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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一八三章 砒霜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顧懷袖無比平靜,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隻是,太子的狠毒已經超出了顧懷袖的預料。

若以厚黑而論之,此人心腸夠毒,唯獨臉皮不夠厚,想來不容易成大事。八阿哥心夠黑,也不大能包羞忍辱……

說起來,皇家這些皇子們,都是麵皮太薄的。相比起世人,他們自然算得上是麵厚心黑,可若是他們愛新覺羅家內裏比較起來,都是心夠黑,臉子不夠黑。

唯獨一個四阿哥,不得勢的時候能直接依附著太子,靠著太子辦事,為太子張目,卻不自己出去拉幫結派拉仇恨。

四爺做什麽,都是打著太子的旗號,他做什麽那就是太子做什麽,有什麽仇恨都到了太子的身上。

偏偏這人除了臉皮厚巴結著太子之外,心還夠黑,背地裏算計起太子來,一點也沒比八爺黨好多少。

麵厚心黑二者齊全,要胤禛不登上皇位,顧懷袖自己都不相信。

同樣,麵厚心黑如張廷玉,若不能成大事,顧懷袖也是不信。

太多太多的人心夠黑,可臉皮還不夠厚。

不過如大千歲胤禵此類,卻是臉皮夠厚,心不夠黑了。

左右算來算去,康熙這麽多兒子裏,怕隻有胤禛一個深得厚黑之道,並且如臂使指……

顧懷袖想著,便讓青黛給自己換了一身衣裳,又叫畫眉挑一件顏色青翠些的首飾。

青黛一邊給她梳頭,一邊道:“如今弘晉阿哥沒了,卻不知道林佳氏是個什麽情況……”

“沒了一個阿哥,皇上肯定要插手了,這件事這麽大,有心人自然會往上捅。林佳氏會失寵,卻還不會死……麵子工夫總是要做的,隻是往後就見不到她趾高氣昂地在跟前兒晃了。沒了三阿哥,她什麽都不是。現在隻看著宮裏怎麽鬧了。”

太子毓慶宮出了這麽大的一件事,隻怕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想要趁機將太子置於死地呢。

大阿哥八爺黨這些,都不是吃素的。

至於四爺,因為原來就是太子一黨,所以這個時候反而不能動。

想來,四爺也沉得住氣,不怕那麽多。

畫眉這邊聽著,卻忽然之間手碰了一下,像是碰著了傷處,一下將手裏一枚玉簪給摔在地上了。

“奴婢該死!”

顧懷袖倒被她嚇了一跳,看她手背上血跡都還沒幹,頓時道:“是我糊塗了,昨日事情太忙,宮裏消息不斷,都忘記你手上還帶著傷。可塗了傷藥?今兒不用在跟前兒伺候了,叫多福進來就成,等你傷好了再進屋伺候。”

她對著熟悉的人,說話還是挺溫和的,這會兒是終於除掉一半的心頭大患,所以連呼吸都暢快不少。

青黛多看了畫眉一眼,隻覺得自昨日傷了以來,就有些神不守舍的。

最近府裏也有一些傳言,說她傾慕石方什麽的……

青黛想著,興許是因為這個原因。

畫眉將碎了的玉簪捧起來,還是有些局促不安。

“這……”

“不就是一枚玉簪嗎?一會兒拿去扔了就是。”顧懷袖安慰她,並不怎麽在意。

畫眉則道:“那您給奴婢個別的差事吧。”

“你就是閑不住……”顧懷袖想了想,道,“你手不能動,嘴還是巧的,去問問小石方那邊有沒有什麽新的菜樣,若是沒有就支了銀子出去走走,看看別的地方是不是有什麽好吃的。”

