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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阿哥們

  江南春將盡,北地春卻較遲,這幾日才到繁花盛開時候,公子哥兒們都放出來踏春,好不熱鬧。

  一路往北來,顧懷袖身上倒是多加了件半臂,還鑲了一圈白狐毛,聊作保暖。

  他們從無錫水路上來,順著隋煬帝挖起來那一條大運河,一路過了通州碼頭,到京城這邊便棄船登岸,又雇了幾輛馬車,照舊按著來時的坐法,往京城顧家老宅走。

  原本顧貞觀也是做過官的人,還當過納蘭明珠府的先生,因著才名遠播,京城裡沒幾個文人出身的官員不認識他,即便是附庸風雅都要道一聲「顧先生好」。

  顧懷袖乃是在這京城裡長大的,也不像是初來京城的江南姑娘一樣,對什麼都好奇。她只在車裡打著瞌睡,青黛也打著瞌睡,主僕兩個哪兒管京城江南,睡個昏天黑地再一睜眼,怕就已到了京城顧家老宅了。

  這一列馬車也算是頗為氣派,雖不一定是大戶人家,也因為多,而能引人注目。

  旁邊便是京城著名的祥福記酒樓,後頭配了個戲園子,達官貴人們常愛往裡頭鑽,只為聽那南北來的戲班子唱個戲。

  今日這樓上,坐了一班貴客,個個都是器宇軒昂,眉目英挺,瞧著便不是普通人,滿身的貴氣。

  一穿著杏黃色袍子、腰上墜塊和田黃玉的俊逸男子,一手壓著欄杆,一手端著酒杯,看著樓下來來往往許多人,嘴上道:「聽說張英那老不死的,已經祭了祖,前兒給父皇打了個摺子,又要回京了。」

  桌邊上坐了幾個人,後頭還站著一撥,不過都沒接話。

  「安徽江蘇那一帶,今年春汛出了險,前兩年發下去的治河銀子竟然不見了,這下頭的官員都是幹什麼吃的?」

  將手中那一杯酒飲盡,這男子滿面都是笑容,不過瞧著有些陰森森的。

  這男子,面目頗為俊美,儀容修整,雍容華貴,跟畫裡頭走出來的一樣,乍一眼看上去可不就是個溫潤的君子嗎?

  只可惜,他這嘴裡吐出來的一字一句,風霜刀劍一樣刺骨:「前年沒出險,去年沒出險,偏今年他張英回去修祖墳就出現,這事兒還真是夠巧,什麼運氣都能給這老不死的撞上!」

  這談論的乃是朝中事,再一看這一位的年紀,說話那語氣,不客氣地稱張英為「老不死的」,便可窺知這一位的身份了。

  胤礽今兒不過是跟兄弟幾個,陪著康熙出來看索額圖跟納蘭明珠的,皇帝累了也想出來踏春,誰沒個想要休閒的時候呢?只美其名曰:體察民情。

  下面幾個阿哥,年紀都不大,不過本事都不小。

  大阿哥胤褆素日跟太子胤礽關係不好,不過今天因為要看望明珠,也跟著來了,現在坐在一邊沒說話。他聽著胤礽那假惺惺的話語,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胤礽回頭看:「大哥對我說的,可有什麼不滿?」

  胤褆端了酒,大口地喝:「我是個粗人,不懂太子說的。」

  「哼……」太子一甩袖子,終是沒搭理他。

  下頭還坐著幾個,大阿哥胤褆、太子胤礽按下不提,還有三阿哥胤祉,四阿哥胤禛。

  年紀最大的胤褆,也不過二十,到胤禛下面的皇子就更年輕了。胤禛在裡頭年紀最小,前不久才被指了內大臣費揚古的女兒烏拉那拉氏遠蘭為福晉。他少年老成,一副冷臉拉著,倒比在座的幾位爺更像位爺。康熙爺早斥過他喜怒不定,這會兒他四阿哥胤禛不說話,也沒人來撬他的嘴。

  河工的銀子去了哪兒,誰知道?

  別人不清楚,胤禛心裡頭透亮。

  他瞧著太子這做戲做全套的本事,暗自學了一招起來。前年康熙爺南巡,帶著太子爺一起去,他也有幸跟著走,一路上作為與太子親厚的太子一党,可沒少見到胤礽的手段。那一路上,暗地裡收了多少官員的孝敬?直沒收得手軟!

  今年春汛出乎人意料地厲害,河堤早出了險,消息傳到皇上這邊來,事兒就大發了。

  偏巧張英在那兒,皇上讓他去處理,得,張英去了——

  現在張英就要回來了,他們在京城,這山高皇帝遠的,手根本伸不到江南去。若不是有當初這一茬兒在這兒,太子爺也不必今日特意提張英跟河工的事情。

  銀子去哪兒了?太子爺兜裡!

  胤禛心底清楚,作為知情者,卻是嘴巴嚴實,一句不說。

  胤礽跟胤褆嗆了一句,這會兒眼一低,就看到樓下過去的馬車,只瞥見了個眼熟的人。

  剛剛掀了車簾子看了外頭一眼的,不是顧貞觀嗎?

