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八
宇文烈別了三人,彈身朝峰上馳上去。場中,人已散去十之七八。
宇文烈上了峰,誅心人正在掘墓。白小玲這時業已醒轉,玉容慘淡,淚痕斑斑,別有一種楚楚動人的風韻!
誅心人黯然道、“孩子,你來了!”
宇文烈點點了頭,抑不住當頭翻捲的情緒。
工夫不大,峰頭上樹立了一座新冢,卻沒有墓碑 。宇文烈脫口道:“不立碑了!”
誅心人一搖頭道:“立碑將招來毀屍的後果,她的一生儘是罪孽,不立也罷。”
“閣下……”
“孩子,你看著我!”說著伸手扯下面巾。
“呀!”宇文烈與白小玲同時驚呼出聲,誅心人額上,赫然一個可怕的烙印,正是死城的標記。
宇文烈連退數步,激動萬狀的道:“您…您……是……”
“孩子,我是你罪債滿身的父親白世奇!”
“哦,父親!”宇文烈跪了下去,淚落如雨。
“孩子,起來,小玲,見過你哥哥!”
白小玲此刻面上的表情,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她痴戀著的人,竟然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櫻唇翕動了好半晌,才吐出一聲幾乎無法聽清楚嬌喚:“哥哥!”
宇文烈卻已出了一身冷汗,想起幾次險些做出遺憾終生的事兒,思之餘悸猶存,站起來身來喚了一聲“妹妹!”
白小玲淚水又告如泉湧出。
身世明白了,父子兄妹重聚,但已是一聲無可彌補的悲劇。
白世奇下意識地一撫額上的烙痕,沉聲道:“孩子,坐下,聽我說!”三個就墳前地上坐了。
自世奇面上浮起一片痛苦的神色,以愴然的音調道:“話需從頭說起,三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雙姐妹花,才貌身手堪稱一流,就是玲兒的母親楊麗卿和阿姨楊麗仙……”
宇文烈暗自點頭,楊麗仙出家當尼姑,息塵庵索師仇,他幾乎毀了她。
白世奇繼續道:“兩姊妹同時愛上了當時第一高手鐵心修羅,巧的是楊麗仙痴心鐵心修羅,而鐵心修羅卻痴心楊麗卿。”
“哦!”宇文烈忍不住哦了一聲。
“之後不久,楊麗卿與鐵心修羅雙雙共探死城,在黑森林中,碰上死城主人。”
“莫非就是那稱為太上的怪物?”
“一點不錯。雙方交手之下,鐵心修羅與楊麗卿以二對一,三十個照面之下雙雙落敗,死城主人功於楊麗卿的美色,破例不殺鐵心修羅,故意提出條件,留下楊麗卿,要鐵心修羅在三年之內,再來赴約,如果能勝了他的話,可以領回楊麗卿,在三年之內,他保證她毫髮不損……”
白小玲粉腮一片鐵青,頻頻拭汗。宇文烈也是驚奇不已。這是武林中無法知曉的秘辛啊!
白世奇頓了一頓,又道:“當時,鐵心修羅誓言,如果不練成足以制勝對方的身手,三年到期,決來與楊麗卿死在一處!”
“先師沒有來?”
“不錯,他沒有來,據你剛才透露,你師父離死城之後,身殘功廢?”
“是的!”
“這就是了,悲劇由死城太上一手造成,事實足以說明死城太上在鐵心修羅離開後,予以追擊,使對方身殘功廢,無法踐三年之約……”
白小玲恨恨地一握拳,口裡哼出了聲。
“三年到期,楊麗卿在絕望傷心之下,嫁了死城太上,練了更高的武功,她由傷心失意而恨,恨天下所有的男人,她變了,她要向男人施報復……”
白世奇深沉地漢了一口氣,接著道:“於是,許多知名高手,成了她變態心理之下的犧牲品,我就是其中之一……”
“哦!”
