來看溫磊的，她想三石了。畢竟只是個不過十歲的小姑娘，溫曉能看不出她撒謊嗎？她和溫磊一向通電話的，怎麼可能突然這麼想？

　　溫曉瞭解這個歲數的小姑娘的彆扭，也不問，隻讓小張帶她去洗澡換了衣服，給她做了好吃的飯菜，鋪好了軟綿的床鋪，讓她自己休息。順便問她來這裡是否告訴了家長，要給韓百韜打電話。

　　韓柔這才不得已，出聲阻止了，她說，「不要告訴爸爸。」溫曉就目光堅定的看向她，她沒辦法，才說，「我是偷跑出來的。」

　　溫曉就知道是這樣。她示意韓柔接著往下說，韓柔壓根就不肯張口，溫曉也有辦法，「那我現在立刻給你爸爸打電話。」韓柔立時喊道，「你怎麼可以這樣？那我走了。」

　　溫曉就笑著說，「門口保安我打了招呼，你出不去社區的。你不在這裡待著，除非你願意在社區花園裡淋一晚上雨，做個選擇吧。」

　　韓柔張張口，她是個很聰明的小傢伙，顯然判斷出，自己沒有其他選擇，只能說，「我跟小姨吵架了。」她低著頭，很傷心的樣子，「她要嫁給我爸爸。」

　　溫曉都挺驚訝的，「你不知道？」

　　韓柔抬頭看她一眼，了然的說，「你看，你們都知道了，我卻不知道。我爸沒告訴我，我小姨也沒告訴我。」

　　「你不喜歡她嗎？」溫曉想了想關琪，她對關琪隻接觸過兩次，所以也不瞭解她，可是畢竟是親小姨，總歸不會對韓柔差的。對於韓柔來說，這樣的後媽是最好的選擇了。

　　韓柔卻說，「喜歡。我從小我媽就出國了，我爸忙的時候，我就是從姥姥家長大的，小姨帶我最多，我當然喜歡她。我就是沒想到，她會想著嫁給我爸爸。她明明之前還說你想嫁，讓我阻止你呢。」

　　她突然就說出了這句，溫曉都很意外。因為韓柔明明什麼都沒做過。

　　韓柔顯然也覺得不對，說完後就後悔了，「我什麼也沒做。」

　　溫曉點頭，她猜想，當初如果她不是及時和韓百韜斷絕關係，恐怕關琪就要聯合韓柔做點什麼了。只是事情沒發生，她也不想追究，都是過去的事兒了。

　　所以溫曉還是跟她聊韓百韜結婚的事兒，「因為沒想到，所以跑到我這裡來了？」

　　「也不是，」韓柔眼中頓時落寞起來了，她揪著自己的衣袖，好幾下才抬頭說，「你懂嗎？如果他們沒結婚，我就有爸爸和小姨，他們結婚了，我就沒有小姨了，說不定，連爸爸都沒了。」

　　「她會有自己的孩子，她一定會有的。她跟我說她多喜歡爸爸，愛他這麼多年，她肯定會生的。到時候，爸爸有了新小孩，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沒人會全心全意愛我了。我原本……就沒有媽媽。」

　　她說著就流下了眼淚。「而且，我不能肯定，她對我那麼好，是因為愛我，還是想嫁給我爸爸。」

　　這簡直是太難回答的問題了。

　　溫曉已經是個要做媽媽的人了，怎麼可能不動容。別人瞧著韓柔過的幸福，可單親家庭的孩子免不了的敏感。她張開了手，韓柔就靠了過來，溫曉拍拍她的肩膀，摟著她勸，「乖，我會和你爸爸談談的，好不好？」

　　韓柔其實不願意，可她知道不可能，只能說，「他總不會不娶小姨。我這麼做了，小姨也回不來了。」

　　溫曉讓小張領著韓柔先去休息了，轉頭就給韓百韜打了個電話，韓百韜大概沒想到會接到溫曉的電話，接起來的時候聲音還有點不敢置信，「曉曉，你有事嗎？我可能有點忙，我……」

