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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上嬌》第89章
第八十六章紅塵深處

 麻油鋪消息靈通, 午後起人就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全是來探听消息的。

 上回石家派人來打听, 在確知薛紅箋的身份和薛慶濤的兄妹關系後, 當時並沒說什麼, 只給薛慶濤兩夫婦留了筆錢, 隨後就走了。白姑憑空發了筆不小的財,隱隱就覺得小姑子似乎是走了什麼運道了, 但具體自然猜不出來, 直到今天,消息傳來,這才恍然大悟。

 鎮上有戶人家, 兒子在田莊里幹活,說小三爺帶著薛家姑娘回了,陪姑娘一起來的, 還有個天津衛的夫人,听說那個夫人來頭很大,姑娘叫她乾媽, 這回一同過來,是要把姑娘風風光光給嫁進徐家。

 白姑心頭亂跳,把站在鋪子里談興正濃的人都給請了出去, 上了排門, 把鋪子一關, 換了身體面的衣服, 拽著男人立刻就奔去了田莊,和莊子里的人一塊等著,等到天黑,終于等到了縣城里過來的一行人。徐家小三爺親自送人過來的。

 白姑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天津衛石夫人。氣派不用多說,雖一臉和氣笑容,但那道目光看過來,叫人不敢平視,白姑被領到了她的跟前,原本唇齒最是圓滑的一個人,這會兒也是不敢多說半句話。再看小姑子,一年不見,不但治好了啞,穿衣打扮,舉手投足,和從前相比,脫胎換骨了似的,和徐家小三爺並肩一道站在石夫人的邊上,宛如一雙璧人,熠熠生輝,險些被刺瞎了眼楮,哪里還有從前半分潑辣恣睢的模樣,不過小心奉承,唯唯諾諾,唯恐行差踏錯,惹出笑話。

 甄朱還是叫她嫂子,不過也只叫了一聲而已,沒有多話,對著薛慶濤卻親熱許多,徐致深也和薛慶濤說了些話,請他吃茶,薛慶濤本就是老實人,看到妹子這回出人頭地有了好歸宿,自己也被徐家小三爺這麼抬舉,自然欣喜,最後听石夫人說,婚事所有事項,一概由她著手操辦,讓他夫婦二人不必掛心,到時一道送親吃酒即可,立刻點頭答應,喜笑顏開,扯了白姑告辭回去。

 徐致深當夜很晚才回,隔日大清早,縣城里那個當初給他倆做了冥婚的媒婆打扮的花枝招展春風滿面地來了,兩腳踩了風火輪似的,一趟一趟在縣城徐家和莊子里滾,沒幾天就把該有的禮數全給弄妥,婚期也定了下來,半個月後的一個大吉之日。

 媒婆還是頭回操辦這麼急的婚事,徐家給的大紅包也封不住她那張怪力濤濤的嘴。剛開始那幾天,全縣人都還在私底下議論徐家小三爺在外頭的事。據說原本混的極開,還是總理院那個張大帥身邊的大紅人,好像殺了不該殺的人,落難犯了事,回鄉正在避風頭——如今這年頭,權力場的人,就跟搭台唱戲,風光個一陣子,一個不好下去了,再下個場子開鑼,換個扮相又粉墨登場,這樣的戲碼,不要太多,川西雖說地方偏,但光是省城地頭上那些大人物的你來我往,就被茶館說書人給編的成了段子,連那個張大帥本人,不也是二出二進?何況前些時候,小三爺人還沒回,就有個听說是什麼三省巡閱的大人物跑來這犄角旮旯的地方去拜見徐老太,什麼意思,茶館里的那些說書人,早編排出了各種花樣。長義縣的人,是覺著本地可算出了這麼個出息娃子,就這麼被禿嚕了下來,心有不甘,都在打賭他什麼時候再復出。但是等這媒婆一張嘴,到了徐家娶親的那天,全縣人就不再關注小三爺哪天復出了,全在傳他想成親,想的簡直快失了心瘋,什麼都要往快里趕,當時一听最近一個適合娶親的好日子要等半個月,當場拉下臉,拿了那本老黃歷翻來翻去,老黃歷差點被他翻出一朵花,看的媒婆也是目瞪口呆,最後還是徐老太一個拍板,他才無可奈何丟下黃歷走了人。

 這消息傳播的飛快,不厚道的就在茶館里編排,笑話徐三爺猴急,厚道些的就感嘆,說薛家那姑娘當初陰差陽錯進了徐家門,守了幾年,一波三折,如今終于修成正果,可見是個有福之人。