“神風幫當年在江湖中算是第一大幫。孩子,為父的一念之差,鑄成了千古之恨。二十年前,烈兒尚在襁褓之中,我,遇上了玲兒的母親,我被她所迷,瘋狂地照她的意思向許多正派人士下手,造成彌天血劫……”白世奇咬了咬牙,儘量抑制情緒。
“我把神風幫全部幫眾,送入死城,充當基幹,作為征服武林的墊腳石,這就是神風幫突然失蹤江湖的原因。之後,玲兒出世,而我失去了利用的價值,被廢去功力,烙印囚禁……”白小玲語不成聲地道:“媽為什麼要這樣?”
白世奇悲愴的道:“她的心理已不正常,她要向男人報復!”
宇文烈劍眉一蹙道:“玲妹的出生……”
自世奇點了點頭道:“死城之主先天缺憾,根本不能人道,只虛有夫妻的名份,在玲兒出生的前後兩年間,她沒有離開死城半步,所以身世沒有什麼可疑,這她也承認的。”
自小玲喃喃的道;“媽是這樣的女人!”
宇文烈想到了生母宇文秀瓊,她是在父親離開之後,傷心抑鬱,以至雙目失明,最後含恨以歿,就事實而論,父親罪無可恕。
白世奇又道:“烈兒,我至死愧對你母親,她的墳墓在何處?”
“仙霞嶺下楓樹谷中!”
“好!”
“還有另一位誅心人……”
“他是你叔叔白世信,我因功力失而復得,必須苦練一段時日,他以誅心人面目出現江湖替我辦事,可憐,他竟被玲兒的母親逼死了。唉,我是罪人,死有餘辜,豈止是誅心啊!”
兩行熱淚,順腮而下,這是懺悔之淚。
宇文烈黯然無語。
“哦,孩子,你叔叔白世信交給你的那張地圖可在身邊?”
“地圖?”
“嗯!”
“在秘宮之內!”
“好,我在此間事畢之後,把它取出來,交給不死仙翁前輩!”
“那是什麼?”
“你記得那次黑森林外換命之約嗎?”
“是的”
“十二門派的秘笈被我伏匿林中,巧取到手,那地圖便是埋藏這批寶物的所在。”
“哦!父親算是替中原武林做了一件好事!”
“但難贖罪過於萬一!”
“父親不必自責太甚……”
突地,一條白衣人影,出現峰頭,她,正是易釵而笄的神秘老人之徒東方瑛。
宇文烈心中一動,起身迎了上去,道:“瑛弟,你找到不死仙翁前輩了?”
東方瑛面寒如冰,冷冷的道:“沒有碰上!”
“哦!”
“那位是……”
“家父白世奇。”
“我們借一步說話!”
“有什麼話在這裡說不是一樣?”
“怕你不便!”
宇文烈已料到了幾分,硬起頭皮道:“沒有什麼不便!”
東方瑛道:“好,乘諾應該兌現了,我們之間的事,如何解決?”
“這……依賢弟之見?”
“不必賢弟仁兄,我用不著再裝假了!”
說著摘下頭巾,甩脫外衫,露出了如雲秀髮與一身雪白的勁裝疾服,衣鮮人媚,宇文烈不由呆了一呆。
“哦!”驚愕聲中,白世奇與白小玲雙雙移步起來。
東方瑛落落大方的向白世奇福了福,道:“見過宇文前輩!”
白世奇一怔之後;恍然而悟,道:“我姓白,小玲與烈兒是異母兄妹,烈兒幼從母姓!”
“哦,失禮了!”
“好說!”
宇文烈訕訕地介紹道:“這位是天山神秘老人門下東方瑛姑娘!”
白世奇點了點頭,道“烈兒,東方姑娘找你有事?”
宇文烈俊面一紅,道:“是的!”
“什麼事?”
宇文烈夾脖子通紅到耳根,這話怎麼說呢?自己並非輕薄之徒,為了療傷,誤觸肌膚,惹下了這大麻煩。
東方瑛倒是坦然地道:“事無不可對人方,烈兄,說吧!”
宇文烈不得已把事實經過說了一遍。
白世奇聽了也自皺眉,思索了片刻,道:“烈兒,把你成婚的經過告訴我!”