畢竟一個人的腦子是有限的,石方再能耐也不能每天都想出幾道菜來,多出去吃吃也是好的。

府裏人都說,這是二夫人的廚子才有的待遇。

這會兒接了顧懷袖的話,畫眉便捧著玉簪的碎塊出去了。

她退出簾子之後,隻依著顧懷袖說的,將碎玉簪給扔了,這才朝廚房而去。

廚房裏靜悄悄的,剛剛做完了早上的吃食,石方習慣一個人靜一靜。

他就站在案板前麵,摸著自己的左手。

綁得久了,隻覺得自己左手氣血也不大通暢起來,他將手腕時候抖了抖,今日早上剔魚刺的時候還被魚刺給紮了手,現如今手上的傷痕不少。

解開了綁手腕的那一塊牛皮,石方知道這會兒沒人,隻想著尋藥來擦擦,卻沒想一片靜寂之中,一道水綠的影子出現在了窗前。

畫眉心底是帶著忐忑的,她已經知道了石方對自己的態度。

想必石方也知道她的心意,隻是一直沒有任何的表露罷了。

兩個人不可能。

畫眉過來的時候,隻從窗外瞥見石方手腕上似乎有一個什麽方方正正的圖案,還寫了幾個字,不過她也沒細瞧,隻道:“石方師傅……”

石方將自己手腕給握住,動作看似平平無奇,而後看向了畫眉,正正經經地。

他沒見到畫眉臉上有什麽異樣,隻道:“畫眉姑娘,可是夫人有什麽事情?”

“夫人問問您有沒有什麽新的菜樣,若是沒了想法,便可以去賬

房支銀子,去外頭看看。”

畫眉笑著說,眼神卻還有點不自在。

石方似乎知道她不自在,隻道了一聲:“我知道了,若沒有什麽事情,石方就繼續忙了。”

“哦,那畫眉不打擾您了。”

說完,畫眉立刻就轉身跑了。

等她回了屋的時候,顧懷袖已經離開了,今日說要去齊雲齋做兩身衣裳,眼看著要換季,府裏雖然有丫鬟,可到底京城的樣式是京城的樣式。一年跟一年不一樣……那一日在甘露寺祈雨,顧懷袖聽見宮妃們談,才知道自己這衣裳又要過時了。

不過……

她去齊雲齋,其實一直都不是為了做衣裳。

青黛近些年對顧懷袖的習慣,更是了解很深了。

她幫顧懷袖收拾了東西,便安排了一頂轎子,一同去了齊雲齋。

白巧娘如今年紀也大了,瞧著頭上一根根的白頭發都出來,隻是那一雙手依然保養得很好,臉是四十幾歲人的臉,和手卻還跟那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做針線活兒的人,就這一雙手要緊著心。

白巧娘見著顧懷袖進來,倒是怔然了一會兒,忙請她進來坐。

顧懷袖無事不登三寶殿,想來是有事了。

“您裏麵坐吧,後院裏沒人。”

白巧娘給她撩了簾子,顧懷袖也進去了,隻道:“有一陣沒見過你了,如今一見著,才覺得恍惚之間竟然已經過去那麽多年。”

當年顧懷袖做姑娘的時候,最恨的就是百巧娘,隻覺得這人就是四爺手底下的小鬼,為虎作倀。

可如今想想,若沒四爺,指不定她顧懷袖還真就沒了腦袋,可若是沒了四爺,她這日子也好過很多。

到底是有得有失,魚與熊掌不可得兼。

白巧娘道:“瞧您說的,雖有許久不曾見,可您看著還跟原來差不多,隻是通身氣派更好了,似巧娘這等,都不敢胡亂喊您了。”

如今顧懷袖是命婦,還是個皇帝跟前兒當紅人的媳婦,往後還會更厲害。

顧懷袖回想當年心境,再想如今,在這無人的後院裏,倒是忽然有了一種安然之感。

風風雨雨,這麽多年也走過來了。

她彎唇笑:“巧娘愛怎麽喊我便怎麽喊我,便是叫一聲顧三,我也不敢說什麽的。倒是四爺,現在才是越發厲害了……您去外麵候著吧,怕是下了朝,四爺就要來的。”

該去通風報信的人都該去了,宮裏到底是個什麽情形,四阿哥後麵又是什麽打算,信上根本說不清楚。

約莫喝了有半盞茶,前麵來人說下朝了。

胤禛身著蟒袍,從紫禁城內出。

他腳步很快,太子禁足之後,他就越發地什麽事情都不做,朝議的時候都不說一個字。

借著太子的旗號辦事,好處有,現在太子被自己算計得禁足了,壞處也跟著來了。

他瞞得太好,大約康熙也以為他是太子一黨。

現在胤禛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隻要將這一陣給忍過去,便該有一條寬闊大道。

正朝前麵走著,後頭小盛子上來:“爺,毓慶宮來了消息……今兒皇上大朝將太子痛斥了一頓,讓歸葬了弘晉阿哥,找人治林佳氏之後,碧秀姑娘那邊說,林佳氏知錯了,讓人跟您說,往後還為您當牛做馬,是您的奴才。”

“憑她也配當爺的奴才?”