 正所謂,小三爺日思夜想只恨紅粉佳人難為妻,俏啞女苦盡甘來終得乘龍快婿有情郎,人間之樂,大抵也就不過如此了。

 徐致深早就知道媒婆嘴大,把自己的婚事兒弄的成了全縣人民茶余飯後麻將桌頭的談資,至于家里,大奶奶二奶奶更是看見他就取笑,他也不在乎,心情好,索性就當起了正兒八經地主家的紈褲少爺,把從前那些吃喝玩樂的東西全都上回了手,每天歪戴頂帽子,鼻梁上架副縣城里正流行的算命瞎子圓片兒墨鏡,頭髮往後抹蠟,打扮的油光水溜,一開始,天天大早地騎馬往莊子里跑,吃喝全賴在那里,不到天黑不回來,趕也趕不走,到了婚前三天,“硄當”一聲,老張頭給他吃了個閉門羹,因為徐老太發話了,不準三爺再過去,照當地風俗,為取婚後好兆頭,兩人成親之前,是不能再見面了。

 先前雖說只能看不能吃,但好歹還是能背著人,親個嘴說幾句話,也算聊勝于無,這下三天不能見面,徐致深那個煎熬,就跟二爺沒抽鴉片犯了癮似的,度日如年,好容易挨到了娶親的那天,不止徐家,大半個縣城都跟著熱鬧了,到了下午出發迎親的吉時,徐家門外的街巷,里三層外三層,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縣民,徐致深頭戴黑呢禮帽,兩邊插花,簇新的大紅底子起萬福紋長袍,黑色暗花馬褂,身上斜斜掛著朵盆口大的大紅花,身下騎著匹膘肥體壯的大白馬,連人帶馬,打扮的花里胡哨,精神抖擻,引著身後的八抬大轎和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在震耳欲聾的鞭炮響子和嗩吶喜號吹出的喜樂里出了門,一邊晃悠悠騎馬往前,一邊笑嘻嘻朝兩側沖自己起哄的縣民拱手,身後徐家下人跟著,一路撒著纏了紅線的喜錢和花生糖果,引的大人小孩競相撿拾,場景之熱鬧,盛況之空前,也算是開了本縣之先,就這樣一路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地出了縣城大門,來到了田莊門前,這才消停了下來。

 到了吉時,一身嫁衣的新娘子頭蓋蓋頭,被左右兩個喜娘攙著,沿著從大廳一直鋪卷到門口的大紅喜氈,慢慢走了出來。

 徐致深坐在馬背上,盯著看了片刻,忽然一個翻身,敏捷地下了馬背,撇下身後忙不迭阻攔的管事,大步徑直朝著新娘子走了過去,不顧喜娘高聲阻擋,笑嘻嘻一把橫抱起了新娘子,轉身直接自己就給送上了那頂八人抬的大紅喜轎,唰的落下轎簾,在路兩邊看熱鬧鄉民的高聲起哄和小伢兒羞他的童謠曲里跳回了馬背,一聲“起了”,嗩吶號子,鞭炮響子,嘀哩嗚嚕,砰砰啪啪,震天的熱鬧聲中,迎親隊伍掉頭,朝著縣城直奔而去,入城門天已擦黑,那條通往徐家大宅的街面兩側,到處都是人,燈火通明,煙花絢爛,猶如開了元宵花燈節,一直延伸到了徐邸大門之前,在又一發震天的喜炮聲中,新娘子被新郎接下轎,一人手拿結花紅綢的一端,被簇擁著進了中堂,里頭徐老太坐中間,白太太在左邊,右邊坐著特意請來的石夫人,都是一身新衣,笑容滿面,新郎新娘三拜過後,在司儀的高呼聲中,新娘先被送入洞房,新郎則被強行留下陪客,喜宴開場。

 ……

 洞房布置在傍著徐老太屋不遠的一處獨門院落里。

 從前薛紅箋住過的院子,原本是徐致深少年離家前的屋,徐老太疼愛小孫子,現在嫌晦氣,不讓兩人再住那里,選了這地方,自己出體己錢布置屋子,院落雖沒有原本的大,但窗淨几明,獨門出入,正合小兩口住,婚期雖然緊的成了全縣人的笑談,但並不影響徐家準備婚事的利索勁兒,到今晚,里里外外,早布置的全部一新,牆粉刷一白,張貼剪出各種花樣的大紅雙喜紙花,紅燭高燒,家具漆亮,靠北牆,是張結結實實的梨花木月洞廂式大床,四邊懸著織金紅幔,左右兩幅鎏金掛鉤,將帳門懸起,床上鋪了疊的幾尺高的大紅大綠錦緞面喜被,一雙枕上,蓋著並蒂蓮子枕巾,從里到外,全部都是照著老規矩來的。