宇文烈尷尬至極地把與姜瑤鳳結合的經過,簡略地一說。
白世奇道:“你岳母既是你師伯母,這事或許可以商量。”
驀地一個宏亮的聲音道:“商量不得,根本毋須商量。”
幾個同時吃了一驚,舉目望去,一共來了七八人之多,當先一個白髯及腹的紅面老者,赫然正是不死仙翁,後面跟的是姜瑤鳳母女、戚嵩、柳玉蟬、曹月英,還有兩名秘宮侍婢。宇文烈倒被這突然的情況驚呆了。
姜瑤鳳上前一拉宇文烈的衣袖道:“烈哥,你來介紹!”
宇文烈如夢方醒地為眾人一一介紹。
不死仙翁笑容可掬地向東方瑛道:“聽說你要找老夫?”
“是的,晚輩要找兩個人,據先師臨終交代,只有前輩可以指示!”
“找誰?”
“兩位未謀一面的師兄!”
“哈哈哈哈,來,老人引見,這位便是你大師兄姜伯韜的未亡人!”說著,指向姜瑤風的母親長公主。
宇文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師伯玉影修羅竟然會是天山神秘老人門下,東方瑛的師兄,這……
心念未已,不死仙翁已指向他道:“這小了是你二師兄姜雄韜鐵心修羅的傳人!”
東方瑛望著宇文烈,芳心不知是一股什麼滋味,這實在令人無法想像。
宇文烈這才知道師父的名諱和出身門派,呆了片刻之後,才衝著東方瑛恭敬的施了一禮,道:“師姑,小侄多有冒犯,請大度包涵!”
東方瑛啼笑皆非,還了一禮。
宇文烈忽地想起那張地圖,忙向姜瑤鳳道:“鳳妹,那地圖……”
“在我身邊,怎麼樣?”
“那很好,拿出來!”
姜瑤鳳取出地圖,交給宇文烈,宇文烈再交給他父親白世奇。
一邊,長公主與白世奇,正熱烈地交談著彼此的遭遇。
曹月英一直愁眉深鎖,低頭默想。
不死仙翁哈哈一陣宏笑道:“老夫師徒要先走一步了!”
宇文烈一愕,這老兒怎麼又有徒兒了,但他隨即想到另一件事,閃身上前道:“老前輩留步!”
“什麼事?”
“關於先師伯的死因。”
“已經向你師伯母交待了,小子,你奇緣迭遇,古今第一人,盼好自為之!”說完,大袖飄飄,翩然而逝。
曹月英深深地看了宇文烈一眼,幽怨至極的一聲長嘆,跟在不死仙翁之後瀉去,宇文烈想對她表示什麼,但!說不出口,意念轉動之間,倩影已消失,他痴痴地對著那方向出神。
姜瑤風輕輕走近,道:“烈哥,你道不死仙翁到底是誰?”
“他,會是誰?”
“銀衣人!”
“什麼,不死仙翁就是魔鬼天使?”
“不錯,這秘密若非他自己透露,誰也不知道,魔鬼天使,本來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物,銀衣人是魔鬼,不忌血腥,不死仙翁是另一半天使,從不出手傷人。專事排難解紛!”
“哦,這確實是聞所未聞的怪事,那師伯中慢性之毒一節他如何交代?”
“經我媽把詳情仔細一說,再分析秘宮的環境,他斷定是秘宮之中有一種天然的地煞之氣,好人無所謂,如若受傷,地煞之氣虛侵入體內,蛀蝕人的功力,而且死後遺體會變色。”
宇文烈驚奇不已地道:“原來如此!”
東方瑛先向大師嫂作了別,然後來至宇文烈身前,酸酸地道:“宇文烈,你算是本門一份子,希望你能抽暇前來天山謁祖!”
宇文烈恭應道:“理應如此,年內准赴天山,師姑……”
“我該走了,祝你夫妻恩愛到老!”
“謝師姑!”白影連閃而沒。宇文烈又發了一回呆,這簡直像是在做夢。
數十黑衣人,擁上峰頭,白世奇簡單向這批碩果僅存的神風幫舊部交代了幾句話之後,黑衣人齊齊恭行大禮而退。
暮色蒼茫中,宇文烈父子兄妹與姜瑤風母女侍婢,加上戚嵩與柳玉蟬等一行人,迤邐下峰。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