　　溫曉就說，「韓柔在我這裡。」

　　韓百韜一聽就深深地呼出了口氣，「她在你那裡，我快找瘋了，我……」

　　溫曉沒給他多說的時間，報了自己的地址，「你過來吧，最好自己過來，先不要帶關琪。」她想了想措詞，「韓柔似乎對你和關琪結婚，有很大的心結。」

　　韓百韜愣了一下，才回答，「好。」

　　他來的挺快，下半夜就到了，溫曉先把跟韓柔聊的事情說了，然後才讓小張帶著皺著眉頭的他去韓柔的屋子。一晚上不知道父女倆聊得什麼，反正等著溫曉第二天早起，他們已經和好如初了。

　　韓百韜借用了廚房在做飯，韓柔在幫忙。

　　小張衝溫曉說，「好像一點事都沒了，小孩子變臉可真快。」溫曉知道一定不這麼簡單，不過沒必要多問。

　　空隙的時候，韓柔偷偷跟溫曉說，「我爸給我保證了，會和小姨像原先一樣疼我。他和小姨決定，等我願意了在結婚。」

　　而韓柔不在的時候，韓百韜則說，「我知道，你會覺得我愛你那麼深，怎麼轉頭就答應了關琪。我無法解釋，一個女孩愛我這些年得不到回應的時候，那張哭泣的臉有多心疼。我想到了我自己。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可用盡了全力被放棄的感覺太難受了，我不想這麼做。我有缺點，關琪也不是傻白甜，可我們很合適。」

　　溫曉點點頭，「祝福你們。」

　　九個月的時候，溫曉已經請了假在家待產，溫大海和張慧珍也從老家趕了過來，每天給她做飯吃，帶著她去轉圈。

　　這天，張慧珍和溫曉在社區裡晃蕩，溫曉不知道怎的，就說起來，「媽，我好想吃烤地瓜啊。我記得社區外面有一家，我們過去吧。」

　　張慧珍看著溫曉大大的肚子就有點猶豫，「這麼遠，要不你回家，我買給你吃。」

　　「那東西就是烤好了立刻吃才好吃的。」溫曉不知道怎麼就那麼饞，拽著她媽說，「走吧走吧，不打緊，還有兩周才生呢。」

　　張慧珍沒辦法，只能跟著去了。

　　烤地瓜的生意不錯，溫曉過去了，人家還照顧她，先讓她挑了一個吃。那地瓜又面又香又甜，溫曉別提多愛吃了，乾脆在店裡把一整個都吃完了。

　　看的張慧珍是目瞪口呆。

　　等著吃完了，溫曉這才說，「媽，咱們回去吧。」說著，她就扶著桌子站了起來，就這一刹那，仿佛盛了水的氣球突然紮破了，溫曉只覺得一股暖流流下，忍不住就說，「媽，要生了。」

　　當天下午，溫曉經過三個小時的努力，終於將小丫頭生了出來。小丫頭出生就睜開了眼睛，護士提溜著她洗洗乾淨，放在了檯子上，她就用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躺著的溫曉，和進來陪產的江明誠。

　　溫曉想想是怎麼發動的，就覺得好笑，「這丫頭，是地瓜催出來的啊。」

　　江明誠輕輕的點點溫曉的腦袋，沒奈何的說，「怎麼當媽的，丫頭明明是心疼你，讓你吃飽了再生的。」

　　溫曉看看丫頭，再看看江明誠，大概知道這父女有多投緣了，無奈的閉了眼。

　　結果就感到額頭上有一刹那的濡濕，她睜開眼睛，卻瞧見江明誠溫柔的看著她，他說，「曉曉，辛苦了，我愛你。」

　　溫曉的心就柔軟下來了，在旁邊醫生護士的注視下，回應他，「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