胤禛一聽就沒忍住冷笑了一聲。

縱使是聰慧如顧懷袖,當他的奴才當他的狗,也沒跟林佳氏一樣不聽話。

收她當奴才都是抬舉,不聽話反要咬主子一口的奴才,胤禛自然不會喜歡。

小盛子遲疑:“那……您看……”

胤禛一麵走一麵道:“這一顆棋要怎麽擺,爺還沒想好,你莫問,叫碧秀敷衍著她。左右她已經不中用了,爺還要看看……”

說著,胤禛忽然回頭一看紫禁城。

太子越來越狂躁,興許不遠了。

前麵守在轎子旁邊的高無庸道:“爺,齊雲齋有人等。”

胤禛早猜到顧懷袖坐不住,想起當年她對他用林佳氏的評價,卻是搖頭歎氣:“去。”

去齊雲齋。

後院裏,顧懷袖茶都已經冷了。

她叫人給自己重新沏了一壺,能透過這汝窯細胎白瓷的茶壺看見裏麵青色的浮動著的茶葉,思緒忽然就飄到了江南沈恙的事情上,她還沒回過神來,就已經看見四爺大踏步地進來了。

“給四爺請——”

“假。”

胤禛一進來,就直接坐下來,提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喝。

好好的請安被四阿哥給堵了,顧懷袖嘴唇一撇,隻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原本是她的座位,這會兒變成了胤禛的,顧懷袖更不敢說什麽,誰讓胤禛是爺呢?

她心裏歎了口氣,看胤禛一口喝了半碗茶忍不住狐疑起來。

胤禛卻道:“天兒熱了,所以喝茶,並非朝議打了嘴

仗回來。太子的禁足改成了三個月,怕是要等會試殿試朝考一應事宜完了,才能放出來了,你家張廷玉也可以放心辦事了。”

顧懷袖道:“四爺抬愛,愧不敢當。”

這還是怕不知不覺承了胤禛的情,把張廷玉也拉成了四爺黨,麻煩可大了。

胤禛道:“林佳氏死不了了……隻是要翻起來也不容易……八弟的人將毓慶宮的事情捅到了皇阿瑪那裏去,到底皇阿瑪心軟,弘晉當年也很受喜歡,刁蠻頑劣了一些……如今竟然被太子害死,已然是太子發了狂病,著令人診治。”

一旦皇帝插手這事,林佳氏就死不了了。

怎麽說,也不過是一個無辜的女人——至少在皇帝的眼中是這樣。

弘晉罪不至死,可如今沒了,到底還是毓慶宮之中種種的因由傾軋。

太子妃石氏竟然眼睜睜看著人這樣死,隻怕心思也不大好。

胤禛隻將自己在宮裏的見聞說了,顧懷袖聽著。

弘晉是半夜裏去的,身子冰冷之中高燒不止,太子正在寵幸姬妾,外麵林佳氏哭,不耐煩得很,隻叫人滾遠。

若沒了林佳氏,沒有她生的這個兒子,也就沒有喊雨的事情,太子哪裏會淪落到被禁足的地步?

如今滿朝武都在看胤礽的笑話,胤礽怨毒於其子是該的,隻是偏生太毒。

林佳氏哭得嗓子都啞了,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甚至去太子妃屋裏磕頭,說弘晉要不行了。

可上至宮裏主子下至宮女太監,竟然沒一個敢出來救人。

誰都知道現在太子已經跟個瘋子沒區別,惹不起,也不敢惹。

太子妃石氏到底是怎麽想的沒人知道,隻知道她著令宮女將門打開,去找人請太醫的時候,林佳氏抱著的弘晉剛好斷氣,天冷下雨,沒一會兒連身子都冷了硬了。

再救,已經來不及了。

毓慶宮就這樣又夭了一個皇孫,皇帝聽了如何不怒?

康熙隻下旨隻說要教育皇孫,哪裏想到太子竟然做出這樣畜生不如的事情來?