 甄朱進了洞房,知道喜娘和丫頭都在屋里陪著,雖然蓋頭蓋久有點氣悶,卻也老老實實地坐在床沿正中等著今晚的新郎官兒,大約等到晚上九點鐘左右,終于听到門口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中間夾雜著起哄,甄朱豎著耳朵,仿似是徐致深在擋,不讓人跟進來鬧洞房,隱隱听見他說,老子不怕全縣人編排,等這洞房花燭夜可等的夠嗆,再不麻溜地滾蛋,老子翻臉不認人,幹死你們這幫生兒子沒屁眼的龜孫!話音落下,就起了一陣哄堂大笑聲,有人要他喝酒,說喝了就不進去鬧,又一陣亂哄哄的動靜,也不知道他最後到底喝了沒有,片刻後,伴隨著漸漸遠去的嬉笑聲和腳步聲,院落外終于安靜了下來。

 徐致深推開貼著大紅喜字的房門,一腳跨了進來,三兩句就打發走了屋里的人,又硄一聲關門,上閂,扭頭看向坐在床沿上蒙著蓋頭一動不動的新婦。

 甄朱屏著呼吸,耳畔听著他朝自己走來的腳步聲,分明是熟的不能再熟,三天前才分開的那個男人,卻不知道為了什麼,到了這刻,隨著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心跳竟也慢慢地加快了起來。

 眼前光線忽然一亮,有點猝不及防,蓋住她頭臉上的那幅喜帕,就被徐致深給挑開了。

 甄朱睫毛顫了下,抬起雙眼,微微仰面,對上了一雙俯視著自己的男人眼眸。

 她今夜是朱顏綠鬢,霧眸絳唇,紅燭搖曳里,在身上那件大紅底繡以精致金絲蜀繡的喜服烘托下,雙頰如暈,嬌艷無儔。

 他一如平常英俊迫人,眉梢眼角,略略泛出酒色,透出了紅暈,一雙眼眸卻被浸潤的愈發漆黑,閃閃發亮,定定地,一下也不錯眼地盯著她,看起來,晚上應該被灌下去了不少的酒。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這身喜慶的花里胡哨的打扮……

 實話說,今晚從被他抱上轎子開始,甄朱就一直蒙著蓋頭,包括後來拜堂,一直沒見過他的樣子,這會兒突然看見了,視線從他頭上禮帽左右插著的兩朵紅配綠花一直往下,落到還掛在胸前的那朵大紅花上,忽然想起傍晚自己沐浴更衣時,喜娘遞進來一件繡著百子蓮的大紅肚兜要她穿,說本地風俗,洞房花燭,不止新娘,新郎也要穿的,除了闢邪趨吉,也是為了討個好彩。

 她自然照辦,現在那件肚兜就穿在身上。

 目視他這打扮,應該也是穿了的。

 只是她實在沒法想象,在京津洋場那個英明神武英俊瀟灑的徐致深,現在里頭穿著只大紅肚兜的模樣。

 光是想象,就已經夠銷魂了……

 她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悶笑了起來。

 徐致深一怔,順著她的視線,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似乎猜到了她的所想,臉色一沉,咂了咂嘴,餓虎撲食,直接就朝她壓了下來,甄朱還沒笑完,哎呦一聲,立刻被他壓在了床上。

 “敢笑話我?”

 他張嘴,一口就咬住了她紅艷艷的一張櫻桃嘴,狠狠地用力吸吮,手也跟著動了起來。

 這一夜的起初,甄朱被他弄的真是欲仙欲死,但是漸漸,就變成了死去活來。她要累死了,到了最後,腰肚皮快要斷了,他卻還是不肯放過她。身下原本應當牢固無比的那張大床,到了後來,也不知道哪個榫頭松了開來,咯吱咯吱,這響聲伴隨著嗚嗚咽咽的女孩兒的乞憐之聲,夜深人靜,听的睡同院的丫頭臉紅心跳,老媽子關門閉窗,一直到了下半夜,這才終于漸漸平息,止了下去。

 新房那張幽密的大床之上,甄朱被地主家的小三爺摟在臂彎里,閉上眼楮,腦袋一歪,人就睡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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