  胤礽眉毛一動,心頭一跳,眼光順著那車列便往後面掃,這拖家帶口的,想必是顧家一家都來了。

  「下頭這是哪家的?」

  他有些不確定,隨口一問,旁邊穿著便衣的侍衛耳朵靈,方才就聽見下面議論了,此刻道:「回爺,是幾年前就辭官歸隱的顧貞觀顧先生,這幾日回來給明相長子祭掃的。」

  「哦……」

  胤礽眼神一閃,已經是明白了,他嘴角一翹,也不多問,只道一句:「也是納蘭公子的忌日了……」

  回轉身,他掃了胤禛一眼,胤禛也無巧不巧地抬眼看著他。

  兩個人目光交錯而過,各自沒反應,像是什麼事兒也沒有。

  眾人在這裡坐了一會兒,那邊來報康熙從明珠府裡出來了,便齊齊起身,準備出去迎。

  太子落後一步,說有點要事交代給侍衛,胤禛剛好是最後一個走的。

  「顧家人上京了,那扳指尋了快兩年,也不見你找著!」

  胤礽一拍桌,咬牙暗恨。

  不過是玩兒了個臭娘們,竟然還被人藏了扳指起來。等胤礽想起來的時候,人都不見了,他還誆哄著那女人,原想玩兒個病弱些的,格外有情調,不成想惹禍上身了。

  胤禛閉目垂首,倒是老神在在:「太子爺何必著急,原本顧家在江南,又跟張英交好,咱們不好拿捏,不敢明目張膽。而今到了京城,張英再有本事,能蓋過太子爺去?這等事,合該便宜行事,他們來了京城,便是自投羅網。這件事兒,原也在辦,還請太子放心。」

  胤禛年紀還不算大,瞧著卻不瘦,都是宮裡出來的,心思怕比三五十歲的人還深,他沉著得很。胤礽想想,也是這個道理,於是點了點頭道:「扳指事關重大,要緊得厲害。這事兒也不能走漏風聲,你知道輕重,辦好了,我自會提拔你。」

  他是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下麵阿哥們少有跟他作對的,這老四算是他一個小跟班,也挺得力,性子寡淡沒野心,胤礽用起來也放心。

  胤禛聞言點頭表示知道,卻暗道,看樣子只是一時的興趣。想起這幾年一直被他敲打著,沒敢下手報復她大姐的顧三,胤禛眼底微閃了暗光。怕是這一位姑娘,早忍不得了吧?

  兩人說完,前後腳離開了祥福記酒樓,下去迎人了。

  下頭那車列早過去了。

  一路穿過市口大街,遠遠便能見著闊別已久的顧家大宅了。

  兩隻石獅子蹲在門口,下人們接到消息,已經打掃過,即刻便能住進去,這裡頭景致都跟當初離開京城時候一樣。

  顧懷袖下車來,跟著顧貞觀,兄弟姐妹,丫鬟婆子,一路簇擁著進去,好不熱鬧。

  各人先回各自的屋拾掇,在京城大宅,顧懷袖跟顧瑤芳的院子乃是挨著的,所以這一路不免碰見。

  顧瑤芳走在遊廊左面,陰聲怪氣道:「三妹真是好本事,這一路上,吃了睡,睡了吃,也不做點別的事兒,姐姐我真擔心你日後嫁不出去。」

  「這就不勞大姐你擔心了,自來懷袖就是個名聲不好的,哪裡又敢嫁出去呢?懷袖可不像大姐,是因著身子骨不好,所以不能嫁。」

  暗箭傷人,最是爽快。

  顧懷袖也是快受夠顧瑤芳了,再惹她,怕是她就要用最簡單直接的辦法,跟顧瑤芳撕破臉了。

  眼見著現在顧貞觀也看明白了,顧懷袖這裡也不怕顧貞觀再說什麼。

  退一萬步講,即便真出了什麼事兒,顧貞觀也不該再像以前一樣,偏著顧瑤芳。

  熬了這麼久,顧懷袖這才覺得日子算是有個盼頭了。

  顧瑤芳嘴皮子不如顧懷袖利索。

  一直以來,都是顧懷袖憑藉著一張嘴左右逢源,現在要鬥嘴,顧瑤芳哪裡是顧懷袖的對手?

  直到今日,顧瑤芳才有點看清,她眼前這顧懷袖露出那種看似不經意的笑容,就像是貓兒亮出爪子來,給人一種奇異的威脅感。

  「你……咳咳!咳……」

  話都還沒說完,顧瑤芳又劇烈咳嗽起來。

  顧懷袖好心好意道:「大姐有話還是留待日後說吧。再多的話,也不急於這一時,又不是以後就沒機會說話了。」

  人還活著,總有說話的機會,是吧?

  忍了她兩年了,而今又到京城,不知是個什麼光景呢。

  顧懷袖笑眯眯地,她搖著團扇,慢慢穿過回廊,朝著裡頭走。

  老徐頭從後面走上來,步履不疾不徐,「大小姐,請留步,老爺那邊有事兒找您,請您過去一趟。」

  這叫的是顧瑤芳,可前面本來已經走出去的顧懷袖停了,頓時腳步一停,回頭看去。

  老徐頭站在顧瑤芳的身後,弓著背,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顧瑤芳顯然很詫異,她好不容易止了咳,輕聲道:「可是父親找我有什麼事兒?」

  「回大小姐的話,老爺為小姐找了這京城最靈驗的算命先生,要為小姐卜上一卦,小姐請移步堂屋。」

  聲音平平的,聽不出情緒,老徐頭一副僵硬模樣。

  顧瑤芳身子顫了一下,嘴唇也跟著抖動起來。

  老徐頭躬身:「大小姐,請吧。」

  「……」

  顧懷袖沒出聲兒,老覺得心驚肉跳。

  這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了嗎?顧貞觀平白無故,怎麼剛到京城,就找了人要給顧瑤芳算命?

  「青黛,你先回去。」

  顧懷袖回頭瞥了青黛一眼,使了個眼色,青黛點點頭,便看顧懷袖朝著顧瑤芳走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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