第二天聽說消息,康熙幾乎氣得頭疼病發,差點沒能上朝。

毓慶宮昨日才接了聖旨,今日又接了一道,連著內務府那邊的一應銀錢給用都停了,又說林佳氏遭遇此等禍事喪子之痛,雖有錯,可錯不當有此罪,特請了太醫給醫治。

說起來,林佳氏反而是因禍得福的一個。

不過……

聽到這裏,顧懷袖忽然道:“這一枚壞棋,如今對您來說,便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了……”

這也正是胤禛覺得不好處理的地方。

林佳氏如今知道了太子依靠不得,又有喪子之痛在,重新歸順了胤禛,給他表了忠心,他若能再用林佳氏……

隻是這人,他真的還敢用嗎?

胤禛看著茶碗,坐在那兒沉穩極了,隻道:“你有何高見?”

顧懷袖道:“我不是您的智囊。”

“暫且充當一回智囊,又如何?”胤禛倒是無所謂,他隻是拿眼瞧著顧懷袖,“說,恕你無罪。”

這位爺如今派頭是越來越大了,還恕她無罪?

她低笑了一聲:“我隻想對您說假話,那就是這人三姓家奴,連親姐妹都算計誣陷,狠得下心,誰又感信她呢?”

這話一出,胤禛眼神頓時變得冷了一些。

他看著顧懷袖,隻道:“那爺又算什麽?”

一個連兄弟手足都陷害的人,甚至是自己的親侄兒……

心狠手辣如斯,他還怕什麽?

所以顧懷袖這話是假話。

她埋頭道:“真話是,您繼續籠絡著她,用著她,不斷讓人在她耳邊加深她的傷口,她喜歡弘晉,就讓她記一輩子,一輩子活在仇恨裏。如今皇上開了金口,您斷斷動不得她,在太子爺大廈傾之前,您要做的……不就是讓她不倒戈向太子嗎?”

有了一個兒子的死在前麵,隻要不是無路可走,林佳氏應該隻有四爺這邊能靠了。

不管林佳氏這人怎麽壞,作為母親,她……

顧懷袖想想竟然說不下去了。

胤禛似笑非笑看她:“你還有菩薩心腸?”

“我也是做母親的人……”

可是她用這樣一副慈母心腸,正好算計了林佳氏,還出了這樣一條毒計。

用天底下人心最柔軟的部分,做最陰毒的算計,還麵不改色,甚至洋洋自得……

顧懷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是什麽。

她隻知道,林佳氏若是再次得勢,或者投了太子,賣了四爺,回頭倒黴的就是她了。

兩姐妹是夙仇,林佳氏必定不可能放過顧懷袖。

顧懷袖不敢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這就是她心黑之處。

可以說,這才是如今最好的辦法。

胤禛倒也沒想到,當初隨意的一條計策,竟然被太子的“狂病”給引出了這樣的

發展來,林佳氏不管能用不能用,先不讓她倒戈才是。

更何況,胤禛還在林佳氏身上布了一招妙棋。

隻等著……

東窗事發。

想著,胤禛便道:“你如今不過是想來問問,爺下麵是什麽計劃吧?”

顧懷袖點頭:“爺若有什麽大動作……萬望能知會奴才一聲……”

她不想完全被動地挨打。

好歹現在也算是掛名的四爺奴才了,總不能太名不副實。

沒想到,胤禛竟然道:“追債,種田,輔佐太子。”

追債,說的是戶部虧空;種田,指的是他四貝勒府那一畝三分地兒;輔佐太子,是他還要在太子的身邊繼續偽裝。

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了,朝中大阿哥、八阿哥等人都已經完全坐不住了,胤禛還能坐在這裏平淡地說出這八個字。

顧懷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不過隻要胤禛有這一句話,那麽她這兩年興許就能安生了。

主子爺不折騰,下麵的奴才們折騰個什麽勁兒?

好歹問了句準話出來,顧懷袖躬身給胤禛行了個禮:“那奴才告退了。”

“滾吧。”

胤禛還是習慣用一個“滾”字來對顧懷袖。

顧懷袖懶得介意那麽多,退出去便走了。

重新上了轎子回府,半路上得知張廷玉去了順天貢院張羅事情,想來今日中午又要一個人用飯了。

她打偏門回府,卻見多福知道她回來,上來低聲飲泣著,道:“夫人,畫眉姑娘……吃砒霜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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